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的天空，万里无云。

想是因为，苍山上剑阁里的剑圣大人云白归去了。

......

在最后那些时日，苍山里几乎所有的剑阁弟子心中都清楚，有变故将要在苍山上的孤峰顶发生。

是了，剑圣大人自成圣后，已经在这世间停留太久了。而除非他能迈过这世间最后那道槛，或许才能获得无尽生命力的大自由。

极道之境。

据说但凡能进入那境界的生灵，除了有无尽的生命，血肉之躯还能成就神抵。

可数百年来，哪怕苍山剑阁的开派祖师---那个被天下世人尊为数百年来最接近神的男人，也在那一步面前身死道消。

当世的剑圣云白其实在尚且年幼时，见识过祖师爷的那场天道劫难。

那时万里晴空，天空中突然降下来一道霹雳。在此之前，天道似乎一直在世间别处巡游，偶然在苍山顶发现有那么点意思的生灵，于是不请自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剑阁祖师想来也是个极讲体面的人。招呼天外来客，他想必也一定用上了自问最拿得出手的剑道手段。

于是乎，天地间突兀的生出了令所有生灵色变的两股道的力量。一方是世间最强的剑道，一方是诡异莫测的天道。

尚且在苍山学剑的外门弟子云白抬头，发痴的看向那两股明显超脱人间的力量。

既然是一上一下完全相反的去向，于是宿命注定了它们的相逢，然后交叉，然后......是彼此的力量毫无阻碍的继续前行。

云白不明白，空中的这两股力量为何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碰撞。

祖师爷也不明白。所以当雷霆径直穿过他飞往空中的剑，再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死了。而迎向空中的他的剑，直到招式用尽也没能发现敌人，只好又落了下来。

......

向前一步，要么登天，要么身陨。可偌大这世间，似乎自数千百年前东方神国寂灭在无尽的黑潮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得道飞升过。如若不然，南方圣山上的祭祀们负责杜撰的传世圣典上必然会有所记载。

自剑道成圣，再坐观天下这些年，剑圣云白虽说有心事准备，可他也明白，就算将毕生修为化作遮天剑意，也只能瞒天道一些时日。而当苍山上所有白云散去，该面对的还得自己面对。

......

云白抬头朝天望。他只看了一眼散开的那些云，和云散开后露出的互相凌乱着的剑。他心里明白，就算自己再不惜，就算它们再不舍，到底都会重新散落人间。

于是云白又挥了挥手，于是苍山顶传出无数道剑鸣，天空里蓦然出现数道剑化的长虹。接下来，他静静的盘坐在亭子里，只是默默的等候。

事到如今，他现在倒有些好奇，那道霹雳何时会来，何时又会落到自己身上？另外，如果姑且一息尚存，他或许有机会弄明白那个问题。

天道既然是杀人的，剑道也是要杀人的，同是杀人的两股力量，彼此相逢缘何却只是擦肩而过？若是如此，那些留恋世间的生灵到底又要如何自处？

......

当第一抹璀璨的天光，穿透剑阁的剑阵，落到苍山四处，所有剑阁弟子都沉默了下来。有关在苍山深处禁闭的长老，这时忍不住要拂逆剑圣的旨意，手中捏了剑诀，径直御剑去了苍山峰顶。

天道禁忌若是再次发生，剑道的出路到底又在何处？此关乎门派生计的大事，纵然事后被掌教责罚，怕是也要亲眼确认再去设想。

苍山仅有一座孤峰，四面俱是绝境，据说是开派祖师剑道意志的留存，亦有独处高处不胜寒的意思。孤峰之上有亭台，名做寒亭，是苍山的禁地，是剑圣云白平素闭关的所在。

亭台四周，原本缭绕的云雾早已散尽，也不知到底哪个方向吹来的寒风所为。此时就算修为不济的外门弟子，也能一眼看尽能峰顶的所有景象。

有白衣胜雪，独坐寒亭。

又起风了。阵风吹拂，掀起他片片落地的白色衣角，看着像新翻开的雪。一并在风中凌乱的，还有他肩上披散的长发，这会儿看着像随江湖术士颠破流离的幡......

苍山因为有孤峰的存在，算是北方境内最高的山。有资格盘坐在苍山孤峰上的，自然是剑阁的剑圣大人。而有能力身在寒亭坐观天下的，当世只能是云白剑圣。

云白坐在寒亭里，微微抬头，朝南而望。也不知是临别前，想看一眼苍山的山势连绵，又或者临时起意，想多贪图一眼星空别处的风景......

陆续又有门规禁不住的弟子御剑上了山峰，落剑，然后沉默的跪了下来。任凭寒风凛冽，他们也只静默如画。

云白剑圣，他真的是归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