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南北剑侠传》第八回:虬髯侠宝刀伤三鬼 晓月僧桩功战头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且说飞天火鬼耿灿走到朱涵身旁,小声耳语几句,朱涵狠狠望了癞僧一眼,转身纵出绳圈,耿灿面对癞僧说道:“小辈通名受死!”癞僧久居高山,焉能知道此人的厉害,闻言说道:“老头儿,洒家是少林寺的癞僧,你乃何人?”耿灿冷冷笑道:“破和尚,老子便是你少林寺的克星,飞天火鬼耿灿!”癞僧闻言往前抢步说道:“口出狂言,休走看铲。”说着话双手举铲,冲着耿灿搂头扫去,只见耿灿往前一抢身,以攻对攻,左手一个引手,剑走‘迎风扫柳’,癞僧闪身躲过,摆双铲相还。二人以快打快,展眼之间便过了二十几个回合。

耿灿与和尚交上手,方知和尚的本领,心中打定主意,倏然虚点一招,拉了个败势,旋身而走,癞僧问道:“怎么着,胜负末分,就……”他眼见耿灿不是对手,正要作势去追,忽觉胸口发热,低头看时,不觉“啊”的一声大叫,蓝旺旺的火苗已将胸前的僧袍烧着。他立即伸手往下一胡撸,这下可坏啦,立刻就是一片火,连手掌都烧起来啦!癞僧撒手扔铲在地上打起滚。此时朱梅赶紧派上几个人进去帮助灭火,好容易才把浑身上下的火完全扑灭。只听耿灿冷笑道:“留尔的狗命,让你尝尝火毒攻心的滋味,速换旁人来战!”癞僧恨恨道:“用火器暗算伤人,不算英雄人物!”说完扭头出去,回归本队。

风火道人赶过来,褪去癞僧的僧衣,再一看癞僧的胸前,起了一片燎泡。对癞僧说道:“你随我来,贫道与你医治!”风火道人伸手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拿出两个药包,先打开头一个,里头是白药面,就着葫芦里的清水,让癞僧喝下去,为的是清清内热,恐怕火毒攻心,然后把第二包打开,里面是红药面儿,用水调好,敷在癞僧的胸前,说道:“这是他耿家独创的火药饼子,你恐怕多少受了些火毒,等比试完,贫道再想办法处理。”

此时谢山给徒弟找来一件外褂儿,叫他穿上。癞僧往绳圈内观看,只见耿灿站在当场正在发威,只听他高声叫道:“在下耿灿,名号人称飞天火鬼,适才那个和尚,我以为他有多大的能为,闹了半天不堪一击,被我略施小术,将他当场战败,真是便宜了他,若有比他武艺高点儿的,请上台,在下奉陪。”说完话发出一阵冷笑,十足张狂的可以。

就在这么个工夫,由东面蹿上一人,口中说道:“无量佛,朋友,休要猖狂,待贫道来请教!”耿灿一看进来的这人,身穿破道袍,白袜云鞋,五十多岁,半部花白髯,背背一口宝剑,耿灿说道:“老道士,报上姓名当场比试。”道人说道:“贫道单鹗,也算是此事的主角,久闻阁下大名,特来求教。”说着慢条斯理的取出宝剑,缓缓朝着耿灿刺出一剑,这一剑去势甚缓,剑到中途忽然凭空抖出一个剑花,将耿灿的全身罩住,耿灿不敢大意,向外滑了一步,右手擎剑,一式‘飞星逐电’向单鹗空门刺去,醉侠立即沉腕撤招,将对方的宝剑封住。

