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南北剑侠传》第十回:新娘子失落野熊窝 老太婆藏身枯树洞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且说众侠义英雄回到玉清观,一路上镖头周淳垂头丧气,众小弟兄们过来相劝开导,旁人都好,唯独癞僧和醉侠单鹗二人,被飞天火鬼耿灿火药饼所伤,伤患之处起初起了一片褐红色的燎泡,此时距离比武不过个把时辰,燎泡由褐红变成紫黑,肿起一寸多高,疼痛难忍。风火道人吴元智连忙取出几块丹药,分给二人服下,依然不见好转,二人痛得钻心。

吴元智将朱梅拉至一边,悄声问道:“朱老剑客,他老耿家的独门火毒十分厉害,若让这燎泡一破,脓水流出就没救啦,单师弟还算好说,只在指尖擦着少许,至多将手指截去,可小和尚伤势较重,又伤在胸口,着实让贫道束手,要不及时医治,恐怕......!”朱梅说道:“老道可有什么办法?”

吴元智说道:“要医治二人的伤势,倒也不难,只是......”朱梅闻言,两眼一翻,说道:“老道少要和老朽逗闷子,有话快说!”吴元智连忙说道:“只是贫道眼下缺少能拔除火毒的药物,比如太湖避邪草之类,靠近水泽的天材地宝,但此类珍贵之物一半时又如何能得到?”

朱梅笑道:“老道有话就说,何必拐弯抹角的。”吴元智说道:“离此不远,几十里地,有座桂花山,山中有座福仙潭,附近长有古桂丹榴,只是在福仙潭隐着一位了不起的武术家,人称红花姥姥,此人武术精纯,脾气秉性极为乖张,视这天材地宝为个人私产,不肯公之于世,这可如何是好?”

还未等朱梅答言,一旁金蝉听得心急,抢言道:“吴道长糊涂了,救人要紧,她若不给,我等就去强取,她武艺再好,也高不过朱四伯伯去。”

金蝉话音未落,在场的有几位老前辈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金蝉倒落个莫名其妙。

朱梅白了金蝉一眼,说道:“就你机灵,你知道什么!那桂花山主红花姥姥姓朱名樱,是我的亲妹子。数十年前与我闹了些误会,已多年不再来往。我也想到哪福仙潭的丹榴,可以祛毒生肌,最是对症,只苦于没有适当的人前去求药。”

谢山在一旁说道:“你二人都这般的年纪,还念念不忘年轻之时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么?不如借此机会将误会解除,你不便去就让朱雯姑娘前去,她们姑侄见面,红花姥姥还能为难于她么?”

朱梅沉吟良久转头对朱雯说道:“既然师兄这么说了,你就去一趟吧,一来你们姑侄多年未见,叙叙离别之情,二来她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愿意回朱家堡,你就接她回家,如果不愿意那就请她相赠丹榴,搭救伤者,事情办完回崇明来找我。”朱雯口中称是,这可急坏了一旁的金蝉,跃至朱梅面前跪倒说道:“朱伯伯,文儿姐姐年幼,如今仇人众多,说不定在四下伺机而动,她孤身一人前去太过危险,不如让孩儿和令贤姊姊一同陪同,以防万一。”

朱梅笑着双手搀起金蝉道:“罢,罢,罢!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上就准你一起去。”又扭脸冲着齐令贤说道:“你也跟着去吧,他俩年少不懂事,你要多约束着些,路途之上多加小心,切记不可节外生枝!”齐令贤闻言点头称是。

玉清观内只留下受伤的癞僧、单鹗与苦行禅师谢山、云中飞鹤周淳几人,其余众英雄陆续离开玉清观,回转各处,不提醉道人单鹗如何安排周淳料理镖行后事,单说齐令贤一行三人,令贤与朱雯俱改换男子装扮,打点齐备之后,准备就此登程。朱梅又对几人嘱咐应对之策。天光放亮后,三人取道向桂花山方向而去。

