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柳淳安的刀》第六章 故人何已西逝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很明亮,很明亮的一滴泪,刘四已流泪,什么事能让他流泪,什么人能让他流泪,什么又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刘四流泪,可他已确确实实的流泪。

“这样的人值得流泪?”黑衣人问道。

“不值得。”刘四道。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黑衣人又问道。

“该杀!”刘四又道。

“很好,他既吃已吃饱了,喝也喝饱了,那么明天早晨,待他睡饱之后,我便来送他上路。”黑衣人说罢,便径自走了,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之中,苍白的纸依旧通亮,只是那白纸上的黑字却化作一条黑色的锁链,融入到漆黑的夜空当中,只是那夜空当中的谜团早已变得越来越大,越变越黑,越变越凝固。倘若哪一天有人想从中剥离哪一条锁链,解开那漆黑的谜团,只怕血肉相连,十指连心,或至万劫不复。

刘四早已回到家中,今夜却已注定无眠。

“夫君既已决定了,妾身自当鼎立支持。”他的妻子轻柔的说道。

刘四没有说话,他只看着她愣愣的发神。

“有些事的确应该追究到底的,倘若一年前我没有阻你…”她突然有点悲伤道。

“我不后悔。”刘四打断她道,那双眸子已被泪水拭得雪亮。

“我也从不后悔。”她滴泪道:“如今我们已有了芣苢,你只要记得,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走多久,我们母女会一直等你回来。”她的话依然很轻,却很有力,更让他的心不住的悲伤,他已经有好久没有这么悲伤。

“夫君,你我即为夫妻,早已同心协力,这一年的时光早已享尽天伦之乐,妾身已很知足了。”她又道。

知足的人很少,知足的女人更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天还未亮,世间如同迷宫,冰冷,阴暗,不得自由,是否有人能寻到出去的路,是否他还会记得回去的路。

刘四起的很早,因为他一夜未睡,他洗了个澡,她帮他刮净了胡子,他换上了她织的新衣,他早已等在那里,秋风很大,很凉,那是一件貂皮白衣,很暖和。他整个人都已融入秋风之中,扫过枯干的树枝,扫过落叶,扫过枯草,扫过那一袭黑衣。

“阁下既然已经到了,为何还不现身?”刘四道。

“给下又为何没带那该死的人来?”那黑衣人突的跳出,冷冷的问道。

“因为他不该死?”刘四道。

“他已犯下滔天罪恶,为何又不该死?”黑衣人问道。

“因为他叫轩辕龙,他就绝不会做这些事。”刘四冰冷的道。

“你怎知道他不会做这些事?”黑衣人道。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因为我相信他。”刘四道。

“真是天大的笑话,轩辕龙何曾有过什么兄弟?凭什么我要信你的话?莫非你已疯了?莫非疯病也会传染,你已传染上他的疯病?”黑衣人道。

“就凭一个名字。”刘四道。

“什么名字?”黑衣人道。

“柳淳安!”刘四道。

“你是柳淳安?”黑衣人惊道:“你的刀呢?”

柳淳安并没有回他,他只问道:“你们确凿的证据是什么?轩辕龙的伤是怎么回事?轩辕府又怎么样了?”

“哧”的一声,黑衣人的刀已经出鞘,他有绝对的理由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柳淳安,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刀,没有刀的人并不可怕,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还想再试一试。

“你既然是柳淳安,那就应该拿出你是柳淳安的证据,就像你想让我告诉你轩辕龙乱杀无辜,奸淫掳掠的证据一样。”黑衣人道。

柳淳安的手中的确没有刀,他的那双手已经没有拿刀很久了,他已没有看到过刀很久了,他的那双手满是劈柴打猎的老茧,他是否还能拿得起刀,可他更别无选择,因为轩辕龙已变成那个样子,他又如何忍心,他欠他的,他始终是欠他的,即使死,他欠他的再也无法还清。

“出手吧。”柳淳安盯着他道。

长刀在黑夜中格外的刺眼,那种清冷的光,那种夺人性命的光,那种柳淳安已厌倦的光,可是却不得不重新拾起的光。

冷风呼啸,寒光闪动,黑衣人一声大喝便已冲了过来,他的刀很稳,他并没有怕了柳淳安,这个名字是无数人想要超越的名字,天下第一的名字,天下第一的刀。

柳淳安看着这刺来的一刀,他的身手应该很快,他躲避这种刀原本不费吹灰之力,可他的腿却突然不会动了,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他已没有把握躲开这把刀,他已避不开这把刀,这把刀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肉,刺入了他的肩头,白色的貂皮上已被鲜血染红了,秋风吹来,一股股血腥气肆意飘扬。

