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左亚洗完澡回来后就看到小家伙腻歪在目标的怀里指着自己，他不禁不爽地虚起眼睛：“这家伙还真能干啊，这萌卖得是越发熟练了呢。开始让他去干这事儿还挺不开心的，现在不完全是乐在其中了嘛。”

正欲走过去把这臭小子从人家姑娘怀里扯出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在他身旁响起：“不知这位小兄弟来我们商队驻地有什么事情吗？”却是护卫队长汉克看着洗白白的左亚有点眼生，所以上前问了一句。

左亚内心默默地吐槽：什么鬼，洗把脸的功夫就认不出来了？我这儿还穿着你们侍从的衣服呢，就这破眼力还能当得上队长，这商队完了吧。

不过尽管心中各种鄙视，左亚脸上还是恰到好处摆出了一幅恭敬拘谨的表情：“汉克大人，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左亚啊，那个小男孩的哥哥。”

汉克仔细打量了一下左亚，这才发现左亚身上穿着的侍从服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小兄弟你洗干净后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都、都......精神了很多，我差点没认出来。”他没接受过完整的教育，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描述自己看到左亚后的感受。

爵士杵着绅士拐杖从一旁慢慢走了过来，他自然清楚左亚洗漱后的变化应该怎样来描述：那是一种贵气，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法遮掩的贵气。

爵士成为子爵后几年间前前后后地也参加过不少贵族宴会了，其中不乏一些掌握实权的真正强大的贵族。但他觉得，没有一个贵族有眼前这名少年身上所有的那份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息，这少年简直是天生的贵族。就连泷玥这位伯爵大人带给爵士的感觉都没有这么强烈，这已经不是实力或爵位大小的问题了，而是层次上的差异，就像蚂蚁和人类一样，再强壮的蚂蚁在人类的“巨足”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念头一转即逝，爵士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恭敬：“您回来了，不知商队还能给您什么帮助吗？”他现在已经肯定左亚不是凡俗了，自然不会再提让左亚留下工作的事情，更不会不知死活地去问“您之前是不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您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及“您是什么人？”之类的即死问题。

他能从一介草民翻身成为贵族，靠的可不仅仅是巨额的财富，察言观色和能言善辩才是他立身的根本。

左亚听摆爵士的话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惶恐之色，其中还毫无违和地夹杂着些许疑惑：“爵士大人，为何您对我这么客气？我只是个平民，当不得您如此话语啊。”

爵士仔细观察着左亚的神态，发现他没有什么遮掩的地方，不由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他又哪里知道，眼前这名面色惊惶的少年在心里想着什么：本王子真是天生王者之相，仅仅露了张脸就震慑住这个老狐狸了。这效果比想像中好很多啊，说不定用不着夏尔那个傻瓜蝙蝠了。

左亚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当发现自己额头识海中的观世石对泷玥有很大的反应后，他的目的就从顺手打劫变成了探究为什么一直像个普通石头一样的观世石会突然有了反应。

于是他便绕了一圈做了些装扮想先潜入商队中观察一下目标是个怎样的人，如果性格不是特别奇怪的话他想和目标认识一下，等熟悉之后再通过套目标的话来研究观世石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破石头简直是王子殿下的心头大患，毕竟不论是谁，旦凡知道自己脑袋里有这么奇怪的一个石头的，不立刻抽过去都算他神经粗大了。

结果到后来左亚突然发现，哦豁，这目标还是个“熟人”呢。当然，这里的“熟人”仅仅是王子殿下单方面的熟悉，哪怕低调、不关心世事如他，都知道有着寒霜公爵之称的格里贝恩大公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疙瘩女儿。

实在是没办法，有时候在家憋得慌去王城溜溜弯儿就能听到谈论这位年轻的银莲花伯爵的声音，谈论的群体下至情窦初开的十一二岁小屁孩，上至雄心不死的中年大叔，谈论的话题就一个：银莲花伯爵有多么多么漂亮，身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伯爵大人有多么多么强大，性格多么多么好。有时候，左亚看着他们吐沫星子横飞的模样差点还真信了他们见过真人了。

