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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寒》序章:明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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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甲午年七月二十五,天微微亮,夜弢与往常一样,左手拿着古卷慢悠悠地走上高台,对天发出无数次叩问。

然而就在夜弢兴意正浓的时候,从远方的高山上飞来一只白鸽。天上也有一朵白云聚在一起,如龙,似虎,又像是一个人。

白鸽发出欢快地叫声,夜弢却停止对天发出叩问。他没有看天,而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朝他飞来的白鸽。这个时候,古卷从他的手中消失,取代古卷的是一柄细长的剑。

剑柄之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符文,符文在刚刚升起的太阳的照耀下,泛着紫光,细眼看去,仿如天上降下的一道闪电,隐约可以听见有大树被劈成两半的声音。

白鸽离夜弢越来越近,渐渐地,白鸽化成一缕白烟,白烟没有就此飘散,而是汇聚到一起,逐渐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清风吹过,纸慢慢地飘到了夜弢眼前。夜弢轻轻地将纸拿到手中,看到纸上的文字,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随后又恢复平静。

夜弢看完纸上的内容后,纸便在他的手中燃烧了起来。奇怪的是,没有火,纸便烧了起来,直到纸燃烧成灰烬,夜弢都没有反应,仿佛纸是被没有温度的光燃烧成灰的。

夜弢将目光向下看去,他身下云雾环绕,一眼望不到底。他想着纸上的内容,俊俏的脸庞下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忧。他的手放在剑柄的符文上,来来回回不知轻轻抚摸了多少次,似乎在犹豫什么。

许久后,夜弢的手从符文上边移开,他的目光也缓缓上移,看向之前白鸽飞来的方向说:“好!我答应你。”

天上那朵白云在夜弢说完话后立马散去,蓝色的天空中再也找不到一片白云。

?

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官道上,雨声、马蹄声、车辙声,混在一起,但马夫的吆喝声却压过了所有声音。那声音很大,也很急促,然而更多的却是慌张和不安。

“到哪儿了?”马车内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已经过了余杭了,”马夫说:“再有两个时辰就到吴兴了。”

“辛苦你了。”马车里再次传出中年人的声音,却同时伴随着几声咳嗽。

马夫担忧地问:“明王,你没事吧?”

马车内许久没传出声音,直到雨声渐小,才听见中年人回答马夫说:“没事。还是抓紧赶路吧!”

“是。”马夫回答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吆喝声。

马车内,中年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睡得很香,完全没被马夫的吆喝声吵醒。中年人轻轻地抚摸女孩的头发,静静地思考着。吴兴离他已经不远了,但他的神色却始终凝重。

哗啦啦,不久前才变小的雨,又大了起来。马,也已经疲惫不堪。马夫用鞭子不停地鞭打马,隐隐间可以在马背上看见几道血印。

突然,“吁!”马夫拉住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这对于马来说无疑是很好的解脱,但对人,却不见得如此。

马车这一停,让正在梦乡中的女孩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问中年人:“爹,我们到哪儿了?”

中年人没有回答他女儿的话,而是问外边的马夫:“怎么回事?”

“明王,”马夫没有回话,却有人替马夫回话,“久仰大名。”

“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拦明某去路?”中年人把女孩抱在怀中,女孩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可以看出,女孩有点害怕。

“哼!”那人说:“明王明知故问,我们来,不就是为了杀你吗?至于我们是谁,你死后自己到地下去问阎王爷吧!”

“好大的口气,”明王隔着车门回答说:“已经有好多年没人敢对我这样说话了。”

“如果是没受伤之前的你,或许我还忌惮你几分,”那人对马车内的明王说:“可是现在你身受重伤,还有什么能让我畏惧?”

“这么说,你是非杀我不可了?”

“当然。”

“你认为你能杀死我吗?”

“当然。”

马车门缓缓打开,女孩乖乖地没有阻止明王走出去。明王对她笑了笑,然后对马夫说:“照顾好她。”

马夫颔首,“我会的。”

明王转头望向想要杀他的那人。那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衣物早就被雨淋湿,他身后还有几个人,应该是那人的随从。

“我们见过?”

“可能吧!”