令贤性情最为温和,一路上照顾朱雯、金蝉,如同手足。金蝉性情活泼,火性未退,偏偏这次对于朱雯竟是早晚殷勤,体贴无微不至。令贤看在眼中,暗自好笑,装作不知。三人按照朱梅所指的途径,在大路上赶了半日,忽见面前峰峦重叠,打听路人方知已近桂花山地境。

朝前又走出数里地,倏见大路上横躺竖卧着几个人,当中是一乘四人抬的红顶挂花轿子,轿帘向上挑开,轿内空无一人,轿旁一匹高头大马同着两头花驴,正在低头啃青,三人快步向前,俯身观看,轿子最前倒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彪形大汉,花轿旁东倒西躺着四个轿夫打扮的男子,草丛中卧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还有一个四五十岁老妈打扮的妇人,大致可以看出乃是送亲或是迎亲的一队人马。

令贤用手指在几人鼻下探了探,又摸了摸脉象,说道:“都晕过去了,像是中了暗算。”金蝉最是热心肠,闻言急忙从兜囊中取出药饼,来到几人面前,在几人鼻下擦了擦,不多时就见地上的几人陆续打起喷嚏来,先后醒转,见到面前一男二女,显得十分茫然,金蝉说道:“我姐弟三人途径此地,见你们倒在地上,便将你等救起,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人互视一阵,几个男子还好,那丫鬟、老妈闻言,登时嚎啕大哭,三位少侠不明所以,其中那个大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形,三位一瞧这人,晃荡荡,平顶身高足有七尺,身穿土黄布裤褂,腰中系着一条皮带,白袜打着裹腿,脚下穿定大掖搬尖鱼鳞洒鞋。往脸上看,四方的一张黄脸膛,额角丰隆,双颧高耸,两道英雄眉,一双圆睛睁得如同两盏明灯相仿,大鼻子头,四方海口,通红的嘴唇,龇着虎牙,大耳朝怀,黄蓬蓬的发际,长得肩宽,背厚,胳膊粗,站在那里,一派赳赳英风。

大汉走将过来,冲着三位少侠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名叫魏青,是个护院教师,今早护送我家公子未过门的新娘子回县城,行至在此,被一个牛鼻子老道放烟给迷晕过去,怎么,裘小姐不见了。”遂即将之前发生的事讲说一遍,其余几人也纷纷补充,三位少侠大致明白个大概。

原来此地已是桂花山界内,桂花山下有一座镇甸,名曰桂花甸,这失踪的新娘子名叫裘芷仙,父亲是本地远近闻名的大夫,医术倒是颇负造诣,家中的日子过得较为宽裕,这年芷仙年满十八岁,裘父履行婚约,要将芷仙送去金坛表亲陶家府完婚。近来听说桂花山附近有贼人出没,时而有人口失踪的事情发生,裘父是小心谨慎之人,害怕送亲路上出现差错,便请姑爷派人来护送。陶公子闻讯后,派来家中护院教师魏青,哪知一队人马刚出桂花甸,在山脚下转出一个瘦道士,将去路拦住,并对小姐出言**。那猛汉魏青如何能让,别看他生得混混沌沌,五大三粗的,武术着实不错,与瘦道人言语不和动起手来,竟斗了个平手,那道人见难以取胜,暗用一面小旗在魏青面前晃了几晃,喷出一股黄烟,魏青立时摔倒在地,道人随后来到几个随从面前,如法炮制,同来一众随从都与魏青一般晕倒在地。被金蝉救醒时,那位新娘子裘芷仙早已踪迹不见。

三位少侠听罢,料定新娘子被贼人所掳,不由得义愤填膺,安慰仆妇家人,向魏青问道:“你可知这贼人在落脚之处?”魏青直摇头,其中一个轿夫说道:“我听裘大夫说起,最近山上野熊窝有贼人时常出没,但不知是也不是!”