于是左亚便知道自己这流浪儿的身份想和人家做朋友，嘿，做梦梦见都会有人让你别做梦了。别看现在小家伙和她玩得多么融洽，那都是虚的，身份上的问题哪怕泷玥自己不在乎，她身边的人也会提醒她的。与平民短暂地交流展现自己的一视同仁和博爱可以，但和平民深入交流成为关系密切的朋友却是律法上明令禁止的，因为帝国要保证元素血脉的纯正，而拥有大量纯正且强大的血脉是帝国屹立于大陆之上几万年不倒的依仗之一。

能成为贵族的人除了像爵士这种走歪路的，一般都有单一的纯正元素血脉或者是相辅相生的多种元素血脉，这是成为一名强大的上阶职业者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也是一个贵族家族能延续世袭下去的根本所在。而平民血脉却层次不齐，大部分甚至都无法修炼——毕竟，有好血脉的平民早就被吸纳成贵族了。所以想保证子嗣血脉不被杂化，这就要求贵族只能和贵族结婚生子。

然而其他方面还好说，可爱情这玩意儿却实在是难以被人控制的，每年被爱情冲昏头脑与平民私通的贵族弟子们不计其数，更是诞生下了不计其数的无法修炼或无法修炼到高层次的“残次品”，一些价值观畸形的家伙甚至认为和平民联姻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这种情况一直到帝国颁布律法强行规定规则后才渐渐有所好转，但不良风气却是已经种下，根深蒂固，每年还是有许许多多的贵族不为人知地跨越那禁忌的一线。

其他普通人或许不清楚泷玥为什么在十六岁就能获得伯爵爵位，一些阴谋论者甚至以为是她的家族势力在授予她爵位时故意推波助澜导致的，但左亚作为九王子殿下，哪怕是最咸鱼的王子殿下，对这其中的辛密也是了如指掌。她能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伯爵是因为她在十三岁时就修炼到上阶；因为她是罕见的双系天灵体；因为她在西部边境立下难以被掩饰的大功；因为泷玥在五岁时就被帝国最强大的那位魔法师认定为万年难得一遇的超级天才，可镇压寒霜公爵整个家族千年气运不倒；更因为她和其它有纯正血脉的贵族诞生下来的子嗣必然也为天才，可再镇千年气运......

就凭以上几点，左亚敢断言帝国里那些老古董们肯定从泷玥很小的时候便教育她不要和平民有过多的接触，就是怕将来会有哪个平民混小子骗走不谙世事的泷玥，诞生出被称为无灵者的无法修炼的废柴孩子。

所以左亚决定先离开商队换个能接触泷玥的身份。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不愿意用其他身份而用流浪儿这个比平民还要低下的身份，因为王子殿下觉得流浪儿更容易博得别人的信任和同情，再加上他想用一个比较低下的身份来试探马车里的人的性格是否值得他去结交，如果他觉得不行的话，那可能就要采取点暴力的手段获取有关观世石的情报了。

左亚一直坚信一句话：“一个愿意接纳并帮助平民的贵族才是真正的贵族。”

贵族这个身份不是为了吃喝享乐而诞生的，得到别人没有的地位就要承担起应有的责任，给平民老百姓带来幸福才是一个贵族应该干的事。那么看一个人的性格，特别是贵族的性格，从待人接物的细节中便可略知一二了，能放下阶层差距和比自己地位低很多的人认真地不带歧视地交流不一定是好人，但有很大概率不会是坏人。

这个想法或许有些偏激，但左亚觉得在这个时代，愿意虚伪地在平民面前假装和善的贵族都是很稀少且难能可贵的了，毕竟平民和贵族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上位者几乎不必再去在乎普通人的感受。

当然了，左亚愿意屈尊扮演一名流浪儿的真正原因是上面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玄乎无比的套话，还是因为他只不过是单纯地想玩玩角色扮演扮猪吃老虎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总之，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可不是尴尬嘛，本来王子殿下是站在高点审视别人有没有和自己和平交流的资格的，结果却猛然间发现，是自己没有资格和别人和平交流。还是那句话，帝国律法上明确指出与平民短暂地交流展现自己的一视同仁和博爱可以，但和平民深入交流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癞蛤蟆永远也别想吃到天鹅肉，更何况流浪儿这身份和泷玥身份的差距比癞蛤蟆和天鹅还大的多。