这耿灿祖孙三代俱是玩火器的大家,他的指甲盖里藏着绿豆大小的火药饼,弹到人身上,见风儿就着,厉害无比。二人动手二十几个回合,耿灿渐渐不敌,倏地手中剑分刺醉侠的双肩。单鹗见剑势极快,当即旋身闪躲,耿灿趁机左手中指一弹,指尖的火药饼“啪”的一下,正粘在醉侠后脊葫芦上。当即退回数步,将宝剑还鞘,望着单鹗不住冷笑。单鹗徒见敌人罢斗,心中疑惑,正要出言询问,只觉得后脊背发热,心道:“糟啦,难道贫道也中了他的道了么?”几位小英雄在外面喊道:“道爷,葫芦着了,把葫芦快扔掉!”单鹗闻言赶紧回手将酒葫芦解下来,往地下一掷,那红葫芦在空中便炸开。道长虽手快,还是被烧了一下,急忙转身形纵出绳圈,败回本队。耿灿又一阵的冷笑,口中说道:“我道上三门有何等了不起的英雄,今日一会,不堪一击,上三门还有比他高的嘛,请过来。”

话音未落,就听东面儿有人喊道:“跳梁小丑,大言不惭,待老夫来跟你动手!”顺着说话的声音,纵过一人,但看此人大身材,年近六旬,紫巍巍的脸膛,两道掺白的眉毛,直插入鬓,通关鼻梁,四字阔口,两颧高耸,通红嘴唇,颔下一部虬髯,精神百倍,非是别人,正是神刀虬髯侠李元化。

李元化通报名姓后,只听“嚓楞”一声响,折铁刀出鞘,耿灿长剑一挽,一招‘李广射石’,势劲力急,端的似一支离弦之箭,直刺李元化的咽喉,李元化折铁刀在空中一立,刀剑相交,当的一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李元化连刀带人扑身直进,一翻腕子,左手推着刀背,向耿灿横腰斩来,耿灿‘刷’的也挥出一剑,火花蓬飞中,耿灿抽剑急退。李元化刀沉力猛,耿灿不敢正面交锋,只得围着老侠客游斗,老侠客倍加留神,见敌人贼滑,当即将刀招改变,使出家传绝学八卦转环刀来,刀锋时刻不离耿灿上中下三盘要害,将耿灿杀得乍手乍脚,应接不暇,何谈去寻隙施放火器。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几合,倏闻李元化一声大喝,跃起身形,竟如鹰隼腾空,施出八卦转环刀法中的绝技‘夺命三刀’,第一刀‘力劈华山’的招数,凌空照着耿灿的头顶劈下,耿灿虽是绿林豪强,也挡不住老侠客的神力,忙横剑遮拦,刀剑相交,只震得双臂酸麻,虎口已渗出鲜血,青钢剑几乎脱手。老侠一刀劈下,一翻腕子,将宝刀横推,一招‘横断云峰’一刀扫来,耿灿使出了浑身本领,腾挪闪展,连避了两刀。老侠刀到中途改为下斩之势,这招‘将军下马’耿灿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被迫又硬接了一招,登时剑锋折损,左腿收的稍慢,被刀锋捎带,鲜血直流。耿灿跌出五六步,单手拄剑,一瘸一拐的钻过绳圈。慈云寺群雄围拢过来,扒去靴子一瞧,左脚大拇指被宝刀斩去,已成残废之人,敷上最好的刀伤药,包裹伤口,这耿灿疼痛难挨,早已没了绿林豪杰的气势,不住的哀嚎。

按下飞天火鬼不提,李老侠这一刀可惹恼了三个人,谁呢?乃是留人寨的三个寨主:金头鬼火鲁齐、银头鬼火无量、铁头鬼火修罗,耿灿包扎伤口的当口,大寨主金头鬼火鲁齐已然跃入绳圈。这火鲁齐身高六尺有余,真称得起肩宽、背厚、胳膊粗,身穿皮夹袄,腰系皮带,香牛皮翻头战靴,头上蓝绸子绷头,往脸上观看,四方脸膛,面如淡金,两道菱角眉,一双吊角眼,大蒜头儿鼻子,火盆口,虎牙露于唇外,颔下黄焦焦的一部短髯,连鬓络腮,掌中擎着一柄八棱紫金倭瓜锤,瓜柄约有鸭卵粗细,瓜头真不亚如倭瓜一般,黄澄澄的六个辫儿。