三位少侠向那人问明野熊窝方向,让那大汉魏青带着送亲队先回转桂花甸,多纠集人手前来搜山,并说自己几人都是练武之人,愿尽力去搭救新人,那丫鬟、仆妇闻言跪倒在地,三位早已飞身向山上奔去。大汉魏青平时自诩武艺高强,今日受挫,心下十分烦恼。又见三人身法矫健,暗自佩服,有心随后跟去,所中的麻药却尚未散尽,整个人晕晕沉沉的,只得率领几个家人回转桂花甸,寻人帮助不提。

话说三位少侠往桂花山野熊窝方向而去,不多时朱雯忽然低声叫道:“姊姊!你看那里可是福仙潭么?”二人顺着朱雯的手指处观瞧,只见山脚下有一堆五色水雾笼罩,映着朝日光晖,如同锦绣堆成,非常好看。令贤说道:“想必那里便是福仙潭,只是不知这野熊窝离此还有多远。”三人正在说话之际,隐约听得前方不远处,山林后有金铁撞击之声,中间还参杂着叫骂之声,三位侧耳一听,其中还有女人的声音,立即俯下身形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赶了过去。

三人穿过一片山林,只见山林后豁然开朗,面前乃是一座大石峰,石壁下面有一个山洞,洞前有一片敞亮之地,一男一女各挚兵刃正在洞前争斗,那男的是道士打扮,年约半百,身高五尺,蓝道袍,系水火丝绦,手挚大宝剑,薄底云鞋,细脖子大颏嗉,小脑袋,生羊肝的一张脸,黄眉毛三角眼大嘴岔儿,挽着牛心发纂,金簪别顶,背后斜插一杆杏黄色的旗子,七上八下几根半黄不黑的胡子,显得十分猥琐。

与他交手的女子,年约十八九岁,身着黑衫,生得猿背蜂腰,英姿勃勃,鸭蛋脸儿,鼻似琼瑶,耳如缀玉,齿若编贝,唇似涂朱,两道柳眉斜飞入鬓,一双秀目明若朗星,睫毛长有二分,分外显出一泓秋水,光彩照人,手中擎着一对二尺八寸长的双针。

只见那道士宝剑‘长空落雁’往下一挥,对准姑娘的粉颊劈将过去,姑娘一搭双针,左腿绷直,右腿弓着,拿双针去架道人的宝剑。金蝉看旁看得心下生急,暗道:“这姑娘太缺乏临敌经验了,你那针即便是纯钢打制的,不过小拇指粗细,道人这一剑,还不将你的双针折断,宝剑往下一落便是你的顶粱,你再想躲避怎来得及!”金蝉血心热胆,看姑娘要遭毒手,便想出手去救,一旁的令贤用手轻摇,将他去路阻住。

就见道人宝剑下劈之势如电,眼看宝剑离双针不足一寸。但见姑娘不等道人招术用实,猛一偏头,变成右腿绷,左腿弓,照着道人的小肚子就扎。道人心道:“无量佛,好心毒的女子,上手便是下五门妇人拼命的打法!”想着就势脚尖一点地,“噌”一个“鲤鱼跳龙门”,倒跃开去,姑娘骂道:“淫贼,你在此地苟活,家师已是开了天恩,不想你又要作恶,难道你不怕家师针法的厉害嘛!”道人也不答言,再次纵身,健步如飞,宝剑纵横,姑娘摆双针,急架相还,二人打做一团,犹如穿花蝴蝶,转眼便是二十几个回合。

那道人剑术了得,处处压着姑娘,姑娘打了这许久未败,一是道人对她师傅十分忌惮,二是姑娘针法奇特诡绝,擅长兔子搏鹰的打法。二人斗到分际,倏然从山林后走出几个轻年人,为首一个美貌女子,柔声说道:“姑娘请闪在一边,待我将他制伏。”