“你的身上让我闻到了不好的味道。”明王全身湿透,但他豪不在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人的变化,却什么也没被他捕捉到。

“然后呢?”

“你不是我大夏子民。”

“哈哈!”那人干笑两声,“明王不愧为明王,今日一见,果然厉害。”

那人还有兴致和明王聊下去,可他的其中一个随从却忍不住了,“大人,还跟他废话什么?他这么做,无疑是在拖延时间。”

那人笑着说:“明王都不在乎这点时间,我们急什么?”

于是那名随从退了回去。

“是啊!有什么好急的,”明王轻咳几声,“就像这雨,再急,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

“那明王要不要再歇息一会?”

“那就要看你给不给我时间了。”

随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谁也没动,但谁也都在动。脚踩在雨水中,如蜻蜓点水,轻轻一点。明王动手了,那人也动手了,两道身影在雨中交错,却是那么的轻,轻得如一片叶子,随风摇摆。仿佛只要风再大些,便可将他二人吹走。

那人的随从没动,但却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那人的随从中间穿出,直接飞向搁置一旁的马车。

马夫抽出刀,正对黑影。他要保护好明王的女儿。

黑影轻蔑一笑,以极快的速度掠向马夫。紧接着,马夫死了,他甚至连刀都没出,就死了。

马夫倒在地上,双眼惊恐地看着这个世界,似乎在临死前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一切来得太快,就连高深莫测的明王都没有发觉。当明王发觉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急忙抽身,冒着被那人重伤的危险,与那人对了一掌,借着掌力回到马车边。

可是,黑影进去了。

?但是,无数道剑光从马车中向四方逸散,天上也传来了一记雷响,紫色的电光立马将马车劈得稀烂。

黑影以最快的速度退回,但他还是受了伤。他人是黑色的,他的血也是黑色的,不过仍可以看出他的左手臂在滴血。

他的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雨也变成了黑色。

马车那边,夜弢一身黑色装束,像是黑夜中的游侠。他将女孩抱在怀中,默默地注视着黑影。黑影感应到他目光的不善,下意识将脚向后挪了挪。

明王看着这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没有选择相信,尽管他救了自己的女儿。

明王问夜弢:“你是谁?”

夜弢将女孩全全遮住,不让女孩被大雨淋湿。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剑横着,让剑柄上的符文正对明王。

明王看见那小而泛着光的紫色符文,联想到刚刚夜弢剑破马车、击败黑影的那个场景,立刻明白了过来。

明王相信了夜弢,他对夜弢说:“带她走。”

夜弢没动,女孩也强烈的反对。

但明王还是那一句:“带她走。”

夜弢懂了,对明王微微点头,随后消失了。女孩没有反抗,因为她没有时间反抗。

“你赶走了来救你的人,”那人笑着说:“之后不知还有没有人会来救你?”

明王说:“他不是来救我的。”

那人没有继续接话,而是褪去伪装,将脸部露了出来。

“原来是你,不死懒凉。”明王脸色本就苍白,但见到那人的真正面貌后,脸变得更加的白了。他咳嗽几声,这回咳出了血,“我早该想到了。”

“是啊!你早该想到了,”懒凉看着他沾满雨水的手指,“从你说出我们见过和我不是夏人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整个神州只有我这个异族人会来杀你。可是你偏偏没往那边想,你选择了相信,相信我不会对你做出不利的事,毕竟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是,你只要一想就知道,我会的。能杀死一个大夏的圣人,对我来说,那是相当的重要。”

“不死国早在千年前就已经亡了,难道你相信你真的能够复国吗?”明王说:“即便你今天杀死了我,也是不可能的。”

“你怎知道不可能?你要知道,王并没死。”

王指的是谁?指的当然是不死王。

“可他被禹皇给封印了。”

“是的!王被封印了,但禹皇已经死了,当年同禹皇一起去封印王的那些人也死得差不多了,而王依然活着。”

“所以,之前在东海的那条神龙是你引来的?”

“我不布局,你怎么会受伤?”