刀已抽出,黑衣人道:“徒具虚名的浪徒,你究竟是什么人,快说!”他本没想到竟如此轻而易举的击败了眼前这个人,他的那招仅仅是一招虚招,他仅仅是试探一下这个人,他到底还是不能一往无前的出刀,他到底不是天下第一等的刀客,他到底还是不能为了那柄刀,忘却自己,把他的心和他的刀连在一起。

只不过,柳淳安可以,他曾经可以,他现在仍然也可以,所以他用自己的身体,感受那柄刀,他让自己的鲜血温暖这柄刀,他让自己再次熟悉刀的感受,无论是欢喜、疼痛,他把一切都分享给这柄刀。

“柳淳安!”柳淳安轻轻的道,他轻轻的看向这个黑衣人,那种眼神,如刀光。

“是刀光。”黑衣人心下暗惊,他咬牙又一次刺出了他的刀,这次的力气比上次的确重了很多,刀上的寒光竟也更盛了一分,可他不知道这柄刀上也多了一丝柔情,那是刀的柔情,好似千里马与伯乐的情谊,明君与贤臣的情份,刀的魂已到了柳淳安的手里,这样的刀是没有办法杀人的,至少,是没有办法杀柳淳安的。

柳淳安终于发现他的腿可以动了,他的身手终于不再那么笨拙,那种感觉,很熟悉,手中握刀的感觉。他的手便迎向那柄刀,那只粗厚的手便微微晃动,便贴着那柄刀而过,打在了黑衣人的手上,夺下了他手中的刀,刀,已到了柳淳安的手里。

黑衣人的表情当然很不好看,又惊又怕,他不知道手中的刀是怎么被夺了去,不过他懂得,刀已不在自己的手里,他就绝没有获胜的把握,双眼紧盯着柳淳安,心中已生逃遁之意。

秋风袭来,寒气凛冽,千层落叶已激起,只隐隐透着三道寒光,伴着秋风,吹向了柳淳安,霎时间,犹如万只黑鸦扑面。

柳淳安手中的刀一挥,一道刀气划将过来,只听“叮叮叮”三声,万只黑鸦具灭,三道寒光已逝,只是那黑衣人也早已逃的无影无踪,只地下多了三枝梅花镖,那是梅庄的梅花镖。

她早已拾落了几个饭菜,一碟熟牛肉,一碟水煮五香落花生,一碟素炒三丝,一碟脆皮豆腐,以及一壶酒,静待他的回来,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一年有余,从扬州直至漠北,她随他浪迹天涯,他陪她柴米油盐,只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妇,他化名李四,她便自称李夫人,他放牧打猎,她便缝衣织布,有他,此生足矣。

柳淳安终于回来了,妻子已在等待,兄弟早已不识,此时的相聚,却是多么不合时宜,可他终究不得不面对,不能再逃避,兄弟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不查个究竟,怎能对的起他活下来的原因,如此凄惨的活着。

轩瑶倒了两杯酒,静静的陪着他,这顿饭之后,便是分离,兄与弟的分离,夫与妻的分离,父与子的分离,所以她不说话,珍惜这片刻的时光。

酒虽苦,却是消愁良药,情虽甜,更是蚀骨之毒。

连他也想喝酒,疯了的轩辕龙,只听声音,他便知道是倒酒的声音,即使他疯了,他也想喝酒,曾几何时惨痛的日子里,他也曾如此的饮酒,减轻他心中的痛,麻痹他身上的痛。他听到的第一声声音,便是倒酒的声音,看到的第一个东西,便是酒,见到的第一对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一对人,他还为何不醒?

轩辕龙早已醒了,呜哇呜哇的叫着,这应该也算一种语言,一种他自己才懂的语言。

“你想喝酒?”柳淳安问罢,便将酒递给了他。

轩辕龙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此刻是快乐的,他的确是快乐的,那种兴奋之情又怎能掩饰。

柳淳安看着他,他突然想,真相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痛苦过,开心过,一切是否值得,又是否应该,他只道:“不醉不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