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三人在客厅坐定，楚橙星倒来茶水招待，楚默雨本想上楼去房里看一看，橙星拉住她。

“姐，你不听听我的意见吗？”

楚默雨摇头，暗示妹妹什么都别说，她不确定龙峻磊能受得了妹妹直来直往的个性。

“坐下来，听你妹要说什么。”龙峻磊自在地坐在沙发上，要默雨坐到他身边。

楚默雨一脸紧张，不安地坐了下来。

“咳……”楚橙星清了清喉咙，用很客气、很清亮的嗓音说道：“姐夫，你没自己来迎娶姐姐已经很不够意思了，还要求她结婚别公开，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邻居都在问，那天为什么会有迎娶的车来，出嫁的好像是我们家姐姐，为什么都没发帖子给大家？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我妈只好跟人家说出嫁的是我远房表姐，因为从南部嫁到台北，所以先借住我们家，从我们家出嫁，你说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是很离谱。”龙峻磊抚抚下巴，不动声色地想象当时的景况。

楚默雨有种糟透的感觉，橙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偷偷看老公一眼，他一派自若，好像真的在听橙星发牢骚，诧异他怎么这么有耐性？橙星继续说：“姐夫，你真的是帮了我们家大忙，解除了我爸公司的危机，我们全家人都感激不尽，可是我们并没有白白让你帮忙，你得到的是我们家的宝，你知道我姐有多少人在追求吗？尚(2)胜企业的小开多喜欢她，天天来我家站岗，就为了送束花给她；富林财团的总经理也在追求她，昨天还打电话想邀她吃饭呢！我爸只好跟人家说她出国了，那总经理还留电话，请她回来的时候回个电话给他，你知道吗？我姐可不是没人要，是因为家里经济陷入困境，她全心工作，无心去理那些追求者，也为了我们这个家牺牲自己，嫁给了你，她的行情很好，你知道吗？”

龙峻磊面容敛起，本来靠在椅背上，突然端坐，眼色如暗夜深沉地瞥向楚默雨，声音低低地说：“我不知道……原来自己娶到了个宝，我是那么的荣幸。”

除了那个卖卤肉饭老伯的儿子，竟还有那么多人苦追她。

他难以接受这种事。

楚默雨一阵心惊，无辜地看着龙峻磊眼中微妙的变化，他眼中散发着肃杀之气，像是压抑着怒火，快发飙了，她好想求妹妹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橙星根本没管太多，她还没发表够。“姐夫，依我看，你们最好公开婚事，补办婚宴，大肆地庆祝，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姐已经嫁给你了，这样才不会天天有人打电话来追求嘛！我们也可以大方地向亲戚朋友和邻居说，我姐已经出嫁了，嫁得很好，你说对吗？”

龙峻磊将视线移向橙星，肯定地说：“你说得对。”

楚默雨的冷汗从额上淌了下来，猜想老公心里真正在想什(3)么？他怎会赞成妹妹的说法？“你会筹办婚宴吗？”龙峻磊当场问橙星。

“姐夫，我是学企划的，策划婚宴没什么难，要我办，一定会办到最好，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给我三个星期你看怎样？”橙星当仁不让，趁势催龙峻磊不必迟疑，要办就快。

“就三个星期，把婚宴的筹备工作交给你，我要求办到最完美。”龙峻磊爽快地答应，当场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本支票簿，掏出钢笔，在支票上填上八位数字，拿给橙星。

橙星面露喜色，她为姐姐争取到应有的权利了，她兴高采烈地接过支票，拍胸脯保证。“姐夫你安安啦！我是完美主义者，我会把婚宴办得空前盛大，哈哈。”

“什么？”楚默雨不可置信，老公竟同意妹妹的主意，两人一来一往的，立刻敲定了要办婚宴公开婚事了。

橙星竟然可以影响老公的决定？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楚默雨百思不解。

“橙星，你得特别记住，除了亲戚朋友、邻居，得邀请你刚刚提到的那些人，包括巷子里卖卤肉饭的老伯和他儿子也一并邀请。”龙峻磊要橙星记住那些追默雨的苍蝇。

“包在我身上，我会让全台北认识你家和我家的人们，通通都知道我姐嫁给你了，日期、场地敲定后，我会通知你们，你们到时一起露脸就行了。”橙星揽下婚宴企划，对姐姐眨眨眼，眉飞色(4)舞地拿了茶喝。

楚默雨身子凛了凛，经橙星这一搅和，她的脑子乱纷纷，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你不是要上楼去吗？”龙峻磊调过头问楚默雨。

楚默雨怔怔地看着老公和悦的表情，听着他极其柔和的声调，他显得心平气和，并没有发飙的迹象，怎会这样？他要橙星包办婚宴，要将婚事公布给所有人知道，这和之前不公开的约定实在是……差很大呀！

“嗯……”她木讷地应了一声。

“我陪你上去。”

“你想上去？”