原来令贤等人听二人答言,已猜出二人身份,令贤见女子久战必败,这才一声断喝将二人分开,那道人虚点一剑,纵身形出去叫道:“什么人,敢在贫道洞府前撒野。”令贤未及答言,一旁的金蝉将左手叉在腰间,右手点指老道说道:“千刀万剐的贼道,是你抢了裘家的新娘子吧,瞎了尔的狗眼,说出我等的大名,吓破尔的狗胆,这位是我师姐,她是剑客后人,姓齐双名令贤,我师娘送她个绰号叫紫云姑,他的天伦也就是我的恩师,乃是太极门长文雅先生齐良齐老剑客,她的母亲就是步虚仙子李文珩。”说完又用手朝朱雯一指道:“这位是女神童朱雯,他大伯是著名的嵩山四大剑客之中的赛仙朔矮叟朱梅朱老剑客。”最后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道:“要问你家小太爷,小爷的家严是少林嫡传,赎个罪说,他老人家是白眉禅师的高足赛判儿李宁,我叫李金蝉,江湖人称八臂哪吒神童子的是也。”

金蝉说了这一大通,朱雯和令贤听了心里直埋怨道:“你何必自报家门呢,这老道就是个臭贼,与他多言岂不是白费。”这老道闻言心里就翻了个,心道:“我的妈呀,真的假的,不是剑客就是侠客的,这次祸可闯大了,看来人器宇不凡,不可轻敌,不行就用宝物脱身。”

想罢将大宝剑一控,用手点指说道:“不知死活的黄口孺子,管他什么齐漱溟和朱梅,碰到本真人,都得退避三舍,何况是你等!”令贤闻听道人口出狂言,右手拢剑把捏崩簧,往外掣剑,此剑出鞘,呛啷啷啷的声音,真是龙呤虎啸,似钟磬之鸣。将剑往空中一举,往下一矮身,左手捏着剑诀向前一指,右手剑作‘白鹤亮翅’的架式,口中说道:“和你这贼道多说无益,通名受死!”

道士听闻金蝉一番言语,心中半信半疑,待到令贤一拔剑,只吓得半身冰凉,心道:“我道是他们用大言诳我,没想到她佩有宝剑,既有宝剑,必得高人传授,此番要多加小心。”说道:“小辈休要放狂,你家真人乃下五门瘟篁门的探花羽士乔瘦滕是也,你怕是不怕?”

只听令贤说道:“你若是不报名,本姑娘尚且放你一条生路,原来你便是瘟篁门的贼道乔瘦滕,那就饶你不得了,你纳命来。”说完把剑鞘往背后一别,宝剑举在手中,往前一赶步,剑诀直点敌人面门,道人往旁疾退,举剑相还,二人双剑并举,当场动手,斗了二十几回合,令贤剑术已得双亲真传,道人如何是对手。乔瘦滕心道:“何必与她这般的费力,用宝物取胜。”他背上有杆杏黄旗子,乃是下五门镇门五宝之一,名曰瘟篁迷魂旗,旗子一抖便可喷出一团黄烟,能迷人心智。想罢一换手,将宝剑交在左手,一回手,把那杆杏黄旗子抽出来,迎风抖开旗面,刚要扳动机括,忽听弓弦一响,只觉手中旗杆一震,啪的一声,杏黄旗子从中而断,旗头掉落在地,接着就觉得鼻梁骨一疼,用手一摸,闹了个满脸是血。

原来一旁观战的金蝉,见老道处在下风,心里暗暗佩服师姐剑术出神入化,乔瘦滕拉败式抽出杏黄旗子,金蝉料定是迷人的暗器,深怕师姐吃亏,急忙掏出插靶弹弓,扣了两颗铅弹,拉动弓弦,一丸打断迷魂旗的旗杆,一丸打在道人的鼻梁之上。

道人疼痛难忍,正在慌张之际,忽觉脖颈一凉,令贤的紫电宝剑已迎颈而过,死尸翻身栽倒。一旁的黑衣少女只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暗叹道:“久闻上三门弟子武艺高强,人又极为侠义,今日一见盛名之下无有虚实。”遂即上前抱拳说道:“小妹墨凤凰申若兰,家师是红花姥姥朱樱,我与那裘姑娘是表亲,听说她落难赶来相救,无奈贼人武艺高强,错非三位相助,小妹哪里是其对手。”

