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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履行》第十八章 长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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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南风将李小山带进屋落,安排他坐下,李小山看着面前漆红描金的桌沿,随手往背后一摸,只觉凹凸不平,他站起身来,原来那椅背是雕花的,做工细致精巧,可不是平常人家的玩意。他又觉得有些后悔,这种地方,岂是他能来的?

萧南风从一旁的屋子里出来,手中拿着套衣服,说道,“小山,你一会儿要同我去见师父,且将这衣服换上。”

李小山愣愣应了一声,他大脑中空,此时完全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便按萧南风的话头接过衣服,就地换了。他从前一直穿着粗布麻衫,陡然穿上名贵的丝绸,总觉身上滑溜溜的,像是衣服随时会掉下来一般,很不安全,便也不继续穿外面的棉锻,拿起原本破烂的衣服,就要换回来,却被萧南风拦下了,“这是做什么?”

李小山为难道,“这个布,定是极贵的,我穿不惯,我还是穿着我原本的衣服罢。”

萧南风忙拦下他,说道,“那不行!铸剑山庄讲究礼仪的,你这身衣服,若被师父看见了,更要让他不喜的,你忍一忍,多穿几天就习惯了。”

李小山因面上软,萧南风如此说了,他再觉怪异,也勉强自己穿上。

这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上传来,“萧师弟,我听他们说你回来了?”

李小山听这声音宏朗而清脆,显得落落大方,更加无地自容,转身欲躲,萧南风拉住他,只教他站好,他便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了。

萧南风上前打开门,“宁师姐,你怎么来了?”

宁蓉端着矩形碧玉盘子,上面一个冰裂青纹瓷盆,旁边碗筷勺子等俱全,她先进来,萧南风忙往一旁让了让。宁蓉将盘子到桌上,正要回身说话,见了李小山,便将他上下看了看。

那李小山见宁蓉面若芙蓉,金缕玉带,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贵气又温和,犹如神女在世。霎时满面通红,不敢与她对视,忙低下头去。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只觉得呼吸困难。

宁蓉自察觉他害羞,只觉得这孩子可爱,莞尔一笑间,问萧南风道,“萧师弟,这位是……”

“噢,我来介绍一下。”萧南风过来指着李小山道,“这是我从前在禹安城中的结拜兄弟,名作李小山。”又对李小山道,“这位是宁师姐,她在山庄弟子中排行第二——排第一的便是你上次在禹安城中见过的那位龙渊龙师兄了。”

宁蓉和气道,“原来是李兄弟,既然来了,就在咱们山庄多住几天。”她眼梢看到了桌上的瓷盆,又道,“我家中送来了三只阿陀国进贡的驰雀,听说这驰雀饮朝露,食敛蕊,是大补的,冬日里更是稀少,我吩咐厨房炖了,给师父送了些,龙师兄、斯师兄也用过了,我听下人说你回来了,便也与你拿来些,恰逢这位李兄弟也在,你们二人一起用罢。”

萧南风忙道,“多谢宁师姐挂心。”不过他对那大补的驰雀实在不感兴趣,他犹豫片刻,又说道,“宁师姐,实不相瞒,我此次带小山进庄,原不打算让他回去的。”

宁蓉顿了顿,细细看他一眼,说道,“因咱们铸剑山庄宝剑众多,生怕外人前来刺探,生出贪念,因此庄中客人向来没有常住的。这事若是师父知道了,恐怕……恐怕他老人家是不允的。”

萧南风道,“小山若不做客人,做师父的弟子呢?那样一来,他也是庄内人了。”

“这……”宁蓉面色为难道,“我观这位李兄弟并没武学底子,要让师父收徒,只怕、怕是有些困难的。”

萧南风郑重道,“我与小山结拜之时,曾对天地发誓,要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如今外面天寒地冻,我决不能他一人独自在外流浪。宁师姐,你向来心善的,你帮帮我罢!”

宁蓉想了想,看看埋着头的一直不敢说话的李小山,又看看萧南风,问他道,“萧师弟待怎样做?”

萧南风道,“办法么,我其实已经想好了,师父身为武林盟主,乃是强者,对待强者,不能硬碰,却能软磨。师姐上次不是说,师父向来听龙师兄的话么,一会儿我同师父禀明此时,他若不允,我就长跪不起,龙师兄不忍见我在雪中挨冻,加之他对小山也有愧疚之情……”他话到这里,宁蓉打断他道,“龙师兄怎地对李兄弟愧疚?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萧南风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便把他二人如何与龙渊相遇,如何在摊铺遇险,如何谈到铸剑山庄,龙渊又如何承诺带他二人同进铸剑山庄说明白了,宁蓉连连点头。萧南风又续着前面的话头道,“龙师兄因对小山存着几分愧疚,我稍加点拨,他定会陪着我同跪,有龙师兄一同陪我在外面受苦,师父迟早都得允诺,不过,就怕宁师姐心疼龙师兄身体……不肯让他帮我。”

宁蓉把脸一红,却也不辩解,半开玩笑道,“怨不得师父收萧师弟为徒,你年纪虽小,心窍却玲珑的很,为了这位李兄弟,拿着师徒与师兄弟的感情,早将师父和龙师兄算计进去了,如今连我也被你算计了。”

萧南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她道,“宁师姐肯帮我么?”