火鲁齐喝道:“你家爷爷是留人寨大寨主火鲁齐,来取你性命!”举八棱紫金倭瓜锤照着李元化的顶梁便砸,李元化闻言,方知此位便是声名狼藉留人寨的寨主,料定猛将不可力敌,滑左步跟右步,拿刀背往前一挂,顺步横截,火鲁齐往后一撤步,李元化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奔火鲁齐腰眼儿便砍。火鲁齐并不躲闪,手中的锤在胸前交叉一舞,力沉势猛,碰钢刀便要脱手,李元化只得施展缩、小、绵、软巧的功夫,待敌人气势稍减,再寻破绽。二人斗了二十七八个回合。李元化刀尖一点火鲁齐面门,火鲁齐撤步转身,举起倭瓜锤,照着李元化的后脑海兜来。李元化抹腰转身,如同旋风一样,双手捧刀‘抽刀断水’,火鲁齐见刀奔双腿而来,脚尖儿一点地,往起一纵,李元化一刀走空,不等他身形下落,跟着腕子一翻,宝刀反削,耳轮中就听“咔嚓”!把火鲁齐的双腿砍折。火鲁齐仰身栽倒。李老侠如此痛下杀手,皆因这留人寨平素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死在他们兄弟三人手中的无辜数以千计,李老侠这一刀也算为民除害。

再说银头鬼火无量,眼见李元化将大哥的双腿断去,气的他双目发赤,打算将李元化结果性命,与大哥报仇雪恨,手擎一柄亮银梅花锤,喊道:“李元化,你敢残我大哥双腿,我火无量岂肯与你善罢干休!”李元化闻言,举目观看,又来了一个大汉,看此人身量,比那火鲁齐还高着半拳,宽着一膀,身穿紫绸子夹裤央袄,青绸子系腰,往脸上看,青绸子勒头,面如白纸,年纪在五十左右,手持一对亮银梅花锤。

李元化看此人身量便知来者不善,火无量举起亮银梅花锤,冲着李元化迎头便打。李元化见梅花锤临近,身形向左一闪,打算用宝刀贴着锤柄来个‘顺水推舟’,火无量手急眼快,赶紧将梅花锤往下一沉,李元化捧刀进步,却被火无量舞起的凶悍锤风逼回身来,二人杀在一处,二十几个回合,李元化一面动手,一面暗道:“我连战三阵,这兄弟二人力大绝伦,我久战力乏,得速战速决。”火无量却比乃兄贼滑的多,左锤护身,右锤迎敌,饶是李元化如何出招引诱,依然沉着应付,绝不冒进。李元化万般无奈,使出一招‘鱼龙变化’,但见刀光疾闪,似左忽右,火无量不识招数,忙左脚横跨一步,身子一转。李老侠岂肯错过良机,丹田气运在手腕上,将宝刀冲着火无量甩手飞了出来,火无量顿觉身后一股劲风,刚要转身挥锤,宝刀已飞到身前,只听嘎喳一声,一刀将右臂砍断,半节残臂掉在地上,手掌中还握着那只亮银锤。

三寨主火修罗哭成泪人一般,便要进前与老侠客拼杀,让一边法元给拦住,说道:“三寨主且息雷霆之怒,哀兵必败,你且先照看二位兄长,待老僧会他。”言罢正要动身,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法元师弟,老朽昔年与李元化有些过节,能否将他让于老朽。”法元闻言回头,说话的正是恨福来迟自在叟司徒雷,忙道:“老门长发话,怎敢不从,请。”

再看这恨福来迟自在叟司徒雷,倒是有两下子,所谓折冲于樽俎之上,却敌于谈笑之间,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慢走进战圈,对李老侠客说道:“李元化,咱们数年不见,你刀法精进不少,实令人钦佩,老朽也想和你印证武学!”李元化见他上出头便是一怔,心道:“平手而斗,我尚且不是此人的对手,如今连战三人,怎能再与他比试,兄弟们,别看我的笑话,谁先上来替换我,等我喘匀这口气,再领教他的武术不迟。”

