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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遇你,方知秋暖》第一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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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十五楼有人自杀了,哎哟,就是前几天婆家人来闹事的那个女人。”一妇女与周围低声絮絮叨叨。

“婆家到处说她出轨,这要是我啊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人了。女儿还这么小就没了妈真是可怜啊。”又一个年轻妇女插嘴说道。

“是啊!”…“是啊!”一群在小区公园拿着蒲扇乘凉的大妈们似有惋惜地应和着。

小区楼下到处精彩尽兴地议论着,1501内救护人员却在匆忙地抢救着。我就呆呆地扒着门边,连探个头的勇气都消失了,止不住地掉眼泪。尽管看不清妈妈的脸却知道她应该是很平静的;看得清她的身体是一丝.不挂的,仅有的一层白布是医护人员后来遮上的,大理石地板上都是散乱的碎照片,来往的人只要轻轻一走动,脚风就会激起一地碎片,还有些笨重的碎纸片浸满了妈妈的眼泪。就这样飘来飘去的,我看到了爸爸的脸,妈妈的脸,还有我的.....

爸爸极度憔悴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上一直摩挲着已经揉烂的纸巾,到晚上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了妈妈。爸爸在门外跟救护人员简单的交流了几句,转过头疲惫地对着我说:“小秋,你先坐沙发上等一会儿,爸爸去趟医院马上回来。”我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砰~门关上了,客厅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像是回到了不久前的午后,放学后依旧懒散地将书包扔在沙发上,走进厨房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下午四点半肆意洒进来的余光。饭菜一如既往的又没有准备好,因为爸爸经常出差,妈妈也慢慢随意了。我打开冰箱门,娴熟地撕开了泡面—佐料、一点点盐、开水,就这样简单解决了晚餐。提着书包一路开着灯走回房间,慢慢的十六楼陈叔叔的声音愈来愈清晰,“陈叔叔怎么来了?”我小声嘀咕着。走近了,贴在门边隐约只能看见两个人的脚.交缠着,爸爸的拖鞋压在妈妈的拖鞋上面。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敢进去,害怕、恐慌,担心妈妈的形象在我面前就此崩塌。于是偷偷跑到了奶奶家,一声不响闷头丧气地坐在床上,突然奶奶敲了敲我的头,若有其事地问道:“小秋今天怎么来奶奶家玩啦?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不敢告诉妈妈?谁欺负我这么漂亮懂事的乖孙女呀,奶奶找他去!”

“没有。”我愣地摇头答着。

“那等着,奶奶给你留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奶奶眉目慈祥地说着,接着作势要走去客厅。

我硬拉着奶奶的袖子不让她去,像是看出了点什么,奶奶一副了然般模样问道:“是不是又跟妈妈闹矛盾了?妈妈工作辛苦有点情绪你要体谅,妈妈是爱你的。”

说完便急匆匆地要去拿好吃的,我犹豫地反复仔细地打量着奶奶,脸憋红了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含糊的字:“我刚刚看见妈妈跟陈叔叔在一个房间,在爸爸妈妈的房间,我很害怕我不敢进去。”奶奶顿时哑然失色,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又马上紧张地补充道:“奶奶你不要告诉爸爸,我害怕。”

奶奶见我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便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保证。晚上接过妈妈电话说睡在奶奶这儿后,奶奶又谨慎地问了几遍,再三确认后接着又承诺了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催我安心睡去。

这个夜过得很漫长,记不清奶奶反复醒了几次。窗外是望不尽的漆黑和不可预知的明天,我安心怀抱着奶奶的承诺睡去,以为事情就这样平静过去了,而此时的我哪能料想到这将是我之后十几年里最后几个安眠的夜。

第二天妈妈接我去上学,避躲着她的眼神,敷衍了几句昨晚为什么没回家,到了学校匆忙地跑向了大门,没有再见也没有回头。我厌恶她,这个秘密让我无法正视妈妈,甚至替她羞愧。接着又平静过去了几天,十月一号爸爸如期而归,没有迎来往日精心准备的礼物,没有许久不见的拥抱,只见奶奶、外公、外婆都站在爸爸的身旁。

“小秋,你先回房间。”奶奶一改往日温和慈祥面目说道。

我怔怔地走回房间,我抬头瞥了一眼时钟—八点两分,估摸时间还早就随便画画。大概半小时过去了,外面开始有口角纷争,听不清楚,妈妈好像在哭。我开始烦躁,握着笔划来划去。又过去了半小时,爸爸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一副焦急模样,“小秋,收拾收拾书包跟我走。”