明王懂了,然后笑了起来:“来吧!让我看看你花时间布下的局能不能将我杀死。”

“我当然不足以杀死你,或许我们联手可以,但是影子受伤了。况且我也没打算杀你,因为我知道,即便我们联手,也很难杀死你。”

“你在拖延时间。”

“没错,从一开始我就在拖延时间。”懒凉突然来到明王身前,看着明王的眼睛说:“想杀你的人太多了,你又受了重伤,这无疑是他们的一个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

“所以你来拦住我。”

“哼!”懒凉转过身,看着那辆破碎的马车,轻蔑地说:“只怪那些蠢货动作太慢,竟让你过了余杭。”

“现在,他们来了?”明王看着他说:“所以……这里不需要你了,对吗?”

“说得没错,”懒凉诡异的笑了笑,“放心,我会来给你收场的。”

“我们走。”他对他的那些随从发出命令,转眼间,他们消失在了雨中。

夜雨里,留下了明王一人。

而他的伤,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重。

懒凉和他的随从们离出很远后,从四终于忍不住问懒凉:“大人,明明您能打败明王,为什么……”从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懒凉接下:“为什么还有收手对吧?”

“属下不明白大人这是何意?冒犯大人,还望大人见谅。”从四跪了下来,眼睛里满是惧意。

“因为他出手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第二次出手。”懒凉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天空,双手背在背上,“而那群蠢货到了,也不需要我动手了。”

“可是万一发生了变故……”

懒凉厉声质问从四说:“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属下不敢。”从四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与雨水混在一起,也就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汗了。

“哼!”懒凉没有再看从四,而是带着他的其他随从继续前行。从二看了看从四,对从四摇了摇头。紧接着,从四突然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

雨渐渐小了。明王坐在马车上,而马车门、马车窗、马车顶早被夜弢那一剑削得稀烂,只留车底完好无损。却不避风,也不避雨。他坐在上边,赶着马慢慢地向前走。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人也是那般平静,只是脸苍白了些。

他被懒凉设计,在东海冒险与神龙一战。神龙很强,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没有屠龙,因为这只是一个误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受了伤,受了很重的伤。如若他将神龙屠杀,势必会受更加严重的伤,那么他很可能在余杭之前就被杀了。所以,他与神龙和解,神龙回东海了,而他,回吴兴。吴兴明氏,只有到了吴兴,他的家,他才安心。他伪装得很好,但还是被人知道了。是谁传出的消息?马夫?当然不是,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今日见到懒凉,终于明白了。局是懒凉设下的,风声也是懒凉放出去的。懒凉这个人修为如何,他不清楚,但其人的城府倒是深之又深。他不是懒凉的对手,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马车摇摇晃晃慢慢地前行着。马车所过之处,留下道道车辙印。这无疑给了他的敌人一个很好追踪他的方式,但他豪不在意。之前不在意,现在更不会在意。

来的人已经来了,躲,是躲不过去的;逃,也是逃不了的。

再说,他是明王,普天之下除了西方昆仑那尊圣人以及隐世不出的行人之外,又有几个人会是他的对手?

他位居新晋十大圣人之首,敢与神龙一战,这些小喽啰,岂会入他法眼?哪怕他现在受了很重的伤,哪怕他现在坐着如一根老朽的木头。

马忽然停了下来,明王的眼睛也忽然睁开。

来了,杀他的人来了!

那些人手里拿着剑,没说一句话。因为杀人,不需要话语。

他们的剑离明王越来越近。有的兴奋,有的激动,因为这位有过无数传奇的明王马上就要死在他们剑下了。最重要的是明王还差点屠龙,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想到这儿,他们更加兴奋了。

可是,当他们的剑距明王还有一尺的时候,他们的剑再也无法向前了。为什么?因为明王动手了。

“吼!”明王对天发出惊天一吼。树断了,草折了,无数的剑落到了地上,“泙!”雨落到剑上,然后剑断成了两半。

那些想要杀明王的人,倒在地上嚎嚎大叫。刚刚还在兴奋、激动,转眼间满是恐惧、害怕。

“明王吼!果然名不虚传。”慵懒的声音响起,一个白衣年轻人出现在明王眼前。

“沈家人?”

“我叫沈永允。”

明王轻蔑地说:“没想到你们沈家会派这么年轻的人来杀我。”

“明王说笑了,”沈永允闭着眼睛说,“你觉得我会一个人前来送死吗?”

