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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渊》第二章 尸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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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寂静环绕着这小小庭院,无形的压力缓缓在庭院中弥漫开来,元和竟然开口的力气都被抽干,身体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无计可施,只是勉力呼吸,像一尾困在干涸沟渠里的鱼。正在元和苦苦支撑几近不支的时候,大和尚身上慢慢亮起了一层像蝉翼般薄的光芒,只听一声佛号,大和尚身上骤然光芒大盛,淳厚的金色光芒爆发出来,瞬间飞逸出去,元和只觉得身上压力骤然减轻,摇摇欲坠却又恶心得连连干呕,差点把黄胆水也倒了出来。几近脱力的元和好半天才回过气力来。只见大和尚正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入定了一般,脸上也失去了平时的光润色泽。一轮红日缓缓落下,头顶传来归巢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一切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惊魂未定的元和依坐在石阶上,浑身瘫软不敢相信刚才竟然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神州大陆向来不乏修炼之士,但都极为隐秘低调,鲜少听闻有在世俗面前显露神异的,但民间却都流传有许多奇人异事斩妖除魔的故事,也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元和自小也听过不少,但今天可算是亲眼见到乃至身体力行了。等回复了体力,元和又弄了不少柴火燃起来,虽然经此一劫,却不觉得后怕,只是静静坐着等大和尚开口说话。过了半晌,大和尚终于站起身来到了火堆旁,精神却是比往日衰减了几分。元和也不多问,只将干粮清水送了过去。大和尚呵呵一笑:小兄弟根骨不俗,果然是块良才美玉啊,假以时日必定能有一番大造化。今日事出突然,把小兄弟也牵扯了进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不要怪罪。

元和洒然一笑:大和尚你今天怎么文绉绉起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虽然是个小小书生却也知世事无常,乐天知命听任造化安排,何必在意既往之事。

大和尚旋即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好一阵才平复下来:没想到小兄弟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如此心性造诣,世所罕见呐,大和尚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反正今夜无事,不如就跟你说说刚才你所遇到的是什么东西吧...

夜幕闭垂,四野合围,随着大和尚的一席话,元和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这道观正是广陵闻名的大凶之地,事情起源于二十年前的一桩无头公案,香火鼎盛的道观一夜之间师徒二十余口突然暴亡,所有尸体都脸上布满了黑气,手足露出的筋脉更是全部都呈现青紫色,因为死者太过凄厉诡异,就连扬州太守也亲自过来查看,但随即命人速将尸体火化,草草结案也无人敢再追究。道观倒确实还有个回家探亲的弟子幸免于难,但哪里还敢回来。这地方也就成了有名的凶地,那店小二将元和引到此处,也不知究竟是何居心。大和尚云游至此发现了其不同寻常之处,修炼有成的人感知极为敏锐,以大和尚的修为方圆十里地的变化都能瞬间觉察,但大和尚云游到此地时竟然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戾气,若不是心境澄明如纤毫不染的明镜,根本察觉不到这一丝变应。而当大和尚准备再度查探的时候,却再也搜寻不到了,似乎被刻意隐藏了起来。大和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住了下来,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没隔几天元和也跟着到了,大和尚也不点破就让他住了下来,却不想让元和今日深涉险境。幸而大和尚修为不俗,没有被那妖物制住,临危关头捏碎了一颗日夜加持,蕴藏高深法力的佛珠,彻底驱散了妖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经此一役,大和尚也弄明白了妖物的来头,原来这是一个强大无匹的尸魄所化,刚才虽然被大和尚小挫却没有反扑,似乎对此地有所忌惮。

大和尚说到这里眨了眨眼,面上的笑容竟有几分促狭,抓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问道:小兄弟你说为什么这妖物会突然离去?