左亚可不认为关于观世石的情报靠流于表面上的几句问候语就能得到，哪怕这破石头这几年再普通再咸鱼，那当初也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器。就算抛开这一切不算，单是瞧瞧“观世石”这一牛气冲冲的名字也能知道它不是什么凡物。不和人家熟悉点，人家是不可能告诉他这些称得上是机密的事情的。

当然，要是左亚愿意表明身份，那相信泷玥也不会对他隐瞒什么，只不过王子殿下最近闲的有点蛋疼，一心想扮猪吃一次老虎，所以竟是铁了心地想将角色扮演进行到底。

好在，事情很快就有了不用换身份也能解决的办法——王城里的废物垃圾都要被循环利用呢，夏尔那么一大坨蝙蝠当然也不能厚此薄彼啊。虽然商队里的人很是畏惧忌惮夏尔，夏尔也因为对队员们有些失望而在假装小透明，但毫无疑问，他现在在商队中说的话甚至比爵士还要管用，毕竟这下半旅程大家还要靠他平安渡过，自然要全心全意伺候好这位大爷。

想到马上就有机会弄清楚自己脑袋里那块破石头的用途后，左亚不免有点激动，连跟前这位有点秃顶的爵士大人在他眼中都显得是那么的玉树临风。得到观世石几年来他天天都在担心这石头大爷什么时候睡得不舒服了办个爆炸之类的活动助助兴，要知道这种提心吊胆时刻小命不保的日子他十岁时就过够了，原以为回王城后就能脱离苦海过上无忧无虑的二世祖生活，哪曾想还有这么莫名其妙个玩意儿扼住了他生命的闸门。

爵士听罢左亚恭敬的话语后沉默了一阵儿，几番权衡后终于是下定结论：这小子的确是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倒不是说他不够聪明，只不过爵士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扮成流浪儿到他们商队里装可怜，至于气质什么的，就不许人家平民是天生王者了？

可怜的他又哪里知道左亚真正的目的，又哪里知道我们亲爱的王子殿下有个角色扮演的奇葩爱好呢。

于是爵士很快掩饰住了由于自己刚才突然变得恭敬的态度而带来的尴尬，岔开话题道：“不知道小兄弟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商队工作呢？”不知道为什么，爵士始终对左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未来的生活轨迹和他有什么交集似的，为了弄清楚这一点，他才一次又一次地邀请左亚进商队工作。

啧......招一名王子殿下去做侍从，你还真敢想啊，还有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吧喂。左亚心中碎碎念不断，脸上却还是挂着那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感谢您诚挚的邀请，只不过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的爸爸妈妈在森林外的雾隐城里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我准备去投靠他，在他那儿谋个出路。”

“是这样啊......”爵士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看着左亚说道：“从这里到城里的路程还十分漫长，路上难免有些不入流的山贼之流肆虐，如今你又显露了原貌，说不定还会被追杀你的人碰上，不如就留在商队中让我们送你一程吧，也算是老哥我和你结一个善缘。”爵士不愧是老狐狸，一个“老哥”不仅拉近了和左亚之间的距离，为他以后琢磨那个奇妙的感觉提供了渠道，又放低了自己的身段，赢得商队中平民的好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泷玥的感染，他现在倒也开始重视起平民的感受了。

左亚本来就心中就有鬼不愿离开，此时更是从善如流道：“那就麻烦老哥了。”

爵士哈哈一笑：“不麻烦不麻烦，我甚至还要感谢你弟弟给商队带来了很多欢声笑语呢。”这句话却是出自真心，自从小家伙和大家混熟后，商队里因为遇袭而有些压抑的氛围的确是轻松了不少，连汉克这个沉浸在队员们死亡的阴影之中的侍卫队长脸上都开始露出了笑容。

“哈哈，”左亚干笑了两声：“没给大家添麻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