金蝉从小嫉恶如仇,率先说道:“朱姥姥是当世有数的高人,朱老伯父是嵩山剑客,为何准这恶道为邻?”朱雯闻言连忙用眼神制止说道:“申姑娘莫要见怪,他年纪幼小,说话莽撞些,还望海涵。”申若兰听了脸颊一红,对朱雯说道:“我听说姐姐是师傅的侄女,既是一家人我也不隐瞒。”遂即将事情始末原由讲说一遍。

这位红花姥姥朱樱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会金针认穴的功夫,明末时莲花门中出了位了不起的人物,通晓人身七十二道大穴,一对钢针取峨嵋刺、判官笔的路数,却比二者更加短小,占足了“一寸短,一寸险”这六个字。收下许多弟子,男弟子炼剑,女弟子炼针。可针法习练不易,功夫不到,反是自己吃亏。时间一长几乎失传,传到当世,精于双针功夫的武术家只有两位,一位是红花姥姥朱樱,一位是金蜂许飞娘,朱樱与许飞娘本是一师之徒,朱樱是大师姐,为人颇为正直,与下五门其余门人截然不同,也少有往来,但其人性情却十分乖张。乃兄朱梅自幼在少林寺学艺,对下五门十分不屑,常与朱樱为此争吵。

朱樱中年丧夫,膝下独子早亡,从夫家回转朱家堡,三爷朱桢倒是殷勤款待,陪着姐姐喝茶谈心。大爷朱梅却在一旁冷嘲热讽说道:“你中年丧夫亡子,大不幸也。大概全因你们下五门平素做尽损伤阴德的报应。你若是弃了莲花门,便回家和我们弟兄在一起住,一宅分为两院,你愿不愿意?”朱樱说道:“我和先夫隐居田园,不劫不抢,先师传我十年苦工,实属不易,岂能一旦割舍?”朱梅这日多贪了几杯,不觉带气说道:“我朱家堡中来往者,不是侠客便是剑客,要么是当世的豪杰,没有下五门的臭贼!”朱樱闻听,面上十分不自然,说道:“你府上门限高,我配不上就是了。”当下起身便要离去。三爷朱桢一看兄妹二人说僵,可是左右为难,二人都在气头上,左右劝说无果,只得送姐姐离开朱家堡,此后朱樱再未回过朱家堡,三爷朱桢和姐姐倒是时常来往走动。

再说朱樱自朱家堡出来,一人隐居在这桂花山福仙潭古桂坪,一则这里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二则在这福仙潭四周生长着滋补疗伤的仙草丹榴。她半世江湖漂泊,又精于点穴之法,所谓善游者多死于水,看官问道何以见得,讲个真事,在晚清年间,有一位驰名武术家,外号叫“鼻子李”,皆因他鼻孔向天故有此号。他就练的是打穴。功夫练成后,去各处踢场子,被他用暗掌打穴打死知名武师便有十多位。以后这位鼻子李结果可不大好,也死于高人暗掌下,一夜暴毙。这位红花姥姥精于打穴,也屡次被人暗算,恰好借着丹榴调理多年积累的内伤。

直到近十年前,师妹许飞娘来访,说自己的丈夫司徒定败在上三门齐漱溟的手中,躲入深山苦练剑术,不久运功走火,一病不起,求朱樱能赐药医治。朱樱虽与他同门学艺,但十分厌恶她的为人,那丹榴虽可医治百病,但出产极少,一般三五年才得数枚,自己服用尚且不足,怎肯轻易外施!不论许飞娘如何哀求始终不允。

那许飞娘见状悻悻而回,临走时说道:“如若司徒定安好还则罢了,如有三长两短,必要血债血偿。”不久朱樱便听人说起,司徒定当年秋天就撒手人寰,她知许飞娘为人睚眦必报,便处处提防。过了数年相安无事,朱樱也在山下收了一个富户之女为徒,便是平生唯一女弟子墨凤凰申若兰。