明王笑着说:“看来你们沈家为了杀我还下了些准备。”

沈永允睁开眼,看着那些倒在地上嚎嚎大叫的死士,如同变了一个人。他对明王说:“近十年来,我沈家备受你们明家打压,而原因,不用我说吧!”

明王沉默了。因为他明氏族人确实借着他的名头打压吴兴的其他氏族,他虽然没做什么,却从没为其他氏族说过一句话。其他氏族对明王的怨恨也由此而来。

明王错了吗?没有。吴兴的其他氏族错了吗?也没有。都是为了生存,没有谁对谁错。

不久后,明王望着天空问:“其他几家也来了吧?”

“是啊!施家、闻家、水家的人都来了,只不过他们慢些,”沈永允将目光从地上身上收回,立马又变回了那个不羁的青年。他摊来双手说:“所以呢?明王您回不到吴兴了。”

明王第一次正视沈永允的眼睛:“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我的族人的。”

“你们明家有人想您死,”沈永允避开明王的视线,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所以他们合作了。”

“你在等人?”明王说:“地上的这些死士不是你们沈家养的,你们沈家就只来了你一个人了,对吗?”

“是的。明王,我们沈家就来了我一个人。”

明王第二次正视沈永允的眼睛:“看来我不能让你等下去了。”

“随您的便。”

多耗一份时间,明王他就多一分危险。今晚,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了。

明王手呈爪形,离地而起;沈永允站在没动,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

但随着明王离他越来越近,那种压力,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变了,他的眼睛变得有神,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好几倍。

明王两次观察他的眼睛,他再怎么掩饰,也逃不过明王的感觉。所以,明王没有继续跟他说话,而是选择了动手。

这是明王今夜里第一次主动出手,原因却是因为沈永允的掩饰。

沈家的人还没到,至少现在还没到。

沈永允双手紧握,他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明王,是他从出生到现在遇到的最强的对手,而且明王还是一个受了伤的明王!

明王释放出的气场让他震撼。他现在,既紧张,又害怕,还有些兴奋。情绪复杂得不知该怎么说。

终于,明王到了。明王的手爪轻轻地朝他的脖颈抓去,那股强大的力量是他无法抗拒的,也是他无法抵挡的。

但,在生与死之间,总会有所成长。他不在紧张,不在害怕,也不再兴奋。他重重地轰出一拳,与明王的手爪对在一起,“砰!”他退后很远,吐了血,而明王却立在空中,望着天空。

他败了,是的,他败了。一开始他就败了。

但他不会认输,因为他要拦下明王,这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他忍着伤痛,一拳轰出,明王顺势一爪抓出。拳与爪在空中相遇……片刻后,明王回到了马车上,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而沈永允却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明王,似乎在咒骂着什么。

“抱歉!”明王赶着马,马拉着马车走了。

当马路过沈永允身边时,明王略有深意地对他说:“沉辰拳!你使得很不错。教你的人也很不错,可惜你不是他。”

很久以后,沈家来了一个人。他解开了沈永允所受的禁制,沈永允立马爬了起来。

“明王呢?”

“走了。你没遇上他吗?”

“没有。”

“那他应该是往另外一条路走了。”

“你没有拦住他?”

沈永允沉默了一会,很不服气地说:“明王使诈,趁我与他对拳,使阴招制住了我。”

“那是你技不如人,怨不得明王。明王能放过你,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沈永允无言以对。

?

雨停了。

夜弢将女孩从身上放了下来。女孩没淋到一滴雨,而夜弢却全身湿透。

女孩拉着夜弢的手,夜弢看了她一眼,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女孩很信任夜弢,原因当然是夜弢救过她,最重要的还是明王相信了夜弢。所以她很乖的没有说话。

前面有一个人,他双眼放光,像一头狼一样隐藏在暗处。他叫毒狼。

他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夜弢,一个是女孩,这中间,没有明王。

他放大胆子走了出来,而目标很明确,就是女孩,因为女孩是明王的女儿。

“识相的就给大爷滚开,别妨碍大爷办事。”