外面只有外公外婆还坐在沙发上,爸爸快速地拉着我离开了,走的很匆忙,快地来不及看一眼妈妈最后的样子,只瞥见门边外婆眼底深切的不舍和疼爱。

十几天过去了,我转到了新的学校,暂时住在奶奶家。几次偷偷用奶奶的手机打给妈妈,都传来暂时无人接听的消息。爸爸的表情这些天都尤其严肃,眉眼间除了愤怒只剩疲惫,让我更加手足无措,心里只能默默地强调着:应该是妈妈错了吧。

大致又过去了两三天,传来了妈妈的噩耗。

我望向窗外,暮色已褪去,依然是一瀑看不清的漆黑。小区远离市区没有汽笛声,十五楼也听不见公园里大妈们的议论声,当然我也不想听。就这样一个人静默等着,夜渐渐拉长,记不清夜里是谁将我抱走,醒来是在医院。

爸爸处理完妈妈的丧事,带我搬到了新家。为了方便有人照顾我,爸爸将奶奶接到了家里。然而从那以后,尽管放学后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但我似乎将自己隔绝了起来,厌倦和奶奶说话,与爸爸也越来越疏远。

就这样过去了一两年,有一天爸爸突然带了一个阿姨回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奶奶不停地与我重复着这个阿姨有多么好与贤惠,脸上仿佛再次出现了以前夸赞我妈妈那样的神情,那样温和、慈祥,找不到一点破绽。

婚礼那天,我在房间画了一天的画,妈妈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所有的相片都在几年前的那个下午恣意散落在地板上飘动着,粉碎得像是她故意不留痕迹地要毁掉它。我愧疚到不敢流眼泪,这一切无从埋怨也因我造成,妈妈应该怪我的。倏忽间,我攥紧了笔,心里较着另一股劲:不,妈妈我恨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和爸爸?于是不由得揉碎了桌上的画,扔进了已经盛满了废纸的垃圾桶里。

为了不留在家彼此难堪,中学我都选择了寄宿制学校,家里和我之间的联系也仅剩下了家长会和生活费。远离了家心无旁骛,自然成绩也名列前茅。尽管每一次的称赞他都想抑制着,跟寻常的家长一样怕孩子骄傲。而于我无论是哪一种方式都不那么重要,不期待甚至很抗拒他的关心。我拼命所努力的一切不仅是为了抚去妈妈带给我的那一点羞愧,为自己留一点立足之地,也是在麻痹心中的愧疚。就这样终于熬到了能够名名正言顺地离开家的时候,高考那一年,一切如我所愿,拿到了出国留学的名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去了法国,主修人物形象设计专业。

临走的前一天,简单收拾了行李,准备了一张list-to-do清单,打算跟国内的生活做个告别。一切平静得连自己都很惊讶,对家竟然没有一丝留恋,对十几年的生活也没有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倒是那个人比起往日的漫不经心似乎真的开始担心了,这几年他事业也逐渐做得风生水起,开始有空闲在家浇花,养鸟,带小孩,总之与以前的他不一样,想到这些,眼神倏忽地黯淡下来。

“小秋,还有需要什么的吗?需不需要让阿姨……”爸爸反复叮嘱着,眼神还在试探性的观察着。

“额…不用了,需要的到时候去那边买好了。阿姨有小孩,不方便。”我冷冷地将话语挡了回去。

“你为什么铁了心要去那么远?在国内读书也方便我们照顾啊。”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一吐为快。

“都不方便那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年。”冷冷地丢出了几个字,也没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默默收拾着,眼神依旧是黯淡的。

定了八点半的早班机,第二天早早地出发了。车上奶奶一路嘱咐着:别乱吃东西,记得按时打电话,遇到不顺心的事告诉奶奶,谁欺负你,奶奶帮你教训他们。我只懒倦地仰着头浅睡,听着一路烂熟于心的叮嘱,只是淡淡地,神情还是那样冰冷。到了机场,因为不喜欢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送别时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哭哭啼啼的,就让奶奶留在车上,不用送了。他拉着行李箱,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是生气的甚至还有些不解,但是我顾不上他,我很自私很羞愧,不敢坦然接受他的关心和照顾,只有离开他、离开家我才能活得心安理得些。

到了安检口,他终于还是没憋住,不过还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又忧心忡忡地却只能简单交待着:“你从小就优秀,既然拿到了这个名额就用心学习,到了那儿,别担心钱,好好照顾自己,常打电话回家。”

“知道了。”我淡淡回应了一句,便托着行李箱跟他道别了。

大概还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就没觉得这一次有什么特别。前方依旧是一个人的前方,每一程终将笼罩着那个深秋的平静,梦想与羞愧交织着,不敢逗留,只敢匍匐前行,面对一个又一个的下一程,求一点更多一点的安宁。

秋,几年后回来呢?还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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