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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步云泥,呆子戏书生》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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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

卫彦从下朝后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一天。

屋内,墨香缭绕在人的鼻尖,卫彦一只手捧着奏折,另一只手“哒哒”地敲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

窗外蛙声虫鸣歇了又起,那本明黄的奏折,依旧停留在那一处。末了,卫彦出了门,一身黑袍,银丝暗绣,上面牡丹花枝交错凌乱,颇有一份自然超脱之感。

门外,走过长长的回廊的亮丽堂皇,走过流水小榭的自有韵致,不知不觉间竟到了王府后院。幽幽的夜色中,十多天的无人光顾使这里显得分外冷清。踏步觅云亭,环顾一番,石凳石桌,依稀有几盆花草,亭子顶端绘着祥瑞,大约是神女捉云的形态。亭外,池塘黑沉沉一片,零落的浮着残荷败叶。觅云觅云,云在天端,而人在苍穹如虫豸渺小,何苦来?

当年,初见那人,还是祁扬王的卫彦不过十岁出头,一身藏青的衣裳,颇为粗糙地束起来的头发,跟在先帝身后去接见丞相。可巧先帝听闻丞相家的二儿子少有大才,年纪轻轻就跟当年的文状元对诗比画还不相上下,便命他随父觐见。两方人马在凉亭里坐了,丞相满脸愧色,说是小儿受人怂恿贸然拜会状元公,幸在状元公大度,指点一二,竟叫有心人胡诌夸大到圣上耳边,实在愧不敢当。

先帝哈哈一笑,当即叫了人呈上文房四宝。

“小公子,可否为朕题几个字?”先帝往旁边一让,“请。”

丞相惶恐地站了起来,相府二公子何浣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饱蘸浓墨。

只见他一笔一划,提按顿挫,写道:万民安昌。

先帝却止了笑,望向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小公子,这话,你说的可诚心?”

“愿做大梁鞍马,保百姓安康。”何浣尘恭恭敬敬地跪下,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满都是决心。

“小公子认真了。”说着便要扶着何浣尘起来;“朕也望你达成所愿。”

“陛下,难道字写的人就不错吗?怪不得你总是不肯夸我。”说着卫彦便拿起那张纸照着何浣尘比量了一下,语气里颇有一番揶揄的意味。然而这一比量,她却呆了一呆:“真是个漂亮的……”她这才正眼看见何浣尘,扶着纸张便不动了。

先帝轻咳一声:“皇弟没规矩惯了,两位可不要见笑才是。”

那厢丞相请皇帝坐了,何浣尘站在丞相身后,卫彦站在皇帝身后--这个时候她还在看着何浣尘,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子脸皮薄,耳尖腾腾地红了,面上似有些羞恼。耳边却听到有人喃喃:“真好……”

好到她很想让他一直一直,陪着自己。她握紧了手,臂上的伤受到拉扯,一阵刺痛。心想宫里那几个闹腾的,实在是该死了。

何浣尘见她不再盯着自己看,心下一松,抬眼却看见那人煞白着一张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闪过一分凌厉。

“麦冬、黄芪半两,苦参、甘草各一勺……”他竟然脱口而出。一惊之下便要请罪。

皇帝却笑道:“小公子医理倒也是通的。”

丞相何靳瞪了他儿子一眼,道:“小儿卖弄,陛下莫怪。”

当时卫彦的眼睛便亮了,笑意终于禁不住从她嘴里漏出来,哈哈一声。此刻夜深人静,卫彦嘴角也染了若有若无的笑。

这位摄政王也是个有情的,念念不忘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掳进府里,仔仔细细地让人伺候着,揣着满心欢喜与他相处,那人却慢慢与她疏远。想起她从来到这里与他最亲近的一次,是何浣尘恭敬小心地替她夹菜。卫彦心里一苦一甜,苦他从来不肯在她面前露出个实心实意的笑,甜的是他还在她身边不是吗。

想到这里,卫彦心里一惊。

她不是那个在这里过了三年的摄政王,而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异乡人。一招不慎,粉身碎骨。

直到身子都站的有些僵硬了,她揉了揉脖子准备回去。回身,却有一道月白的影子映入眼帘。

“天凉了,王爷也不加件衣裳。”说着就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卫彦伸开两臂,觉得身上暖和了些。月光如霜,铺在石子路上。身后的影子,相互重叠。卫彦微微偏头往回望了一下,何浣尘的眼睛也就追了过来。

转过头,不自主加快了步伐,卫彦问他:“决定明天上朝?”

“是。”何浣尘默默跟上,“大梁历来没有无凭无据便官至高位,总会会有人非议王爷。”

礼部在她来之前都散的差不多了,可以说是六部之中最清闲的,更何况卫彦平定起义军的功绩在那,残暴的印象也还一直停留在朝臣心里,适应了摄政王独断专行的性子,谁会没事找事找摄政王的不痛快,弄不巧就又有人被挂到城头以儆效尤了。“礼部上上下下最近也只忙着秋试这一件事,尽快上手,过了秋试,缺的人会慢慢补上去。”

何浣尘很惊讶,不是打算直接废了礼部吗?这样是终于玩够了?

卫彦却觉得有些气恼,到如今连话竟是也不肯跟她讲了!

一路走到摄政王的睡房,何浣尘还没上台阶,那人就突然转过身来,将披风褪下来,双手一招替他系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借着台阶的优势捞过来他的脑袋。

夜风是凉的,一点暖意忽然就来了,触在他的额头,不知是哪里的春风擦过叶的脉络。

他浑身僵住。

察觉到他的不适,卫彦勾唇一笑,缓缓离开他的额头:“回去吧。有事尽管过来找我。”

次日,王府听风亭。素日来往着步伐轻捷的年轻人,如今却迎来了几位年纪尚长的臣子。

摄政王最近神出鬼没,行事也不再按常理出牌,今日叫了工部尚书齐柏、京兆尹俞可平、礼部侍郎夏佐坤、户部尚书张启湘以及丞相何靳在这里小坐。

现下除了何靳,四人都已经到了。桌上是刚煮好的茶,身后锦鲤翻覆,只是不见请客的主人。

等了大约有一刻钟,除了上茶的小厮来来回回了几趟,总不见其他人。

大约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终于有人选择打破这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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