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徐缓而行。

东方白仍是独揽着一怀的孤独，双肩荷着寂寞，悄无声息地走在前面。

沈千灵和月儿像是两个无辜的孩子，牵着手紧随其后。

沈千灵总觉得东方白的内心有很大一块儿满是冷寂和孤苦，可能从小的经历让他对此无法释怀，才最终让他变得冷漠，简直就是不尽人情的冷漠。

沈千灵甚至觉得，东方白或许根本早已不知道什么是人情。这几年来的行侠仗义，或许只是因为东方白的理智过于强盛，才压制住了他的不尽人情。尽管这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但是沈千灵却还是对东方白充满了同情。因为一个人这样活着，简直就是一种怎样都无法摆脱的弥天痛苦。

沈千灵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眼前这个人，这个如此年轻便已独步武林的人，这个仿佛没有历史、没有过去、没有童年的人，这个好像很憎恨说话的人。

一路上，沈千灵只是跟他走着，独自想着。

半天之后，他们到了第二座小镇。

为了不再让两位姑娘受到惊吓，东方白故意放慢了脚步，缩小了与她们的距离，这样便更容易保护她们。

然而，这一路却出奇地平静，简直如同四平八稳的水面，没有一波一纹。

一阵故意惹人的清风飘过，迷离了满空的香气。

东方白闻了出来，这是包子独有的香气。除了馒头，包子便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馒头的魅力，在于事后的回味，而包子的魅力，则在于吃时的惬意。所以，馒头能更胜一筹，让人百吃而不腻。

听着身后两位姑娘“咕噜——咕噜——”的腹鸣声，东方白径直走向香味的来源。

定身而立，东方白看到了头顶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悦来堂。

东方白走了进去，找了座位坐下来。两位姑娘紧随其后。

沈千灵从未在这种地方吃过饭，难免好奇而不可耐。一双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东瞅西瞧，南张北望，眼神满被新奇所侵占。

小二穿梭而至，满脸堆笑地道：“客官，吃些什么？”

沈千灵看着这个小二，只见他身材尚未长成，脸上稚气未脱，眼神中却已满是圆滑和伶俐的内容。

东方白道：“两斤白酒，三斤牛肉，两屉包子。”并不与沈千灵和月儿商量，眼睛也丝毫不看小二。

小二高喊了一声：“稍等了您呐！”又灵巧地穿梭走了。

一会儿的工夫，东方白要的东西都上齐了。

东方白点头示意了一下，却仿佛又觉得不太妥当，就说了一句“请”，便吃了起来。

沈千灵想到这几日的疑问一直郁积在心中，遂边吃边问：“东方少侠，不知你的朋友究竟是谁？怎么这般难找？我们都已经找了十天，却仍是毫无音讯。”

东方白停了筷子，道：“秋且去，春且来，两燕南北共徘徊。”

这句词，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无名小卒，也必知道此词。无奈沈千灵初涉江湖，于江湖中的事丝毫不懂，听了这两句词，竟是满脸疑惑，一时不知道东方白是何意。

想了半天，沈千灵仍是浑浑噩噩，忍不住问道：“东方少侠，我问的是你的朋友是谁，你怎么告诉我两句词呢？你的朋友总不至于便是这两句词吧？”

东方白一怔，这才想起沈千灵涉入江湖未深，对于这句词从未听说过。便解释道：“这句词，说的就是我的朋友。”

沈千灵还是猜不透，问道：“那你的这位朋友是……”

“燕交飞。”东方白沉吟道。

“燕交飞？”沈千灵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仍然不知道东方白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我在这里！”

东方白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个虽然迷失了很久但依然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是恰到好处，清脆入耳，贻人舒爽，且话音之中隐藏着极深的底气，显是绝顶高手。

沈千灵看到东方白的肩膀微一抖动，眼神中掠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惊喜，但旋即消失无踪。

眼光越过东方白的肩膀，沈千灵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姗然走来。沈千灵不禁心神为之一荡，恍觉虽为初见，却仿佛早已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一时又忆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心中暗觉奇诧不已。

只见此人年纪与东方白相若，但却飘然一身白衣，在风中尽情地舒展婉扬；瞳眸当中满是明朗，仿佛从来不曾亦且永远不会有丝微忧伤；一只折扇在手中玩转、游走，恍增了几分文雅之气。

年轻人在东方白侧边的空位上不请自坐，半含嗔意又半分嬉笑地说道：“白兄，你竟是纹丝未变啊！闻听我来，微毫反应也没有，非但不曾迎接，甚至都未能回头看上一眼。”然后故作感慨道：“唉！交上恁个朋友，诚是我燕交飞三生不幸啊！”

若是江湖中人闻听“燕交飞”这三个字，心中必是敬意顿生。因为他不仅殊尤喜欢管闲事，被江湖上讥讽为“闲事王”，而且为人颇是狂放不羁，不拘俗笼，行事极少顺从常理，更甚者，他的武功渊深莫测，据传当今武林惟有东方白能与他并称伯仲。

只是，沈千灵和月儿初涉江湖，对于江湖上的人物素所未闻，故而对燕交飞也不觉得有许毫稀奇之处。但听燕交飞说话之语气，他分明就是东方白苦觅之友，而能与东方白有管鲍之交，武功纵然比不上东方白，想必也是奇高而鲜能有敌，燕交飞这般年轻便能成为东方白之良友，定是武学奇才无疑，因此，沈千灵和月儿对燕交飞不禁又心生几分敬意。

东方白浑然不睬燕交飞的抱怨，道：“天煞令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吗？”

燕交飞道：“百年以来，天煞教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盛极一时，莫有匹敌。天煞令乃天煞教之圣物，相传此令一现，江湖必乱。此次天煞令又现身江湖，风霜不久便至，如此重大之事，我燕交飞又岂会不知？”

东方白道：“只因天煞令一现，江湖中人人自危，惶恐惧悚而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月满则亏，水满自溢”、“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天煞教在江湖上扬名立威已逾百年，气数终尽之日，已然无多。此番我来寻你，正欲一举捣此邪教，还武林以太平。”

燕交飞笑道：“我燕交飞之所以被江湖中人谑称为“闲事王”，就是因我平生最爱管闲事而莫肯袖手侧观。方今武林大难且至，我又岂能畏首畏尾而佯装熟视无睹、置若罔闻？纵使你不来找我，我于此事也必管无疑！”

说完，自斟一杯，豪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