这时朱梅也看出李元化连战三阵,确实乏累,正在过去替换,有人已拔腰进了绳圈,叫道:“师兄能为高强,武术绝伦,已连战三阵,再要会司徒老门长,恐怕有所藐视,久闻老门长于点穴法,乃下五门之绝技,贫道不才,要向司徒老门长讨教几合。”说出话来不卑不亢。司徒雷抬眼观瞧,过来一位老道士,穿着月白道袍,面皮微紫,细眉虎眼,三山得配,准头丰隆,年有五十七八岁,李元化见是师弟风火道人吴元智,冲着吴元智点了点头,把宝刀拾起,归刀鞘跃出绳圈。

司徒雷点了点头:“这些年来,你们江南七侠名满寰宇,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请吧。”吴元智点点头,上右步一斜身,左手一晃面门,右手对准司徒雷的‘奇门穴’便打,右腿飞起踢敌人小腹。司徒雷一转身,右手一点吴元智手腕子,左手往下一按,点老道腿上的‘三里穴’。吴道长立即收势躲过,一转身‘横风扫月’,对准司徒雷的太阳穴便打,司徒雷缩颈藏头,见招破招。二人施展的全是点穴的手法,招术一加快,彼此身法展动,犹如打闪掣电一般。三十几个回合过去,吴元智落在下风,进不去招,司徒雷将拳法展开,身形迅疾,吴元智只能封闭躲闪,不过数合,一不留神,被司徒雷轻轻一拳扫在左肩头,只觉得半边身子酸麻,料定穴道被点中,当即闪身打一稽首,说道:“无量佛,贫道输招,再会!”转身出圈。

司徒雷也不追战,冲着四下一抱拳,说道:“在场众位,我复姓司徒,单字名雷,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叫恨福来迟自在叟。还有哪位赐教,司徒雷奉陪。”刚说到这儿,有人乐道:“哈哈哈,司徒雷,你这个老淫贼,旁人不知你的底细,老朽可了若指掌。”司徒雷抬头一看,一人拔腰跃将进来,原来是赛仙朔矮叟朱梅。

只见老人家往那一站,手捋颔下银髯,这份儿太大了。司徒雷抱拳说道:“莫非是嵩山四大剑客的朱梅,多年未见,怎的偌大年纪,一见面便出口伤人?”朱梅说道:“若是十余年前,老夫绝不会轻饶,近些年,老朽耳中也未听到你的劣迹,你的能耐不小,若与老朽较量,恐怕还差些,以老朽看,就不必比试了!”司徒雷闻言暗道:“素闻少林四大剑客各怀惊人艺业,我下五门中也有司徒三杰,今日便真刀真枪的会上一会,且看孰强孰弱!”想罢说道:“久闻你的大名,何必在此夸口饶舌,咱们兵刃上见胜负!”说着一撩长衫,“哗楞”一抖,链子枪往出一亮。朱梅明白这宗兵刃叫十三节点穴链子枪,枪头是五金打造,可破金钟罩,乃是司徒雷的拿手功夫。

朱梅说道:“好吧,老朽多年未动兵刃了,今日且会会你的点穴枪!”说着一伸手,将腰间鹿筋藤蛇棍亮出来,何为鹿筋藤蛇棍呢?这种兵刃出在四川峨嵋山,名叫紫藤,这个藤子活着取下来,还得没有节儿,然后再用鹿筋砸成绒,打成了丝绳,再钉成一个鹿筋套,套在藤子上,为的是不惧刀砍斧剁,在棍的两头,一边一个铜疙疸,这种棍软中有硬。单手一攥,说道:“司徒雷,请!”司徒雷喝道:“请!”朱梅闻言遂即往前一纵身,一抖掌中的鹿筋藤蛇棍,将这软家伙抖了个笔直,‘白蛇吐信’奔那司徒雷的胸腹点来。司徒雷立刻把十三节点穴链子枪一抖,往朱梅的藤蛇棍上一搭,遂即腕子运足气力,要将把对手的兵刃带出手。