“我想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

她实在愈来愈不懂他了，他怎会对她的房间感兴趣？她心头冒着千万个问号。

“那……走吧！”她起身，他随她起身，两人一起上楼。

橙星俏皮地朝他们挥挥手，自己留在客厅里，脑子里已有婚宴的雏型，有了姐夫大力的赞助，她一定可以把婚宴办得轰轰烈烈，不不……是盛大非凡。

楚默雨领着龙峻磊走进她的房间，里头的陈设并没有因为她出嫁而改变，她关上房门，终于忍不住地问他。

“为什么要答应橙星无理的要求？”

“你认为无理？”龙峻磊走向她的床，坐到床沿反问她。

“当初……你明明不要公开婚事。”

“此一时，彼一时。”他说得高深莫测。

她仍是不懂，只知他炙热的目光让她的心发热，她猜想他是不是因为喜欢她或者爱上她，才决(5)定公开婚事，但她不敢肯定，他从来没说过他对她的感觉。

“为什么？”她问。

龙峻磊说不出口，他心里分明已有她、想占有她，公开婚事才能挥赶那些想黏着她的苍蝇，彻底杜绝情敌。

“问那么多做什么？”他拉住她的手，臂膀一缩，让她坐到他腿上，柔声问：“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出嫁的？”

“就是……从这个房间嫁出去的啊，我坐在这里，等着你来。”楚默雨心怦怦然地说，羞怯地垂下眼帘，他亲密的举动教她丝毫不敢乱动地坐在他腿上。

“你看到来娶你的不是我，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他试着想多了解她，想了解当时他没有参与的那部分。

“我……本来就有预感你不会来。”楚默雨回想当时。

“哦?!”龙峻磊俯视她。

“你不是因为……爱我而娶我，我知道……要是你娶的是你所爱的人，一定会亲自出马吧！”她嗫嚅地说，声音微颤着，其实心里好想问他……有没有一点点爱她？他深深地瞅着她低垂的美眸，他从来都没想过她的感受，她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开朗乐观，但他可想而知，她的心里并不好受。

换做是他，见到新郎没亲自到场肯定会难过的。

“我会补偿你。”他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嫣红的唇上烙下热烈的吻。

听见他这么说，她突然明白了，他愿意公开婚事，承认结婚……是为(6)了要补偿她。

可是……她并不想要什么补偿，她希望他爱她，不过看来他仍旧对她没有爱意，所以只好用补偿来取代了。

她感到严重的失落，开不了口去求他一一“爱我，老公”。

爱应该是自然产生的情愫，不需要特别的提醒或者刻意的要求。

求来的，不是真的。

她无助地回避他火热的舌焰，他灼烫的吻变得苦涩，令她难以接受……

他以为她的闪躲是因为害羞，一反身将她压在床上，大肆探索她的身子。

她握住他放肆的手，想求他停止。

他轻易地溜出她柔弱的箝制，大手探进她的衣下，揉着她细嫩的肌肤、她胸前的柔软，把玩柔嫩的蓓蕾，更热情地吻她……

她不知如何是好，心里的苦涩有口难言，他烫人的手灼得她的心好难受，她需要多些时间好好调适自己，她无法配合他没有爱的……爱爱。

她无法克制自己地全身紧绷，拒绝从她口里逸出：“不要……”

“不要？”他煞住热情，抬起俊脸瞥她。

“不要……在这里。”她面色酡红，眼睫颤动地请求，希望自己没有透露心里的失落感。

他以为是地点不对，她会害羞，立刻依了她，收手，拉起她，整理好她凌乱的衣衫，手指将她微乱的发拨整齐。

“那我们回去。”他热情不减，光看着她就已心热如火，一碰她就更爱不释手，要他不承认爱上她都(7)不行了。

他在心里笑着，终于愿意对自己坦白他是爱上她了，他不只在意有人追求她，更在意她心里的感受。

“来。”他拉起她，搂着她下楼。

楚默雨随着他走，美梦幻灭后，心再也开朗不起来了，连他的搂抱都令她不舒服。

她不要自己表现得太明显，是她先要求自己爱他的，她早该知道不成功便成仁的道理。

她拼命要自己别难过，别让他看出她受创的心。

到了楼下，橙星不在客厅，他们走出院子，发现她人在门口，有快递公司送来一盆娇艳的粉色兰花，她签收了，抱在手上，随手放到院子的角落，低骂：“可恶的兰花又来了，老拿兰花来，不如拿去敬神。”

“是谁送的兰花？”楚默雨终于有机会脱离龙峻磊的搂抱，她快步走向妹妹，这才发现院子的角落堆满了各式兰花，有的都枯萎了。

“不知道。”橙星不想说出那个无聊人士是谁。

龙峻磊走向前，蹲下身去瞧那些兰花，看到花梗上的标签，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弟弟龙擎宇私人兰花园的产品。