夜弢没理他,只看了他一眼。

“你当你是谁啊?敢这样看大爷?大爷非将你眼睛珠子挖出来不可。”

夜弢还是没理他,又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开始流血。

“你不是马夫?”毒狼刚把这句话说完,他就倒下了,他再也爬不起来了,因为他死了。

“哥哥。”女孩看到毒狼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睛在流血,像是地狱里的恶魔。她很是害怕,紧紧地抓住夜弢的手,忍不住叫出了声。

“别怕。”夜弢仅仅只说了两个字,却无疑是给女孩最好的安慰。

待女孩好点过后,夜弢带着女孩走了,没有再去管毒狼的尸体如何可怕。

“哥哥,”女孩话语不清地问:“我爹会不会死?”

夜弢没有回答。

“哥哥,你这么厉害,我们回去救我爹爹好不好?”女孩一双大大的眼睛流出泪来,看上去很是可怜。她拉着夜弢被雨淋湿的袖子,苦苦哀求。

“不哭了,会没事的。”夜弢伸手擦干女孩流出的眼泪。

女孩听了夜弢的话,没哭了,但她始终拉着夜弢的袖子,不肯放手。

夜弢知道这是何意,因为有一个小家伙也喜欢拉他的衣服。想到那个小家伙,他笑了笑。

这时天上飞来一只白色的鸟,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向着他们叫了几声。

“饿不饿?”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夜弢朝天上看了一下,白鸟意识到不妙,想要飞走,但夜弢怎会让它飞走。在夜弢的眼里,白鸟已经是他的食物了,白鸟想逃,能逃得掉吗?不能。于是白鸟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接着白鸟就被夜弢给烤了。

“好香啊!”

“来!”

“嗯!”

“慢点,小心烫。”

“哦!”

远方。

“大人,他将您的鸟给烤了。”从二恭敬地说。

“他不会动手了,”懒凉望着夜弢所在的方向,许久后才说,“我们走,去看一场好戏。”

又有人来了。他们穿着道袍,是山里的道士。

其中一人见地上到处都是马车的碎片,“二师兄,你看,这儿有打斗的痕迹。”

二师兄也看见了。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马车碎片,仔细地看着,眉头微微一皱。

六师弟一看,便知道这是剑气所致,他问:“二师兄,这是什么剑法?”

“闻所未闻。”

“那明王会不会有危险?”

“此人若是对明王出手,那明王怕是凶多吉少。”

这时四师弟在一旁忽然说:“二师兄,这儿有个死人。”

二师兄放下马车碎片,去看那个死人。

片刻后,二师兄做出判断,他对他的三个师弟一个师妹说:“如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明王的马夫。”

“他怎么会死在这儿?”五师妹问,“是使剑的那人杀的吗?”

“仅凭这一点还看不出来,”二师兄说,“但至少可以肯定明王和他的女儿还活着。”

四师弟说:“二师兄,这后边的车辙印变浅了。”

“确实。”三师兄做出判断,“应该是少了马夫。”

“我们再去前边看看吧!”

二师兄领着头,带着他的师弟师妹在夜色中前行。他们的脚踩在积水中,发出踏踏的声响。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发现遍地都是断了的剑。

“明王吼!”二师兄沉思片刻说,“这些来杀明王的人应该败逃了,我们继续追,但愿能赶上明王。”

说罢,他们又继续前行了。

明王赶着马,离开了官道,他走了另一条路。这条路不见得安全,甚至可能比官道更危险,但他还是改道了,因为这条路离吴兴更近,他可以更早到达吴兴。这,便是他改道的原因。

风,有点锋利,像一把刀子,破开重重防御,直接刺向明王的咽喉。

但,风终究没能如愿。因为明王察觉到了!

“杀手?”

暗中的人没有回答。他们是黑夜中的隐者,如若开口说话,不是暴露了他们自己的行踪。他们需要隐藏,这周围的树木无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环境。这样,他们更不容易暴露,而,杀死明王的几率也就更大。

没人敢说现在可以百分百的杀死明王,即便明王受伤,也不行。不过,圣人或许可以,但这儿没有圣人。

刀光,剑影,从明王眼前闪现。杀手自暗处而来,又从暗处归去。明王见过杀手的可怕,所以面对杀手,他不得不重视。

但,明王的衣服破了,明王的头发断了。仅差一点,明王的头就断了。

可,差一点,终究也差一点。

杀手失去了机会,那么他要面临的便是——死亡!