哪知朱梅真是武艺精湛,竟自随着司徒雷这股力道腕子也是一振,立刻用了招‘神龙摆尾’,往回一带,反而险些把十三节点穴链子枪夺过来。司徒雷见情势不好,忙往前一送,用巧力把朱梅的力量卸去。遂即往回一撤步,身形稍斜,往右一翻腕子,链子枪‘犀牛望月’往后抽来。朱梅从左往后一拧身,把掌中的鹿筋藤蛇棍招数一变,化为‘玉带围腰’,倏的反卷过来,往司徒雷的十三节点穴链子枪上硬砸。这两条兵刃,全是软中硬的家伙,主要是崩、砸、点、打、缠、捋、刁、拿。二人各把身形施展开,全是飞纵灵活、蹿高纵矮,快如骇电惊霆,刹那间过了二十几回合,未见高低。

那自在叟司徒雷见对手实非平庸之辈,把招术一紧,将自己三十年来纵横江湖,一往无敌的三十六手毒蛇寻穴枪术施展的风雨不透。这边的矮叟朱梅更是不肯放松,掌中这条鹿筋藤蛇棍使的是七十二手行者棒,内藏三十六路白猿枪法,一招紧似一招,一式紧似一式。这两下里各把全身的本领施展,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

二人你来我往,又斗了二十合,朱梅渐渐将鹿筋藤蛇棍的招术施展开,起似云龙盘旋,落如水银泻地,进退飘忽,倏前倏后,真有神出鬼没之能,变化无穷之妙。司徒雷也把一身本领尽情施展,却难占得半点便宜。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心中暗自盘算,再若久战,非折在当场不可,有损自己数十年的名头,当即纵出战圈,将链子枪在腰间围好,说声:“老剑客棍术神奇,老朽已领教过,告辞!”言罢骗腿跃出绳圈。

朱梅哈哈大笑,冲着晓月禅师叫阵道:“老禅师天色不早,旁的人也别再来了,都不是在下的对手,你我二人该见个真章啦,请过来吧!”司徒雷这一败,已无人再敢进前比试,晓月禅师就要进场,就在此时只听身后有人说道:“老朋友,你既然取胜,何必卖狂,不才在下陪着阁下走几趟!”

朱梅顺着声音一瞧,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已纵到身前,就见此人中等身材,一张紫脸,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大耳有轮,头顶上黄发蓬蓬,颔下半部黄须,在肩头扛着一条七尺余长的白蜡杆大枪,冲着朱梅一抱拳。

朱梅一看认得,原来是襄阳九侠中的四爷金须刺猬查洪,这查洪在绿林中与众不同,他乃是坐家的大财主,不指着‘武术’二字谋生,朱梅与他在金佛寺也时常相见,朱梅抱拳说道“我打量是何人?原来是查四弟,你我许久未见,难道说今日在此,还要动手不成?”查洪闻听,遂即说道:“方才我听老剑客口出大言,可谓藐视天下英豪,近来我练了几招枪法,特来讨教,料想老剑客不会推辞!”此时朱梅听了查洪之言,含笑说道:“确是老朽失言了,我久仰你枪术了得,即使如此,咱二人合合招。”查洪说道:“使得!”说着话,遂将枪帽摘去,合在掌中一抖,朱梅将棍一横,阴阳手拿住当中,左步向前一上,棍在前面一横,这一招叫‘将军横下铁门闩’,冲着查洪说道:“阁下上招吧”。

查洪也知道朱梅的能为高强,棍法出奇,但事为所挤,当着天下的英雄,又不得不动手,说了个“请”字,身形向前一凑,大枪直奔朱梅的胸膛便挑,朱梅见枪临切近,急忙往左边一闪身形,用短棍往枪上一搭,与查洪斗在一处。要说查洪武艺也颇为了得,手中的大枪,神出鬼没。常言说大枪为百兵刃之祖,招术是里带环,外带环,左插花,右插花,十字插花,双插花,这是六合大枪秘诀,讲究砸、拿、崩、扒、轧、劈、砸、盖、挑、扎八个字。查洪在这条枪上下过二十年的苦工,造诣颇为惊人。

