耿少卿知道外面有争吵，但是他们的语速太快，耿少卿完全听不懂，也不太关心，直到医生走进来递上毕佳兰的医药费清单，耿少卿这才明白刚刚门外的那一通争吵意味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那位小女孩我完全不认识，我只是帮忙而已。”耿少卿的这一通解释真实而苍白无力。

“我们也没得办法，家属不愿意给，人是你送过来的，只有你给了，完了你自己去跟他要。”刚才在毕顺明面前还犯怂的医生，这会儿在耿少卿面前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该你给的样子。

耿少卿也没有办法，谁让他重生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初来咋到只能任人鱼肉。

……

毕顺明抱着女儿从医院走出来，一路上总感觉身后的人指指点点，门口也聚集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的说着什么，毕顺明不禁加快脚步，朝着马路对面的写着淑珍裁缝铺走了过去。

张淑珍是老毕的老婆，看见老毕抱着毕佳兰回来赶紧从人堆里出来，迎上去小声的在老毕耳边低语。

“啥子安？”已经走到家门口了，毕顺明听了张淑珍的话大吼了一声。

“现在街上都传遍了，张老婆子说她亲眼看见的，就在她家院子里。”张淑珍回头撇了一眼身后的婆婆妈妈们，继续小声的附在毕顺明的耳边说道。

“我毕家屋头的脸都被这个死女娃子丢光了，你给我等到，我去找那个不要脸的。”毕顺明说完将毕佳兰交给张淑珍转身便朝医院跑去。

张淑珍将毕佳兰抱上楼，二妹毕佳花，三妹毕佳香，四弟毕志贵正在屋子里闹腾，毕志贵一看毕佳兰回来了，赶紧从屋子里跑了出去，毕佳香也刻意避开毕佳兰。

“她哪门老？”毕佳花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

“哪门老，讨债来老，你两个把活干完没有？”张淑珍一想到从医院回来一定没少花钱，加上如今整个镇上都传遍了，她毕家老大被男人脱光衣服，还亲了嘴，损了清白，张淑珍一见到就觉得晦气。

眼看着过两年就能出嫁了，嫁个好人家还能收一笔彩礼，这下名声毁了，能嫁出去就不错了，彩礼就不要想了。

“做完了。”毕佳花没好气的横了张淑珍一眼，继续躺在床上看小说。

“啥子时候老？你们两个还不滚起来去煮夜饭，在等死蛮？”张淑珍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只好揪住毕佳花和毕佳香两个先出出气。

“你又在吼啥子？”

毕佳花和毕佳香刚刚下楼，外公张启赋便拿着收音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爸，还不是毕佳兰这个死女娃子，不晓得今天去搞啥子去了，被张老婆子看到被一个男的脱光衣服，还亲嘴，街上都传遍了，这哈哪门嫁得出去哟，这个杀千刀的。”张淑珍说着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躺在屋里的毕佳兰被张淑珍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之前她还在想一会儿如何要回自己装修店铺的钱，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彻底蒙圈了，昏暗的房间，一张极具年代感的雕花大架子床，一张朱红色油漆已经斑驳的书桌，一个有些发黑的双开门衣柜。

“早就给你们说了，女娃儿读那么多书干啥子？早点回来帮家里干活，过两年年龄一到许个好人家，你们就是不听。”张启赋瞪着张淑珍说道。

听到张启赋的声音，毕佳兰吓了一跳，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想要去门口一看究竟，经过衣柜时却被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在扭头看向站在窗户外的张淑珍和张启赋。

“你个死女娃子，下床鞋子都不穿，你在找死蛮？”张淑珍扭头看着毕佳兰光着脚站在镜子跟前举止怪异，气冲冲的来到毕佳兰的身边，伸手牵着她的耳朵说道。

“我死了对你有啥子好处？”毕佳兰看着生气的张淑珍，格外冷静的说道。

“你这个死女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还敢跟我顶嘴。”张淑珍说着便往毕佳兰的后背重重的打了几巴掌，见她没什么反应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下楼去了。

“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1980年7月25日星期五，农历六月十四，欢迎收看《新闻联播》，本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有……”

“80年，现在是80年……”过往的一切犹如钱塘江的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朝她汹涌而来。

那一年她15岁，刚刚经历第一届中考。家里除了她，还有十三岁的毕佳花和十二岁的毕佳香两个妹妹，十岁的弟弟毕志贵。

弟弟自然是最小的，否则她就不会有两个妹妹了，从他们四姊妹的名字也能看出来，她父母对待他们三姐妹是有多草率——兰花香，而弟弟就不一样了，名字就寄托了父母的希冀——志贵。

其次就是父母，毕顺明和张淑珍，在跟张淑珍结婚之前，毕顺明是县供销社车队的一名货车司机，张淑珍在玉皇镇开了一间裁缝铺，两人结婚时，时任玉皇镇书记张启赋，在玉皇镇拿到一块土地给他们，修了三间平房，就是现在的家。

如今毕顺明还在供销社开车，张淑珍还开着裁缝铺，做衣服缝缝补补。

关于外公张启赋，从毕佳兰记事起，外公便一直住在他们家，但是外公并不只有她妈一个女儿，她妈占老四，妈妈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张启赋退休前大大小小是个领导，一辈子生活工作在玉皇镇，其他几个儿女条件虽然好，却都在外地。

毕佳兰稍微长大一些之后终于明白其中缘由，从外公的角度来说，在这个家里还能找到当领导的感觉，让晚年更自在；而从她妈的角度来说，外公不仅帮她宠儿子，外公还能拿出自己的退休金贴补家用；从她爸的角度来说，他们家一直照顾着外公，其他姊妹多多少少都会给家里一些生活费，他能从中小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