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华看着她脸上两枚浅浅的笑靥，不由想起和俊草在教坊司的那一日，“大小姐若是见过印公对林夫人的模样，就会知道他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子。”

阿爹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啊，从自己见他的第一面起，就这么觉得，“原来你见过我娘，你能说些她的事给我听么，我好想知道。”

程宗华挑了些俩人琴瑟和鸣的事同她说了，说完之后，程宗华见她似乎有些恍惚，“大小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玖摆了摆手，“我没事。”

程宗华担心她真的跑去皇宫去找皇帝，提议道，“大小姐，倘若想让万岁爷的人找上你，也很容易，只要你带着阿玄露个脸就行。”

“阿玄不在了，”阿玖顿了顿道，“要不你去宫里打听打听，皇帝的人都在那里找我，我好送货上门。”

“阿玄死了？”程宗华一愣，“大小姐，属下暂时不能进宫，印公安排属下在此，就是不想让万岁爷查到属下的差事和你有关。不过，属下会尽快派人查探清楚，还请你告知落脚的地方以便联络。”

“难怪你这么厉害的暗卫，会闲在这里长草，”阿玖点头道，“我昨儿刚到，歇在河边的新宅，但我今日就打算离开，省得给你们添麻烦。”

“对了，大小姐，你几时离开新乡的，印公可担心呢。”

“我想把阿玄的骨灰送回京师安葬，正好姚少爷也要回京，我是跟着他的车舆回来的，一路上游山玩水，走了好几个月。”

“难怪万岁爷没有查到你的下落，万岁爷还说，若是发现印公对你的下落隐瞒不报，要治印公的罪呢，老天有眼，你竟是与人相伴而归，真是天意，”程宗华独自高兴着，才想起阿玖说她的狗死了，“大小姐，属下离开的时候阿玄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阿玄是老死，”阿玖垂下了头，“时间过得好快，原来它已经陪了我十二年。”

“都怪属下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大小姐你别难过，等这事了了，属下再给你找几条黑犬养着解闷，”

“阿玄是我的朋友，”阿玖抬头见东方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我答应过它，这辈子再也不会养犬了。”

“大小姐真是重情重谊，”程宗华忽然想到一个地方，“大小姐，属下的朋友开了间茶楼。若是你愿意，不如去那儿住上几日，他过去也是锦衣卫，是属下的生死之交。”

“不用了，我不能再拖累你，”阿玖想了想道，“我可以住云来客栈，若是查到什么，让人去那里找我，记得我叫林玖玖。”

阿玖辞别乔文清，牵着映雪在客栈住下，她除了吃饭的时候去燕云楼坐会，其他时间就在屋里发呆。

“阿玄，都说死后要入土为安，可我不带着你，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河边的宅子虽是我的，但我以后不一定住那儿，若是把你留下，你一个人岂不孤单？”阿玖抱着骨灰坛子喃喃自语。

小半年了，她还是没有习惯少了阿玄的日子。以前阿玄是最好的倾听者，现在她叽叽咕咕半天，一回头，四周一片空荡，让她感觉特别冷清。

“请问林小姐在吗？”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阿玖将坛子包了，放在一旁，“进来！”

门外走进一人，他年纪很轻，衣着普通，举手投足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贵气。又是哪儿来的公子哥，阿玖微微蹙眉，却见他眼角含笑，“你是阿玖？”

“我叫林玖玖，”阿玖见他与自己素昧平生，却直呼自己的小名，不禁有些不悦，“你是何人？”

来人掏出一枚银镖，镖身闪闪发亮，应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摸挲，“阿玖，这是你送我的，还记得吗？”

皇帝的耳目果然厉害，阿玖退后几步，跪地行礼，“民女见过万岁爷。”

“快快请起，今日我是私访，没这么多规矩，”朱佑樘想要扶她，却被她不失礼貌地轻轻避开。

“就算微服私访，你也是当今天子，”阿玖替他斟了杯茶，“万岁爷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没事，侍卫说在京师见到了你，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过来看看，”朱佑樘见她恭谨有加，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阿玖，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印公和我都在找你？”

“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印公将我抚养长大，但他竟然为了一个婢妾冤枉我，”阿玖叹了口气道，“我当时心灰意冷，只想离开京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走到新乡之后，我觉得那里民风淳朴，索性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你果然在新乡，我就知道，”朱佑樘突然觉得懊丧至极，若是当时自己让人在那儿多找些日子，说不定就能找着她。

“印公找我也就罢了，”阿玖装傻问道，“万岁爷为何也要找我？”

“印公将无字牌还给我了，”朱佑樘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宫里，可我还是希望你能亲手将玉牌还我，告诉我你的决定。”

阿玖听他旧事重提，打岔道，“我当时年纪小，不知道玉牌如此贵重，否则我是绝不会收的。”

“与你相比，玉牌又算得了什么，”朱佑樘忽然有些激动，“我曾经想过去求先帝，将你许给我做太子妃，但我还没开口，就听说你离开京师的消息，我一直以为是印公的意思。”

“只是巧合罢了，不过，就算我没有离开，也不会答应做你的妃子。我讨厌皇宫，那里像个巨大的囚笼，让人喘不上气，”阿玖言语温和，态度却十分决绝。

“阿玖，你知道么？”朱佑樘自言自语道，“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让我忘了，我的周围有一道墙，一道我永远也走不出去的高墙，你好想让你就这样陪着我，一辈子都不分开。”

“你是皇帝，自然要住在皇宫，”阿玖歪了歪脑袋，“如今你贵为天子，若是想找人陪，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肯定是百媚千红，挑花眼。”

“不，你错了，”朱佑樘轻轻摇头，“你曾经对我说过，若为夫妻就该全心全意对待彼此，一人一心，白首不离，我听后深以为然。如今我已经有了皇后，就再不会娶其他女人，这便是我对妻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