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为下午5点，唐起在阳光不再那么刺眼的时候出了门。他先来到大学城，在那里的地铁站上了车，选择了一号线前往东区。这是沐铃放学回家的路线。

唐起一共坐了7站，出站是在半个小时后。进入深秋，天空总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期待夜晚的到来。在此之前的晚霞是南木市这个时节最为壮丽的景观，即使看过无数次，还是会忍不住望向天空。但这样的景色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大概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没过多久就同化成了眼眸的黑色。

路灯和商铺、小区的灯光代替了自然光，过往行人的脚步总是一个比一个要来得快。此时的唐起就显得有些异类，明明是工作日结束，却悠闲地像是在过周末。上一秒与之擦肩的行人，一不留神便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沐铃出事是在一周前，也就是上一周的周二。她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回到东区的时间临近七点。因为是在校外独居，这个年纪的人一般不会选择回家做饭。他们大多会选择的解决方法是，唐起看了眼街边一排排店铺，犹豫了一下后走进一家日式拉面馆。

“欢迎光临。”店里没有很多人，老板在送出一碗拉面后，和唐起打了声招呼。

要选什么呢？唐起站在柜台前看着上方的菜单，手指在思考的同时不停地来回摩擦着。这不是他的习惯，而是白天在与沐铃交谈时所发现的女生的小动作。时间在客人考虑选择晚餐的时候流速变得缓慢。唐起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却闪过无数画面。

“那个。”唐起最终指向了左上方，可能是第二列也可能是第三列的菜品。

“酱油？”熟记菜品位置，老板开口问道。

“你知道的。”唐起含糊回答，然后转身坐到座位上。

老板眼神奇怪地看了唐起一眼，没有追问下去，转身走进厨房。

“果然太普通的线索不行。”

唐起呢喃着，从商业区到这里，没有一点发现线索的迹象，这其实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每天会有几十万人搭乘地铁的一号线，会有几十万人来到东区，窗外的这条街道也会有十几万人路过，就连家拉面馆一天也会有上百号的客人来来去去。除去内心活动和细小的无意识动作，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按照社会规则做着相似的事情。想从这些日常中，重现其中每一个人的经历，难度...大概就比找回自己的记忆要小一点点吧。

唐起这样想，酱油拉面已经被端了上来。

“呼。”他轻轻吹了一口，喝下后眼睛一亮，明白了沐铃选择这家店的理由，也给自己截止当前所浪费的时间找到了聊以慰藉的理由。

味道很棒，在付钱时，唐起对老板说道。因为这个举动，在老板心中的奇怪形象大概有所改观，他从老板并不是十分敷衍的告别中得出结论。

下一站是，唐起站在一家网咖门口抬起头，身边不断有年轻人进进出出，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机子选在一个角落，明明从长相上看是同龄人，唐起却显得格格不入。没有想玩的游戏，也没有兴趣打开视频或者直播。百般聊赖下，他打开了扫雷。然后，在几分钟以后，看着最高难度下的雷被全部扫清，唐起摇了摇头关掉窗口，打开音乐软件闭目养起了神。

耳机里回荡的是纯音乐，每一首歌都能在脑海中通过画面呈现，却没有一个场景是他一年以前的经验。就算是，唐起也无法去分辨。毕竟他所拥有的记忆是从一年前至现在慢慢积攒出来的，所有的回忆都是一年之后的事情。

唐起从调查中得知，沐铃是游戏狂热者，并且喜欢一起打游戏的氛围，时常在网咖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但她还是有着女生夜晚独自归家不能太晚的观念，通常会在10点的时候选择下机。

这个时间，唐起恰好把那首音乐听完，是关于记忆的曲子，记录的却是不属于他的记忆。

10点以后的街道上，有些灯光已经不再为人类工作。

他转向一条很偏僻小巷的巷口，那里几乎无法受路灯散发出光的惠及，可这是沐铃每天的必经之地。

的确，想要找到便宜又好的房子，有时候总得舍弃和承担点什么，比如光明和对黑夜的恐惧。沐铃当时十分中二的说道，但她那天的舍弃和承担纯粹是因为手机没电关机，无法照明而已。

唐起走进小巷。在两栋商业楼夹缝间存活下的巷弄，没有被施舍一点点月光。因年久而坑洼的地面，稍有不慎就有被绊倒的风险。大楼的外侧，楼梯相对而上，每隔几米就有一扇门出现。总之，晚上就算有亮光，这里也是一处高危的地点。

走完一遍小巷，唐起回到起点。

他迈出了第一步，脑海中画面切换。

一名少女气急败坏的放下手机，纵使已经走过很多很多次的道路。黑暗依旧越过了所有的心理防线，在高地插上了一杆名为恐惧的旗帜。巷弄很静谧，她突然哼起了歌，想要给自己打气却慢慢融进了环境中。

小巷虽然依附两侧的大楼而存在，但长度上也只是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然而，少女唱完了第三支歌，却还是没有看到小巷的尽头。

她的声音止住，小巷中却还残存着窸窸窣窣声。这是什么？回音？猫叫？还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分不清是从哪个角度传过来。向前是看不到头的黑色，向后也是如此，两侧是冰凉的墙壁以及铁栏杆。这时，右侧的楼梯三层，隐约闪着光，像是...猫眼？

唐起站在楼梯口朝上看，那不是光，而是漆黑中反射出他自己的样子。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这黑暗深不见底，唐起不知为何想到了尼采的这句话。不同的是，眼前的深渊不仅在凝视着他，还妄想试图将他吞噬。

不对，不是在吞噬，而是在排斥，即使心甘情愿的跳下去，还是会被反弹到离悬崖边好远的地方。在妄图提出疑惑和解答之前，一道巨大的屏障立在身前。相较于沐铃这些进入房间的人，唐起被丢在了不接收者的那一堆中。

“喵！”

从垃圾桶后钻出的流浪猫捍卫主权似得冲着手扶栏杆的唐起叫道。

回过神，唐起有些发昏，汗珠在不分时节的出现在额头上。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唐起合掌，朝着流浪猫笑了笑，之后退出了小巷。

乘出租车回去的途中，他看着夜色，隐隐感觉事情正朝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不过也符合了他之前的猜想。这是自己可能找到过去记忆线索的事件，毕竟拥有着窥探过去能力的他，时隔一年后，再一次在搜寻时受到了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