直到上月,许飞娘突然前来寻仇,与朱樱争斗一番,许飞娘使出浑身解数也占不了半点便宜,临走时说近日还要纠集帮手前来,朱樱不敢大意,私下做足了准备,便在此时桂花山下野熊窝,来了个探花羽士乔瘦滕。这乔瘦滕也是闻风而来,他听说许飞娘与朱樱交恶,欲坐享渔翁之利,打些秋风。乔瘦滕是有名色中魔鬼,一到桂花山下,连在桂花甸犯下几起采花案,事情传到朱樱耳中,红花姥姥有心除贼却力不从心,暗自打定主意,先赶走许飞娘再找贼道的麻烦。

这日,正值桂花甸的裘大夫女儿出嫁,姑娘裘芷仙乃是申若兰的表妹,申若兰本想一路护送,谁知下山时遇上一个陌生男子搭讪,满口污言秽语,若兰被他纠缠耽搁了时间,等赶上送亲队时,一行人已遭人暗算,表妹裘芷仙不知去向,申若兰心下着急,料定必是老道乔瘦滕所为,也顾不上救治几人,便往野熊窝方向赶来,来至乔瘦滕栖身的山洞,话不投机,当场与老道争斗起来,她终究不是道人的对手,若非令贤等人相助,只怕不是对手!

申若兰叙说前情,令贤说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我们还是搭救了裘家娘子去见朱姥姥吧,若是许飞娘来犯,我等也好助一臂之力。”申若兰闻言再次拜谢,几人往山洞中走去。

走进洞中不过十数步,便是一个广大石室。室当中有一个两人合抱的大油缸,里面有个粗大的火头,照得阖洞光明。几人往壁上一看,“呀”地一声,都羞得满面通红,石壁上张挂着许多春宫图,洞的中央是一张大石床,石床上躺着一人,申若兰早已认出那人正是自己的表妹裘芷仙,金蝉此时已悄悄转身出去。好在若兰来的及时,裘芷仙的衣装完整尚未失节,赶紧快步上前,用手指掐芷仙的人中,许久不见醒来,朱雯旋身出洞问金蝉要来药饼,在芷仙鼻下连擦了几下,立时只见芷仙打一个喷嚏,醒转过来,见面前是表姐申若兰,又惊又怕,将头扎进申若兰的怀中不停抽噎,申若兰一再安慰,说明前情。半晌裘芷仙才止住悲声,申若兰惦记师傅,背起芷仙引着令贤三人出离山洞,往福仙潭古桂坪而来。

几人越过一座山岭,便见前面碧沉沉的一片青波,四围俱是参天的桂树。申若兰用手一指说道:“前边那棵古桂树便是家师栖身之处,咦,那几人是谁?”令贤等人望去,见面前一箭之地,生长着一株大可八九抱、高三四丈的老桂树。此时树下站定一个五十来往不足六十的妇人,头梳盘龙髻,淡黄的脸皮,身穿蓝布衫,左手合着一对双针,右手举着一只火把。在老妇身旁,左右各站着一对青年男女,上首一个妖艳的女子,年纪在二十七八岁,高挽美人髻,满头珠翠,瓜子脸,搽着一脸白粉,描眉打鬓,上身穿桃红色紧身小袄,下身穿葱心绿水裤,腰扎粉色汗巾,手中擎着一口柳叶刀。

挨着女子的是个相貌丑恶的少年,身形矮小,身穿青绸子大褂,满脸青筋,二眉交错处有一块形似眼睛的紫记,大鼻子头,大嘴岔,一嘴的七颠八倒的黄牙,在手中擎着一口金背鬼头刀。下首是个姑娘,二十上下,长得十分秀丽,身上穿着素白裤褂,脸上不擦脂粉,自带一份的惨淡,俗语说的好,男子俏一身皂,女子俏一身孝,手中擎着一对金针。姑娘身旁也站着一位少年,二十左右的年纪,细条身材,头上用荷花色绢帕罩头,身穿西湖色绸子裤褂,前后用黄绒绳勒成十字绊,往脸上看,面似敷粉,眉清目秀,准头丰满,唇似涂朱,牙排碎玉,手中擎着一口宝剑。