但与朱老剑客一比,就显得相差多矣,二人斗了三十来合,金须刺猬查洪已递不出招数,一咬牙关,把掌中枪一紧,对着朱梅全是进手招数,只攻不守。两下里已到了紧要关头,查洪一个‘泼风八打’,朱梅绕步进招,查洪哪肯再容他走开,往前一抖枪,‘潜龙入地’来扎朱梅的下盘,朱梅往外一纵,查洪复起一枪,一招‘回龙枪’,枪尖直刺朱梅后脑。朱梅倏地身形疾转,腾蛇棍搭在大枪上,进步欺身一个‘顺水推舟’,棍头正点在查洪腋下,查洪右臂一麻,大枪不仅递不出去,几乎要撒手,朱梅赶紧把腾蛇棍围在腰中,向前伸手相搀,口中说道:“查大侠好俊的六合枪,朱某佩服!”查洪含羞带愧,口中说道:“多谢老剑客手下留情,惭愧之极!”说着话转身形纵出绳圈,退在师兄知非禅师轶凡身后。

朱梅朝着知非禅师抱了抱拳,遂即侧身对晓月禅师说道:“禅师,愿与老朽一战么?”晓月禅师用目左右观看,换旁人也难以取胜,遂口念南无阿弥陀佛,说道:“列位英雄听真,今少林朱梅艺压当场,待老僧与他比试,请众位英雄与老僧观看着点,若是老僧哪一手不对,请众位英雄指点。”大家抱拳,齐声说道:“老禅师若要登台,朱梅岂是你老人家的敌手?老禅师请!”晓月禅师手拿拂尘,慢慢走进绳圈。二人相距不过丈许,朱梅细看晓月禅师,确与十余年前有所不同,眉毛胡须皆已全白,老态已现。

晓月禅师也望着朱梅,昔年往事浮现眼前,口念阿弥陀佛,心道:“老衲当年在少林寺时,你和凌花子、李宁处处与我作对,如今又以势欺人,老衲今日与你不能善罢甘休。”想罢说道:“你我二人点到为止,休要伤了数十年的情意!”言罢和尚两脚站齐,双手合掌当胸,二人互道一个请字,和尚说道:“朱师兄你且小心。”亮了个少林罗汉拳的起式,朱梅也视和尚为劲敌,以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也觉惴惴自危。把全副精神提起,气纳丹田,抱元守一,精神一贯,目注着晓月禅师,静等和尚发拳。

只见晓月禅师双臂一抖,双掌齐出,向矮叟朱梅上盘打来。朱梅左掌骈食中二指,如电闪般朝晓月禅师左臂‘曲池穴’点去。晓月禅师双掌打空,身躯随着掌式就势一横,‘金龙探爪’反向朱梅‘华盖穴’抓来。这一式用的非常劲疾,朱梅见禅师掌到,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把左掌往回一圈,反往晓月禅师的脉门切来。晓月禅师右掌往下一沉,左掌又出,双指来点矮叟的双目。朱梅一甩头,右臂又往回圈,反刁晓月禅师的腕子。这两式走的惊险万分,晓月禅师往回一抽身,朱梅趁势纵退一步。

那晓月禅师已经完全把慈云寺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他一人关系着慈云寺的存亡。朱梅是少林寺的剑客,成名的人物,他此战的胜败,也关乎到少林寺的荣辱,两下这一动手,在场所有人,无不惊心。

二人走了二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负,晓月禅师心中暗想:“若论拳法,他与我不相上下,轻身功夫则远在自己之上,若是相持久了,自己难以取胜,不如将自己在瘟神庙苦修十余年的绝技使出来,较短于他。”打定主意大喝一声道:“且住手,老衲有话要说。”朱梅收桩定式问道:“老禅师是改变心意了么?”晓月禅师说道:“非也,你我艺业相仿,难分胜负,老衲多年练就一阵法,你等若能破,老衲便服你,镖人拱手交还,师兄敢是不敢。”