元和不由一愣,但也知道大和尚不会无的放矢,略一寻思说道:尸魄既然有所忌惮自然是跟这道观脱不了关系,但是具体为何物我就不知道了。可我听说人有魂魄存于体内,人死之后魂便上升到天,魄就下降到地。而今这尸魄寻到此处,或许与其身体灭亡有关,或许是那无头案的魂魄没有消散一直藏在某处,今天突然出现被咱们撞到了。

大和尚一拍大腿,赞到:好小子果然聪明,竟然被你说对了一大半。魂魄在人死后确实是一个归天,一个入地。你可知道还有三魂七魄之说?其中七魄中有一魄名为尸狗,顾名思义这个魄就是守尸的,在人死后短期不会离去,只有积年累月才会消散,而今天所见的就是这尸狗魄变成的妖物。按常理来说,尸魄不会凝结,除非是有人用妖术炼化。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地正是妖人炼化尸魄的巢穴,只是隐藏极深不被人察觉罢了。话说回来,单炼尸魄虽然威力不俗,但是弊端也极大,如果遇到克制之物瞬间就会被瓦解,而以这尸魄的形态来看不是普通妖术所能造就,即便如此,能成这番气候,也要花费不少心血,想必还有其他用途。刚才洒家又搜寻了一番,终于发现了秘密所在。正如小兄弟所说,这尸魄一直藏在观里,正在那口倒扣的铜铜大钟下面。原来那钟的下面竟然是口千年之久的古井,被人用青铜镶嵌并加以咒法禁制,恐怕不是一般妖魔,上面悬挂巨钟以洪钟大吕之声压制使井内怨力不得上升,又在此地兴建道观用香火人气弹压。二十年前的惨案想必也是因为这古井而起。如今叫洒家遇见也是合这妖物该当灭绝,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想办法将之毁去,若是此物重现人间,势必为害一方,又造下许多冤孽...

“哈哈哈哈,大师菩萨心肠,小女子可是钦佩得紧呐。”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突然从大殿上空传来,绯红色的光芒倏然而逝,灵鸾环佩清脆的鸣响不绝于耳,后殿中央已站了个妖冶的女子,脚下踩着细细的跟鞋,纤珑秀美却隐隐透发出利刃的寒意,一袭长裙从腰际裁开,柳腰款摆,象牙般的长腿映发出皎洁的光彩,随着火光变幻竟显得有几分光怪陆离,纤纤十指尖端,如红玉一样莹润,欺霜赛雪的一双皓腕,缀满了暗金的璎珞,如一树繁花一直盛满全身,高耸入云的发髻,饰以金枝翠玉,闪烁着点点寒星。那是何其妖冶的容颜?妖媚却不失端庄,笑意盈盈的面容,眉宇间却含着冰封千里的肃杀,美艳绝伦的面容,冷若冰霜的气质,如此完美的呈现在女子身上,竟然没有一丝不协调,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元和一看却也不动声色,料想大和尚今晚怕是碰到大麻烦了,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书生又能做什么呢?不如静观其变,且看大和尚如何应对。

妖冶女子款摆柳腰,在庭院中缓缓踱步,如兰似麝的气息若隐若现。大和尚泰然自若,依然执着于手中那块酱牛肉,大嚼大咽,似乎对突然造访的女子并不在意,而身上却渐渐亮起了淡淡的金光,隐约显露出一分庄严的气概来。“如洒家所料不错,施主应是极乐宗南音炎君,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大和尚一抹油嘴,终于开口了。

“大师慧眼如炬,令南音好生钦佩,小女子是为此处锁魂井中的青衣姑娘而来,深夜打扰还请大师不要见怪。”女子声音柔和甜美却有切冰断玉的锋锐,元和却不以为意,竟然觉得胸臆间也有几分舒畅,对南音也多了几分赞许。反观大和尚的神色却变得有几分异样。

“莫非青衣姑娘和大和尚竟然有所牵连?”元和暗道。

正思忖间却见南音游拿出了一支青玉簪子:“空口无凭,这簪子不知大师是否还记得?”

大和尚脸色一变,神色愈加变幻不定,似乎勾起了陈年往事的回忆。

“阿弥陀佛,老僧了尘见过诸位。”声音未定,院中又多了三人。为首一个老僧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身披紫金袈裟,后面跟随两个杏黄僧袍的和尚,一个高瘦像竹竿,一个矮胖像皮球,显得有几分滑稽。

“二十年了,师弟还是放不下吗?”老僧的语调悲悯。

大和尚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抓起葫芦灌了一大口,仿佛自言自语般吟诵:“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短短一句,却是道出了话不尽的凄凉。

冷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酒僧遗世独立,忘乎形骸,春寒料峭,老树枯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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