“吼!”明王吼再现,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厉害。它直接将杀手的血管震碎,杀手爆裂而亡。

而这一吼,其他的杀手也暴露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不好。”

但是已经晚了。明王既然发现了他们,岂会给他们逃离原地的机会?顿时,四处血肉横飞,腥味弥散。隐藏着的杀手,一个又一个被明王杀死,直到明王将他们全部杀死。

明王回到马车上,赶着马,继续赶路。

“咳咳!”明王又咳出了血,他的伤势又加重了。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他的对手以车轮战的形式耗死在这儿。

他抬头望着天空,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又有人来了。

这回来了很多人,似乎所有来杀他的人都聚集在这一块。但他知道,不止这些人。

他们将明王围在中间,明王将目光投向他们。不管是谁,只有遇上明王的目光,都会惧怕,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没想到明某这些年来得罪了这么多人。”明王自己嘲笑自己。

“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一个挺着大肚腩的商人说,“明王您损害了我们的利益,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你是水家人?”

“不!我是闻家人。”

明王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有人出拳了。他想趁明王不注意搞点偷袭,但却被明王给发现了。明王一爪向他抓去,顿时,一个巨大的手爪将他笼罩其中,他暗道不妙,于是快速地离开手爪攻击的范围。

但,手爪拍下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去。于是,有的震惊;有的惋惜。震惊的是明王的身手;惋惜的是他的年轻。

他站在下边,却不惧不怕。

他打出无数拳,不断地卸去明王的爪力,不知过了多久,他破爪而出,汗水更是如雨一样向下滴落。他拍着胸脯,看上去很累。

“我说明王,您下手可真重,还好我拳头多。”

依是那个慵懒的声音,明王皱眉,不知为何,他很不愿听到这个声音。明王没有回答沈永允的话,只是注视着与沈永允一起来的那个青年。

青年朝明王点头,明王也朝青年点头,接着明王朝包围他的人动手了。

明王速度极快,一去一回,一片人倒了。而明王的手满是鲜血,当然,血不是他的,是杀他的人的。

众人见明王如此强势,都不自主的后退一步。

明王抬头望天,天是黑的,他一跃而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转眼,他的气息又被众人所捕捉到,他整个人又被众人所看到。天上有光,是从明王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俯视众人,眉宇间有一股怒意。

他在空中,光芒照耀四方。许多人都看见了他。他这一怒,无疑是暴露了他所在的位置。想杀他的人不再需要沿路的车辙印来继续追踪他,因为他就在那儿,他们看得见他。

所以,人寻光而来。

不远处一角。

“明王这一招着实是高,将要对付他的人全都引来了。换做是我,想不出这个法子。”从二说。

从三接着说:“高是高,但面对的危险也要加倍。不过,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省去了大人不少的麻烦。”

“大人,他真的不会出手了?”从大问。

“不会了。”懒凉看着被照亮的夜空说。

另一边,夜弢与女孩还在吃东西。

光芒照射之时,女孩还在啃鸟的翅膀。

但她看见了明王,“爹爹!”她叫了声。

她收回目光,看着夜弢。一双眼睛快要流出泪来,手中的鸟翅也落到了地上。

这一切,夜弢就像没看见似的。

紧接着,夜弢手一挥,世界黑了下来。而那道闪耀的光,再也照不见他们了。

女孩只好低下头,将落到地上的鸟翅捡起,啃着,啃着……夜弢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光照亮世界,所有人都看见了。或是看得很清楚,或是只看见一个点。但没人会怀疑,也不会怀疑。因为他们清楚,光源来自于明王,他们也知道,明王发怒了。

“二师兄。”

“我们快些赶过去,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

地面上的所有人都看向明王。

“明王怒!”