擎宇除了是财团的副总裁，闲暇之余的时间全用在对兰花的培植上，他个人拥有一座全台最棒的兰花园，所种植的兰花专门外销日本。

他的兰花可是精品中的精品，不轻易送人，但这橙星挺不识货的，全堆在角落，任由它们凋零。

龙峻磊立直了身子，望向橙(8)星，猜测擎宇会把珍贵的兰花送给她，难道是来代他迎娶时煞到她了？为什么没听擎宇提起过？改天要好好问问擎宇。

“你们要回去了？”橙星问姐姐和姐夫。

“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好有默契哦！”橙星笑他们，对姐姐眨眼睛，觉得姐夫人其实挺不错的。

楚默雨没有附和妹妹，她的心还沈落在谷底。

“橙星，你婚宴筹划期间，若有问题，随时可以跟我联络。”龙峻磊主动取出自己的名片给橙星。

“太好了，姐夫，你很有进步哦！这次不是派秘书而是自己来，很有诚意。”橙星又对姐姐眨眨眼。

楚默雨苦笑，没说什么。

“还有，替我问候……岳父岳母。”龙峻磊第一次说出这样的称呼。

“我会的，等他们回来，我会说你跟姐姐回来过，也会说你要办一场盛大的婚宴，安安啦！”橙星朗笑，全都包办了。

“那我们走了。”龙峻磊对橙星一笑，走向楚默雨，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离开娘家。

橙星送他们出门，站在门口对他们挥挥手。

楚默雨被动地让他握着手，走向停车处。

他的大手分明是厚实温热的，她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此刻他虽牵着她的手，但对她而言，她的心已失去方向。

她好想找回本想爱他的动力，她要自己别灰心，可是她好像办不到了，她无法爱上“补偿”，那对她一点意义(9)也没有。

上车后，在回家的路上，龙峻磊察觉默雨一直都不说话，心想她是累了，也就让她休息，专心开车回家。

到家后，搭上电梯，她仍不说话，这奇异的沉默令他快发狂了。

“你怎么了？”他单臂扣紧她的肩头，将她揽向自己身侧，低头问她。

“没……没有啊！”她反应慢半拍地说，想拜托他不要太靠近她，她需要空间独自想一想，她该怎么面对他的补偿。

她深怕公开办婚宴时，她无法表现得像个沈浸在幸福中的新娘，无法用爱的眼神看着他，她想着许多事，头好痛。

“没有吗？”他有点疑虑，没有放开她，手扣在肩头上不肯移开。

两人上楼，他打开家门时才放开她，她终于有喘息的空间，能进自己房里独处。

他大步上前，紧紧“追求”她，在她进房门前，拉住了她。

“搬来我房里。”他热烈地说，目光炯亮，在心里嘲笑起自己，他办婚宴是为了赶走缠着她的苍蝇，自己竟变成最黏人的那只，想缠着她不放。

她喉头干涩，眼睫颤动地说：“可以……不要吗？”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拒绝他，可是……她不想勉强自己，爱是勉强不来的，她的心门不自主地关上了，难以相信他是当真要跟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她得再想清楚，让自己平静下来，找个好(10)理由重新再爱他。

龙峻磊震撼地瞪着她满脸委屈的样子，这才发现她很不对劲。

他本想说“当然不可以”，但他无法拿出冷酷待她，他只想知道她是怎么了，是不是他忽略了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吗？”他低声问。

她缩着双肩，受伤地瞅着他，声如蚊蚋地说：“没有啊……我只是……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他瞠目，在他努力破除自我障碍，亟欲跟她零距离接触时，她突然说需要自己的空间？她这是在吊他胃口吗？不，她不像是会用这种招数的女人，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才会这样。

他真想问个明白。

“随你。”他拉不下脸问她，眉头一横，抑郁地进了自己的房间，甩上房门，一肚子闷气地进浴室，猜想她到底怎么回事，拗什么？楚默雨知道他很不高兴，她也不敢说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里。

她平常很少哭的，可她忍不住躲进浴室，掩着脸哭了起来。

努力去爱一个人原来不一定能得到相同的响应，心里的挫败感，不知要对谁说才好。

她没有自信明天还能不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他了，怎么办？或许她该换个角度想，他不能给她爱，至少想到公开婚事做为补偿，至少他愿意承认他们结了婚……这样想的话她就会好过些了。

她不能灰心，应该再试着努力对他好、爱他，也许有(11)一天会有奇迹出现，她得到的不再是一份补偿，而是他的心、他的爱。

她不断安慰自己、鼓励自己，明天起她仍要爱他，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收起眼泪，要自己加油。

晚间，龙峻磊早早就到泳池等着楚默雨。

他想再见到她，但他人泡在水里一整夜快不耐烦了，她竟然没出现。

他从水中跃起，大步回到屋内，走向她紧闭的房门，举起手要敲门，手扬在空中半天就是没敲下，而是隐忍地放了下来。

他大可破门而入，但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想惊吓她，只好压抑下冲动，回到自己房里，整个人苦闷得要命。

她到底怎么了？他细想自己可有说了什么话伤了她？并没有，倒是，她退缩的表现、沉默的样子，伤了他的心。

还以为自己的心是铁打的，没想到竟然也有受伤的时候。

这女人……

太可恶了！共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