再看老桂树底,堆满枯枝败叶,已被点燃,火苗顺着桂树盘绕向上,申若兰认得那老妇便是许飞娘,那个面生紫记的正是今早在山下所遇的轻薄少年,不想竟是许飞娘的弟子。当下将背上的裘芷仙放在地上,大喊一声道:“贼人休要猖狂,敢在此地撒野!”说着抽出一对钢针,率先冲了过去,令贤恐她吃亏,也仗着兵刃朝古桂树奔去。

看官要知这几个乃是何人?那老妇便是下五门中雌公豹金蜂许飞娘,十年来她隐居在莲花山上,除每年往太湖访友之外极少外出,一心苦练武艺要为亡夫报仇,直到一年前,从太湖好友处学会了半趟梅花钩,将梅花钩融入双针之中,自觉的艺业大成,足可击败齐良、朱樱二人,这才二上桂花山,来找朱樱报仇,怎料她苦练了十载,那红花姥姥得丹榴所助,武艺更胜从前。

二人比试之下,依然难分伯仲,许飞娘只得悻悻离去。此时正值法元要广邀天下英雄在黄花岗比武夺镖,大弟子柳燕娘相约她往慈云寺助拳,这个许飞娘贼滑之极,她见下五门如今领军人物鬼母阴素棠未临当场,心里料定要输,当日并未露面,暗中观战,果然不出她所料,晓月禅师不敌谢山,被打下梅花桩,声势浩大的一场比武较量霎时风卷云收,许飞娘本想直接回转莲花山,又思道:“自己在深山中窝了十年,别说是齐良,就连这朱老乞婆也难以战胜,就此回山,日后见着同道,岂不让人笑话!”想罢领着四个弟子,连夜三次够奔福仙潭而来,要与仇人朱樱见个生死,将丹榴占为己有。

她门下四个弟子,大弟子是九尾妖狐柳燕娘,二弟子千手娘子耿龙姑,三弟子乃是许飞娘的继子苦孩儿司徒平,四弟子是她的螟蛉义子三眼红蜺薛蟒。朱樱毕竟是年近七十的老妪,又割舍不下这片宝地,如何能一人敌住十只手臂,被几人逼入古桂树中,许飞娘命弟子四下寻来枯枝,要将朱樱活活烧死在桂树中,恰逢此时,几位少年英雄赶到。

许飞娘也望见由山坡上跑来四个青年男女,个个器宇不凡,神采奕奕,不敢大意,将火把往地上一抛,双手一分金针,喝道:“前面的小辈报上名来。”令贤将手中宝剑一控,用手指一点说道:“无耻的妇人,姑娘乃是文雅先生之女,十年前在莲花山上,我天伦饶你夫妇不死,没曾想你不知悔改,继续害人,今日姑娘不能与你善罢甘休。”说着捧剑就刺,许飞娘闪身躲过,骂了声:“贱丫头,今日不知是什么好日子,先将烧死朱樱,再杀了齐良的女儿,我的大仇得报!”说着将一摆双针,对准令贤的一双秀目,一招‘双龙探海’点去,令贤速退一步,‘白猿献果’宝剑横着一撩,许飞娘往后一撤步,令贤剑走‘青龙出水’,进步中挑,对准许飞娘的小腹而来。许飞娘身形向后倒纵,立时退出三四尺。二人当场动手,真是性命相搏,令贤将乃父亲传的十三式奇门太极剑法施展开来,宝剑舞成一座剑山相仿,并不畏惧怕许飞娘。许飞娘双针的招数精妙无比,招如涌泉,一招挨着一招,确实难以对付。令贤自出世以来未遇敌手,今日与许飞娘斗在一处,二三十合开外,虽未分出胜败,却已处于下风,早将剑法改为守势,不敢冒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许飞娘则越战越勇,恨不能将姑娘一针刺个对穿。