宁蓉知来龙渊向来信守承诺,既说了带他二人一同进铸剑山庄,却未曾实现,心中必然留有万分愧疚,她不愿他心中放着这事,亦不愿看着萧南风在该用功的时候不用功,把时间全耗费在寻找兄弟上面,便说道,“罢了,我便帮你们一帮罢!”

萧南风忙作揖道,“那真是太感谢宁师姐了。”

宁蓉笑了笑,“萧师弟且不必谢我,师父能及早想通,那再好不过,要想上个几日,有你们受罪的,如今外面可冷得紧,你若打定了主意,便将那厚的袄子里面套上几层,不怕臃肿,才别冻坏了才好。”

萧南风道,“那没事,我并不怕冷,只要师父答应让小山留下来,其它的都不值什么!”

当日下午,萧南风与李小山果然在诸葛正岗的呵斥之下走出来,这可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萧南风领着李小山走到正殿外面,下了长长的阶梯,拉着他跪在雪中,对大堂高声喊道,“师父!您若是不同意,弟子就长跪不起!”他边说着,边伸长脖子仰着头朝大堂里面看,门口是一片黑洞洞的。

诸葛正岗仍是坐在那高位之上,他现在对萧南风颇有些无奈,因而并不回他。他看重了萧南风的武学天资,并不想让铸剑山庄失去这样一员虎将,然那李小山,根本是块朽木,朽木如何雕得?

他摇了摇头,实在是无意收李小山这个榆木疙瘩。

一旁宁蓉断过一杯热茶,劝他道,“师父,那李兄弟虽然迟钝了一些,总是个憨厚的孩子,况他又与萧师弟结拜过的,萧师弟重情重义,这是好事情,再说,咱们山庄一直冷清,多添一个师弟进来,大家都愿意的。”

“哼!”诸葛正岗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你们倒是愿意,那个木头能与你们相提并论么?并非为师不通情理,他若真是学武的材料……唉……”

宁蓉见诸葛正岗面有怒气,生怕他一气之下派人将那李小山赶了出去,忙道,“师父说的是。”她思虑片刻,转而道,“可是,如今外面天气又冷,又下着大雪,萧师弟若冻坏了可怎么好?”

“他不是重情义么!让他跪着!”诸葛正岗黑着脸道。

宁蓉再不敢答话,只一边静静而立。

萧南风与李小山从晌午一直跪到日落。他们的身上堆满了积雪,李小山虽穿的较萧南风厚上许多,仍是浑身发抖。萧南风倒还好些,他对李小山说道,“小山,坚持住了,我兄弟二人今后能不能同在一处,就要靠这一场苦肉计了。”

那李小山冻得四肢僵硬,嘴唇发青,却满口倔强道,“我不冷!不冷!我坚持的住!你放心!”

这时他们眼下出现了一双墨色雨花锦靴,“萧师弟,你怎么跪在此处?——李兄弟?”

萧南风与李小山抬起头来,来人是龙渊,他看到李小山,有些吃惊,面色又有些灰暗。

萧南风将跪在此处的因果同龙渊讲了一番,又故意补道,“如今天寒地冻,师父若是执意不肯收小山为徒,也许我二人要冻死在这里了。不过一码归一码,还要多谢龙师兄当初引我二人进铸剑山庄的良苦用心。”

龙渊朝那正堂内望了一眼,他往日虽待人热诚,却也是个聪明的人,萧南风这一番话说出口,龙渊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点破,将前襟一扇,便在他们身边跪下来。

萧南风心中暗喜,嘴上却道,“龙师兄这是做什么?”

“当初原要说服师父,让李兄弟也进铸剑山庄,却没做到,是我食言了。既然如此,我便陪你们跪着罢,师父向来心软,再跪些时辰,也许他能同意也说不准。”

夜幕渐渐降临了,宁蓉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又转回诸葛正岗身旁,说道,“师父,龙师兄也在外头跪着。”

诸葛正岗怔了一怔,“你说什么!渊儿?他跪着做什么?”不待宁蓉回答,便急匆匆到大堂外面,眼见龙渊果然跪在那里,怒道,“外面冷!你们虽是习武之人,年纪却轻,且起来说话!”

听到诸葛正岗声音,台阶下三人抬起头来,龙渊叩首,伏在雪地上,高声道,“师父,弟子曾对萧师弟和李兄弟承诺过,将他二人一起带进铸剑山庄,若不肯将李兄弟留在铸剑山庄,弟子便不起来,请师父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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