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有二十四小时，陆薇艺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这二十四小时都会待在薇艺阁中。

五点，太阳有落下的意向。一天的工作到了完工时刻。

下班宋叔换了衣服，在卫生间用肥皂好好洗了一遍自己的双手，连着胳膊都没有放过，洗干净后走出来，对着薇艺阁的大门双手合十拜了三下，才和陆薇艺道别：“薇艺啊，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玩一玩，别总是泡在这儿。”

陆薇艺“嗯”了一声。

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宋叔见她这样，也没办法改变这姑娘的念头，只好摇头晃脑去找自己的小坐骑，一辆两千多块钱性价比极高的电瓶车。陆薇艺将桌上的碎屑清理了一番。地上的那些个碎屑同样被她扫了个干净。

她在等人。

薇艺阁只开到六点。

五点到六点这个时间段，是陆薇艺特意留给殡仪馆的。殡仪馆会贩卖骨灰盒，他们那儿卖的骨灰盒多种多样，包括木头的、玉石的、金属的等等。价位多有不同，听上去各个骨灰盒的含义也是很不一样的。

有的东西，是祖师爷传下来的。

有的东西，纯粹是瞎编乱造的。

陆薇艺清楚这点门门道道，却从来不会多说点什么。这是规矩。

薇艺阁和殡仪馆从二十年前就有了规矩。这规矩的第一条，便是从薇艺阁出去的骨灰盒，要经过薇艺阁送行。

殡仪馆有专门的送行人，那些送行人都懂点东西，基本上送行作法不会乐意带着死者家属一起，这类人一般都不会出手。对普通人而言，殡仪馆只有搬运工、防腐工、入殓师、火化工这些。

薇艺阁的送行人就是陆薇艺，她只送从薇艺阁出去的骨灰盒。

“哎呀薇艺还是长得那么好看，不像刘姨，这年纪啊越来越大，皱纹越来越多。”刘姨刚踏进了屋子，见着陆薇艺就笑嗔着，“还在打扫啊？怎么不让宋叔去做，白给他那么多工资。”

陆薇艺朝着刘姨浅笑了一下。

“好了走了走了，去送行了。”刘姨朝着陆薇艺招手，她是专门来接陆薇艺的。

陆薇艺将见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褪下了身上那些个一次性的东西，全部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她去卫生间好好洗了洗自己的手，还专程洗了一把脸。

五分钟之后，她跟着刘姨上了一辆黑色的金杯车。

殡仪馆的车基本上都是这种车，后头塞个棺材塞些骨灰盒的极为方便，也好坐人。门一拉，里外完全隔绝开来，外头不会在意里头，里头感叹着外头。

刘姨年到四十，身材生了两个孩子，再加上吃得不少，腹部就这样看着就如同有着五个月了。她头发一把扎着，看起来简单朴实，一点不惹人注意。她平日里做的工作是入殓师，会开车后就多了一个任务，接陆薇艺。

陆薇艺不会开车。

“今天薇艺阁的骨灰盒卖出了七个，加上自带了你们薇艺阁的一个，总共八个。哎，那个自带的，是贺黎你知道么？”刘姨熟练开着车，在红灯停下时和陆薇艺聊起了今天的几个人。

“嗯。”陆薇艺自然知道，这骨灰盒还是从她手中出去的。

刘姨一句一句的关于贺黎的事情说了不少。陆薇艺左耳朵听了从右耳朵出去。她眼睛看着外头，努力发散着自己的注意力。晕车，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事情。

还好薇艺阁距离殡仪馆只是六分钟的路程。

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流程，陆薇艺和刘姨一起走向了今天送行人集中的地方——火化大厅的隔壁等候间。

送行人有不少流派，在场的基本都互相认识。三三两两站在那儿聊着天。他们见了陆薇艺都友好朝她点点头。陆薇艺同样和他们都点了点头。

今天是个下葬的好日子，黄昏时刻更是下葬的好时间。难怪今天会有那么多人。

刘姨将人送到后，将自己抄下来的骨灰盒下葬位置给了陆薇艺，随即便出了门。她等过会儿再送陆薇艺回去，送回陆薇艺后就能下班了。

边上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和陆薇艺差不多的青年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薇艺阁今天量有点多啊。”

陆薇艺觉得确实有点多。平日里有个两三个就算多了，今天竟是直接来了八个，其中还有一个是逢人就会提上一句的贺黎相关。和她想的一样，那青年下一句话就是：“还有一个听说是贺黎的养父的。”

她瞥了眼那青年：“韦小子知道的很多。”

青年姓韦，名文培，正一道正统传人。他被称为韦小子一点不生气，他嘿嘿笑了起来，：“那是，我还知道今天总共下葬一百八十三个，其中找了十四个送行人，你一个人包了八个。”

其他人基本上都一个两个，由家属专门联系找上的，唯独薇艺阁，每个都送行。

陆薇艺懒得搭理那姓韦的。

没等两分钟，时间到了。

一群人非常具有默契从房间里鱼贯而出，朝着他们要送行的那个墓前行。陆薇艺看着自己手上的骨灰盒位置，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赶一赶了。

送行的流程，对于亲属而言，讲究一点的，要放北斗七星，要摆酒敬天地人，三轮三杯，祭祀，三拜三叩。送行人和亲属不太一样，他们要负责真正的送走那人。

亲属只能负责让自己的亲属入土为安，而送行人要在入土这一天的黄昏阴阳交界时刻，让那魂魄安然走向另一面。

有的流派会选择用酒，有的流派会选择念经，有的流派会选择摆阵，有的流派还会跳大神。

陆薇艺的方式，则是拿一块木炭，在地上画一个圆，随后拜三下，将手放上那“阵法”的中间。

眼前墓碑前方，只有她能看见的，出现了一个颇为阴沉又惨白着的身型，那长相和它身后墓碑照片上一模一样。

薇艺阁的规矩的第二条，送行需听鬼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