朱梅心中暗想:“你这是用言语相激,你有何能耐我都知道,就看看你能闹出多大动静。”口中说道:“禅师划道我们必要奉陪。”晓月禅师喜道:“朱师兄,你随我手指观瞧。”朱梅甩目观瞧,和尚用手指处,正是先前用红布遮盖之处,此时红布已被撤去。只见地上设立着三十六棵柏木桩,这三十六棵柏木桩,相隔最远的六尺,最近的也有三尺,土中埋着多深不知,露出土外是一丈六尺。在柏木桩下,俱是倒立牛耳尖刀,明晃晃耀人二目。

朱梅看罢多时,正要与晓月禅师答言,就听身后有人高诵一声佛号,说道:“师弟,你并非是童子功,没有横练护身,不可轻易冒险,待贫僧会他。”朱梅闻声便知身后之人乃是苦行头陀谢山,知他一身童子功,本领不在自己之下,当即说了声小心,转身回队。

谢山缓步来至晓月禅师面前,口道:“师弟请了。”晓月禅师打问讯说道:“又换师兄来么?”说着用手指点,叫道:“师兄可见过此阵法?”谢山说道:“出家人未曾见过,但听师傅言讲过,此阵名曰三十六天罡梅花桩刀阵。”晓月禅师闻听惊道:“师兄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言了,咱二人上柏木桩比试高下吧。”

苦行头陀谢山叫道:“师弟,咱们二人六十年的朋友,何必如此?谁要打桩子上落下来,不是死于非命,便是破去功夫,你我俱是数十年的苦功,难道不可惜么?师弟容让我了罢,我俩携手入山,意下可好?”晓月禅师说道:“阿弥陀佛,师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天下好武之人,以高低论胜负,咱们二人正可借此一分高下,也使天下武术家知道谁强谁弱!”谢山念了一声:“弥陀佛,师弟既不能让,老衲便与师弟上桩,大数来临,谁能躲过?”

再看两个老和尚来至梅花桩前并肩一站,晓月禅师叫道:“师兄,你先上梅花桩还是贫僧先上梅花桩?”谢山说道:“师弟,尊敬不如从命,任凭师弟吩咐。”晓月禅师说道:“贫僧摆的阵,贫僧先上去。”说着晓月禅师丹田一运童子功,纵在梅花桩,丹田中提住一粒混元气,转脸朝南,犹如蜻蜓落在木桩上一般,一个童子拜佛式,手打问讯说:“师兄,贫僧恭候指教。”

谢山气往上提,也已纵上梅花桩,居高临下,看得心中发怵,谁要踏错方位,落在中耳尖刀上,必得死于非命。二僧在梅花桩上,由这棵竹桩纵在那颗竹桩之上,再由那颗竹桩纵在这棵竹桩之上,将这三十六棵柏木梅花桩全部走了一遍。

晓月禅师法镜僧,由几岁时,身入空门,如今年将七旬,周身的童子功。谢山半路出,少林学拳,年已古稀,成就几近通玄的武艺。二僧互相一躬身,但见晓月禅师迅如疯虎,飞身直扑,连环数掌,谢山身若游鱼,四外游走,直到被晓月迫得紧了,这才拍出一掌。晓月禅师大叫一声,双拳齐出,拳掌一交,当即庞大的身躯被震得倒飞起来。谢山也“嗯”了一声,倒跃三步,站在木桩上前后摇晃。晓月禅师面色大变,叫道:“好个大力金刚手!”言罢再次扑上来,谢山左掌一挥,右脚飞起踢他小腹,晓月禅师立即一矮身形,左拳一冲,右掌一伸,将谢山逼得连连后退,谢山口中说道:“师弟的十八罗汉手已炉火纯青,贫僧昔年在寺中已领教过数次,今日想见识师弟在下五门学到的功夫!”

