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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泽遗记》第七章 入林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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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嫂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眼里不禁蓄满了泪水,鼻子一吸一吸的。她的酒劲儿还没有过去,面色通红,红到了脖子。

“自打进了云州地界,他还是头回发病,除了那味螺心草,真不知道有什么药能治。”孙大努力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有好几个麦麦的重影。他接过向七递来的冰凉毛巾,叠好了盖上麦麦滚烫的额头。

吸着鼻涕的女人突然一巴掌拍上了孙大的脑袋,孙大一阵发蒙,好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半响才明白,毛巾盖在了枕头上。

“儿子手里这攥着什么?”女人正摸着孩子冰凉的小手,突然发现他手中紧握着一块木牌。

她把木牌抽出,疑惑地看了看上面的图案,可惜她一个大字也不认识。

小七惊讶道:“这是沐……危的令牌。”

孙大叹了口气,夺过木牌来还给了向七,想起进门时的满目狼藉,又对着妻子抱怨道:“都是你这婆娘太娇惯着他了,看把他惯成了什么样子!摸进人家房间里偷东西,这哪里是好孩子干的事情?”

景沐之站在床尾,一言不发,只是淡漠地看着这场闹剧。他的脸色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对饮烈酒而产生变化。

那个孩子决计不是孙家夫妇的亲生儿子,不仅是因为与他们二人毫无相似的面容,而且他们夫妇对待孩子的态度也太过奇怪了。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便需要帮衬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可麦麦手脚幼嫩细腻。若在富裕人家里也并无不妥,可是以孙家的家境……哪里是在养儿子,分明是在伺候主家的小少爷。

最关键的地方是……八年前流落青州被孙家人救起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孩子,也未听说大嫂有孕。若是在自己离去之后生下的孩子,至多也不会超过六七岁。

景沐之仔细盯着那孩子俊秀的面容,竟莫名有些淡淡的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相似的容貌。

床头的女人听到了孙大的抱怨,顿时嚎啕大哭,撒泼卖疯起来:“儿子都成终这样了,你怎地……是了,下午刚来的时候,儿子说有什么难听的声音,吵得他头疼……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

景沐之神色一凛,看着孩子的目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那状若疯癫的女人突然一转身抓住了向七的手臂:“有不干净的东西害了我儿子!”

向七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

转眼间她又扑回床上,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孙谷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回来了,大嫂不顾烫手,接过碗舀起一勺来慢慢吹着。

眼泪咽回了肚子,她看起来平静了下来,喂儿子一勺勺的喝下了药去。

孙大不断擦着麦麦的嘴角,一碗药还是有七成从他嘴边涌出,淌进了脖子。

何况那药只是常见的止疼退热的方子,虽有缓解,但用处不大。

“明天咱就进林子,儿子等不及了……”孙大嫂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哭得有些沙哑。

“好。谷子看家。”孙大头晕乎乎的,眼神依旧有些飘忽,语气却很坚定。

“我正好有事也要入林,一起走也有个照应。”站立良久的景沐之突然开口,孙家人恍惚一惊,才察觉到他的存在,也才明白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麦麦被抱回了爹娘的房间,四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向七默默收拾着屋里杂乱的东西,为沐之整理着明日的行装。

“那个孩子,你多留意一下,若有什么古怪之处,记下。”沐之坐在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支木雕梅花。

“是。”向七虽有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一个孩子上心,却没有多问,只是恭顺地应下。

“你的醒酒汤熬得不错,不比解酒丹差,何处学的?”

“姐姐教的。”向七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没听你说过还有个姐姐。”

向七手中一滞,目光低垂。她轻轻道:“公子很少过问我的事。”

“啪”的一声,极其细微,景沐之默默将那梅花放回原处,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本想陪小七过她今年的生辰,又担心曾经收留自己的恩人在藏雾林遇险,便临时决定提前出发,护送他们一程。只可惜委屈了小七。

犹记得去年的今日,她偷偷地给娘亲上坟,景沐之才知道,那天是她母亲的忌日,也是她的生辰。那时候,出于对她的怀疑,景沐之曾暗中留意了她很久。有时候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可他无法拒绝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沐之从不问她的事情,她若是别有用心,则问也无用,不过多听了一个编来的故事;她若是襟怀坦白,那么对她多出一份了解便意味着自己会对她多出一份感情。

向七打好了行李,吹熄了灯,便背朝着沐之的方向躺下了。

月光从窗外而来,轻轻打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颤动着的晶莹湿润的睫毛。

景沐之依旧没有睡下,他在等待子时。

小七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沐之找出那份景家的悬赏来,坐到床边,对着皎洁的月光仔细看起来,仔细到不肯遗漏过每一个印刷时不小心沾上的微小黑点,也咀嚼回味着悬赏中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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