她俩捉斗一处,一旁的人也不闲着,朱雯与金蝉二人敌住许飞娘门下四个弟子,六个人如同走马灯相仿,斗了个难解难分,要说朱雯与金蝉,虽全是名家之后,武艺非同一般,但以二人之力怎能敌住四个强敌呢?书中交代,只因许飞娘的继子苦孩儿司徒平,平日受尽许飞娘的折磨,又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最厌恶许飞娘平素所为,此时剑招只守不攻,如此一来,朱李二人实际在会斗三个敌手,勉强战成平手,至于许飞娘为何要折磨司徒平?后文再表。

那墨凤凰申若兰早已飞身奔入火海,片刻的工夫,背着一个身披红袍的老妇,从火中跃将出来,口中连声叫道:“姊姊们,万万不可放走这妖妇,家师不行了!”令贤见若兰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神色悲痛之极,猜想朱樱已是凶多吉少。申若兰将红花姥姥放在地上,抽出双针,径直够奔许飞娘而来,许飞娘见她出手全是进手的招式,只攻不守,竟像一个发疯野兽一般,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惧意,又有令贤在旁相助,料定讨不得好去。当下双睛一转,心生一计,身形往空中一跃,将一对双针分别向若兰、令贤二人抛射而出,这便是她成名的暗器手法。这两支金针不亚似离弦之箭,来势又劲又疾,若兰、令贤二人纷纷闪身躲避,岂料那许飞娘双脚刚落地,使了一个‘鲤鱼倒穿波’的身法,向朱樱所在之地倒纵过去,若兰、令贤见势忙扑身拦阻,却已回护不及。

但见许飞娘双手做‘苍鹰捕兔式’,抓向躺在地上朱樱的脖颈,她想挟持朱樱逼众人就范,眼见朱樱便要遭受毒手,就在电光火石之际,只见卧在地上的朱樱,徒地上身一挺,从衣袖中露出一对钢针,双针猛刺向许飞娘的心口,也亏许飞娘武艺精湛,又夹着十二分的小心,百忙之中用‘千斤坠’将身子向下一沉,双手左右插花向双针拨去,这一来躲避的极其迅捷,只是朱樱所发双针太过诡异,又奇快无比,被她双手向上拨了数寸,点在她左肩胛穴之上。

只听许飞娘口中惨叫一声,身子就地旋了数转,将若兰和令贤刺来的兵刃一一躲开,冲着弟子叫道:“风紧,扯呼。”言罢飘身往山上而逃。许飞娘几个弟子见突生变故,随着师傅一声招呼,立即闪身跳出战圈,紧紧跟随师傅逃窜而去,几位少侠客作势欲追,忽听一旁坐在地上的朱樱说道:“穷寇莫追,回来!”众人闻言稍一犹豫,许飞娘几人已没入山林,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兰见师傅起死回生,大喜过望,跑来跪在朱樱面前,一头扎在老师的怀中小声呜咽,朱樱用手抚着若兰的后背,缓声说道:“老身适才是被烟火呛晕过去,被地气一吹缓醒过来,老身双腿被许贼婆双针闭住了穴道,行动不便,若不然这一针也取了她的性命,这贼婆武艺高强,非你几人能敌,待老身日后养好身子,再取她狗命,替我那苦命的兄弟报仇。今日若无几位少侠援手,老身早已死于贼婆子之手,但不知几位少侠客尊姓大名,若兰,你且代老身谢过几位。”

若兰听罢,制住悲声说道:“师傅不说我都忘了,这三位是来请您老人家施药搭救醉侠道长的。那位紫衣姐姐叫齐令贤,是上三门长文雅先生齐良之女;那位小兄弟是赛判儿李老侠之子,名唤李金蝉;这位青衣少女叫朱雯,她是您本家的亲侄女,乃是青莲道姑的弟子。”朱樱闻听圆睁二目,仔细端详朱雯良久,眼中流露出怪异的神色,忽然身形往后一仰,翻身栽倒,当时气闭。这正是:回首往事空悔恨,竟重丹药累亲人。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