原来这趟十八罗汉手,乃是少林寺开山立教的达摩祖师所遗,是少林护法的功夫,谢山言下之意是说,晓月禅师既已反出少林,与人对敌却依然使用的是少林拳法。晓月禅师闻言心中大怒,大喝一声,将拳法一变,掌如钢刀,指似铁钳,攻势越发凌厉。谢山不敢大意,一掌护身,一掌迎敌,用大力金刚手与晓月禅师周旋,二人在梅花桩上越打越快,圈子越展越大,四下围观的众人都能感到二人呼呼的拳脚之风。

谢山出掌之势,或遥遥轻击,或是蓄势连环,不论轻发重发,每一掌全是正宗的大力金刚手。晓月禅师所改用的掌法名曰黑煞手,专打十三太保横练,比朱涵的黑砂掌还要厉害。等到传到晓月手中,又增添了许多变化,威势煞是惊人。二人一守一攻,真如洪水撞长堤,百般冲击,却始终冲不破。

适才朱梅与司徒雷之战,已令观战的众人瞠目结舌,但若与二僧这一战相比,则之前的几番战斗简直犹如儿戏,不可相提并论。那朱梅与司徒雷之战强弱分明,但这一场二人斗了四五十合,却看不出谁强谁弱。有时明明看晓月禅师一拳已打到谢山身上,却忽地给谢山轻轻一掌拨开,有时明明是谢山占了上风,金刚手将晓月四周退路尽数封死,但不知怎的却又给晓月禅师兔脱。众人看得目眩神眩,看到紧张精彩之处,简直令人不敢透气!

便在此时场中形势又是一变,晓月禅师与谢山一触即分,适才是运掌如风、出拳如电,圈子越来越大,而今却是慢腾腾,你一拳我一脚,圈子反而越缩越小,表面看来,形势没有适才激烈,实则是各以平生内功相拼,最是凶险。战了多时,二人头顶都冒出缕缕热气。朱梅不经暗暗担忧道:“这样下去,说不定两败俱伤,谢师兄到此都不用煞手,倘若一时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晓月禅师见自己苦练多年的绝技奈何不得谢山,也不禁心中发怵。他的性子轻浮果躁,虽然明知再斗下去有败无胜,但又不愿就此收手,决心以性命相搏,于是大喝一声,招数大变,如暴风迅雷般疾卷过去,比起刚才的架势更为惊人!谢山连连后退,但见脚踏九宫八卦方位,虽退不乱,只守不攻,却毫无破绽无懈可击。晓月禅师狠攻不下,还屡被谢山的掌力迫退,不由得心头一震,暗道:“我在深山苦练拳法近二十年,自觉的除了几位隐世前辈,当世再无敌手,岂知这谢山功力如此深湛,相比之下自己的确稍逊半筹。”

此时正在生死相搏的紧张关头,谢山拳法改为守中带攻,或拍或拿,挥洒自如,把大力金刚手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晓月禅师倒吸一口凉气,招数频频变化,时而十八罗汉手,时而黑煞手,时攻时守,也将门户封守的十分严密。你来我往,双方又恶斗了三四十合,两人头上如同顶着两个大蒸笼似的。

到此二人已斗近百合,晓月禅师拳法攻少守多,强打精神,免强接架,又战了十余合,晓月禅师堪堪力不能支,忽觉心头发烧,一股热气往上一蒸,耳朵里吱吱作呜,心知不好,再要恶斗下去自己非受内伤不可,赶紧由丹田强提一口罡气,鼻孔中往外一醒,用气功往下一压,只觉得腹内咕噜一响,胸口蒸沸的热血这才击压下去。

武术之中最忌讳过力二字,如同全身的力量,只可举一百斤,要在众目之下,被别人言语相挤,非要举一百二十斤,虽才多了二十斤,要是猛然举上去,这就叫过力,不论过去多少年,吃多少补药,也调治不好。今日晓月禅师与谢山以性命相搏,若论能为,晓月禅师当在谢山肩下,打了这许久未败,一是仰仗梅花桩功夫纯熟,二是谢山念同门之情未下煞手,三皆因他脾气倔强,故用全身的精力抵抗。

自觉中气越来越难压制,热血上冲,强用气功之法往下再压,复又动手,一连数番,倏然觉着眼前一黑,身形往前一扑,一张嘴“噗!”一口血便喷出来,身子跌下梅花桩。这正是:本欲力挽狂澜,怎料一败涂地!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