不知是何人大叫,叫声中带着惧意。

“快杀了他,不然我们都得死。”

又不知是何人所出,但所有人都表示赞同。他们各施其决,都对向明王。因为在生气关头,他们不敢有丝毫保留;因为这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个个飞上天空,一个个开始接受明王的愤怒。

他们不会管谁是谁,也不会管谁与谁之间有多少仇、多少怨,他们没法顾及这些;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便是,杀死明王。

所以,即便是曾经有过仇怨的人,现在也开始合作,但明王仍是一人,却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以光照耀世间,却如同太阳一样孤单。所有人都是他的仇敌,他仿佛在与整个天下为敌!

但他,没有任何畏惧。明王怒已成,人们,准备接受王的愤怒!

来者,不管是谁,修为多么高深,都敌不过明王。此刻,明王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有的是别人的,有的是他自己的,但大多是别人的。他杀红了眼,衣服早被染红。渐渐地,他有些累了。因为来杀他的人太多了,若是没有受伤前的他,多少人他都不怕,可是如今,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似乎他亡,已成定局。

明王缓缓落回马车上,“噗!”血从他的嘴里吐出,他捂着胸口,渐渐不支。

“明合锡,认诛吧!”

“我的名字岂是尔等鼠辈能叫的?”明王手一抓,说话那人便死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

“明王不愧为明王,哪怕即将被我等所灭,依然豪气不减。”一个中年人说。

“施家人?”

“在下施元恩。”

“若我此次大难不死,必与你不醉不归。”

“那就祝明王好运了。”施元恩转身对他的族人说,“明王做出承诺,我们也不能不给明王面子,我们走。”

“家主,我们就这么走了吗?”施家某个族人问。

“明王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不走,难道在这等死吗?”施元恩大笑几声,带着他的族人远去。

“这人倒是个人物。”在暗处的从三说,“之前其他人围攻明王时,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做,现在又带头走了,这样一来,其中一些人杀明王的心怕是也开始动摇了。”

“不!”从大果断地说,“真正要杀明王的人,他们的心从来都不会动摇。他之所以不参与,是他不愿与明王为敌。从另一个方面说,他怕明王,但他又想与明王交好,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这正应了大人的计划,”从二说,“省得麻烦。”

“这倒是。”随从们对从二的话都表示赞同。

懒凉没说话,他一直看着夜弢所在的方向。

正如从三所言,施家一走,水家,闻家也跟着走了。这两家也没出什么力,可以说,他们根本不是来杀明王的,而是来看戏的。这是一出好戏,“演得”十分精彩,谁不想看?

如此,吴兴的几个世家,就只剩下沈家的两个人了。

“哥,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沈永允说。

“再等等。”他哥沈永漠说。

“好吧!”沈永允困倦地说。

明王看了看远去的几家人,又看了看剩下的数人,他开始动了。

他要想活着回吴兴,他就必须杀了这些人。他快不行了,但他得撑住。

许多人都被他打怕了,他们见明王来势汹汹,有的后退,有的惧怕,还有的逃跑了。不过,有一把刀自天穹落下,明王出手抵挡,然而这把刀却相当的重,以明王的修为,竟有些接不住。但明王还是接住了,他用力将刀打了回去,却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还没完。果然如他所料,刀又从天穹落下,让人意外的是,明王没有选择硬接,而是选择了躲避。他躲开了,刀落,车毁,马亡。

车虽毁了,马虽亡了,但也给他制造了机会,暗中出刀的人被明王一爪抓碎了心脏,死得不能再死。明王这算是为马报仇了,不枉马载他数里行程。

留下的人都怕了,他们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

许多人开始逃跑,他们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以后再也不来。

走的都走了,但还剩下一些坚持要杀明王的人。这些人,都是真正想明王死的人。

他们下了决定,朝明王杀去。但他们都毫不意外地被明王杀死。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明王,好久不见。”

明王看着站在尸体上的那个人说:“唐弃,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杀你,我当然会来,不管再远,我也不会缺席。”唐弃幽幽地说,“你死在我手上,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你清理了一些人?”

“我们朋友一场,我当然要确保在杀你的过程中不要出现意外。”

“出手吧!”

明王明白了,沈永漠也明白了。他们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哼!”明王叫唐弃先出手,唐弃也不会给明王面子,所以,他动手了。

明王忍着伤痛,再战的力气已所剩无几。这一点沈永漠看出来了,他挡着明王身上,为明王接下了唐弃的拳头。

“明王你先休息休息,这一场,我替你打。”

沈永允终于明白,他哥留下的目的。不是为了看这出好戏,而是必要的时候帮明王一把。

沈永漠将唐弃的拳头抵了回去,唐弃开口问:“你是何人?”

“听过影卫吧!”

“你是影卫中人?”唐弃脸色一变,“不!这不可能。”

“你当然觉得不可能,”沈永漠看着他说,“来之前你已经对影卫进行清理过了。可是,你忘了我。”

“你是沈永漠?”唐弃想到了,但他却不怕,“那又如何?你拦不住我。”

唐弃诡异地笑了笑,跑了。

沈永漠挑眉,看了下明王,明王表示没事,让他去,于是他就追了上去。

“哥,你怎么走了,等等我。”紧接着,沈永允跟了上去。

来的人几乎都死了,走的也都走了,剩下的是遍地的尸体,还有倚靠在树下的明王。

风,无情地吹,今夜或许就这么过去了吧!明王想着,可这个时候懒凉出来了。

明王看见了懒凉,没有说话;懒凉也看着他,同样没有说话。

吹过的风,下过的雨,洗了人间千百遍,却洗不了一场杀戮。

明王累了,却没闭上眼,他看着这天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懒凉不急,所以他一直在等明王。就如他之前所说,明王都不在乎这点时间,他又急什么?

终于,明王看向了他。

“明王,我来给你收场了。”

“来吧!”

懒凉对着明王一笑,慢慢地走向明王。他们的战斗,一触即发!

“三师兄,我们走了多久了?”六师弟说,“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一直在兜圈子,没有前进啊?”

“而且天还比之前黑了些。”五师妹补充说。

三师兄摇头,表示不知。而他们的二师兄看着天空沉默着,他们说的话,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这时,四师弟突然说:“前方有火光。”

“去看看。”

不用二师兄说,他们都向着火光的方向奔去了。

火光处。夜弢和女孩还坐着,鸟被他们吃得只剩下骨头。

“有人来了。”

夜弢一开口,女孩就挪了挪位置,离他近了一些。

夜弢笑着说:“放心,他们不是来抓你的。”

夜弢站起身,又说:“他们来了,我就要走了。”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夜弢,她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哥哥!”

“你得留下。”夜弢放下话。

“哥哥!”女孩又叫了声。

“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女孩知道夜弢不会带上她,于是她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夜曜。”

“夜曜,夜曜。”女孩高兴地说,“哥哥,我记下了。”

可没人回应。她努力的寻找夜弢的身影,却怎么也寻不到。

“哥哥,你走了吗?”女孩低下头,看着渐渐熄灭的篝火。

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二师兄,是个小女孩。”

“应该是明王的女儿吧!”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来了几个穿着道袍的人。

“哥哥说的就是他们吧!”女孩想,“但哥哥为什么要走?是去救爹爹吗?”她找不到答案,索性认为是这样。

“我们还去找明王吗?”三师兄问。

“去,”二师兄说,“带上她,顺便问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们带着女孩走了,留下了一堆骨头。

夜色中,有两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相见了。他们中一个提着剑,一个黑着面。

提剑人似笑非笑地说:“没想到你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明王。”

黑面人望着远方说:“王即将归来,他的灵魂需要一个强大的载体。”

“所以你们看上了明王,并设下了这个局。”

“没错。”

“但你们要对付明王,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怕你会出手救明王一把,这样我的计划就会落空。”

“你是在怕我?”

黑面人没有否认:“所以我才传了封信给你,让你不要出手。”

“我答应你了。”

“但你还是出手了。”

“你们对孩子下手。我不帮明王,没说我要看着你们将那女孩杀害。”

“可你差点影响了我的计划。”

“你明知我不受要挟,却偏偏要来要挟我。”

黑面人和提剑人对视着。

俄而,提剑人别过头问:“我弟弟呢?”

“放心,他很好。”

“这是你说的,如若他又半点损伤,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将你抓回,缚在我天台之上,日日用九幽之火灼烧你的神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提剑人走了。黑面人望着提剑人离开的方向,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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