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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三梦断南洋》第四章 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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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志钢出院了,出院前他给阿明打了一个电话,拜托他把公司自己的一些东西拿给他,并告诉了阿明他的住址,嘱咐他如果在家里找不到就到附近的小贩中心的炒粿条摊去找他。医院里他没有什么东西,只有阿秀拿来的饭盒、水杯和几件换洗衣服,他找了个塑料袋,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了塑料袋里,左手拎着塑料袋离开了医院。

石志钢走到地铁站,在入口处买了张乘车卡,然后走进了地铁。他穿着一件短袖t恤和一条制服短裤,脚上穿着拖鞋。他原以为人们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半只手臂会很惊讶,可能会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然而他想象的这些都没有发生,地铁车厢里人虽然不多,但人们并没太注意他,有人看到了他的断臂,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松了一口气,想一想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新加坡生活节奏这么快,压力这么大,每个人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事情的关键是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想到这里,他不再为自己的断臂难过,很坦然地接受了它。

石志钢走进家门,看到梁伯正在客厅看电视,就开心地打着招呼。

梁伯见石志钢精神状态不错,心里十分高兴。

石志钢把拿回来的东西分别放好,然后坐到沙发上陪梁伯聊天。

梁伯看了看石志钢的断臂,点着头说:“嗯,不错,恢复得很好。”

石志钢笑了笑,把刚才自己出院时的顾虑和在地铁里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梁伯。

梁伯说:“这人啊,最重要的是要看得起自己,你看得起自己了,别人才会看得起你。”

石志钢点着头说:“梁伯,您放心吧,我现在虽然只剩下一只手,我要活得跟正常人一样,还要比他们活得更好。”

梁伯的眼中亮晶晶的,他又看到了第一次见到石志钢时的那个有朝气的年轻人。他有些激动地说:“志钢,这就对了。”

石志钢放心不下阿秀,就跟梁伯说了一声,走出了家门。他来到了小贩中心,此时午餐时间已过,吃饭的人并不多,大家见石志钢回来了,纷纷跟他打着招呼,有的人还特意从摊位走出来嘘寒问暖,大家都善意地鼓励着他,他的内心很感动。

阿秀这时刚忙完,只见她的上衣全都湿透了,正在档口里又抹又擦,她见石志钢来了,就从档口里走出来叫了声:“志钢哥。”

石志钢走过来,问:“你吃了吗?有什么我可以干的?”

阿秀笑着说:“不用,我正在抹灶台。”

石志钢说:“你歇会儿,我来抹。”说着就从阿秀手中抢过抹布,开始抹灶台。

阿秀见石志钢虽然是用左手在抹灶台,还挺麻利,就放心地走到隔壁摊买了一碗面,坐在自家档口前吃了起来。

石志钢把灶台抹好了,就在档口里看了看,他看到有一包豆芽放在一边,就拿着豆芽坐到了阿秀的面前。他用右边的半个手臂轻轻压住包豆芽的塑料袋,左手一拉就把塑料袋打开了。阿秀赞许地看了看石志钢,石志钢也自鸣得意地笑了笑。他把豆芽摊在桌上,却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把豆芽的根拔掉。

正常人在择豆芽的时候可以左右手配合,很容易就把豆芽的根部去掉了,可是现在石志钢只有一只手,用一只手去做两只手做的事,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尝试着用左手拿着一个豆芽在桌子上按,那些很嫩的豆芽刚碰到桌子就从中间断开了,很浪费,那些老的豆芽却怎么按也按不断。

石志钢的头上开始冒汗,人也有些急躁。

阿秀在对面看着也为他着急,轻声说:“放着吧,等一下我来。”

石志钢的倔脾气上来了,他没理阿秀,想了一下,拿了一个豆芽放在桌子上,用右边的半个手臂轻轻压住豆芽,再用左手在豆芽的根部一掐,很完美,豆芽的根部被掐断,上半部完好无损。

阿秀见了,不由得惊喜地说道:“成功了!”

石志钢也是很兴奋,他又试了几个都不错,就高兴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右臂在按的时候一定要掌握力度,按大力了豆芽就压扁了,按轻了豆芽会跑出来。”

石志钢越战越勇,他择豆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好,不一会儿,一包豆芽就择好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他的脸上露出信心十足的表情,对阿秀说:“我想试试炒粿条。”

阿秀说:“改天吧,今天你刚出院,先回家休息吧。”

石志钢坚持着:“我没事。我先试试,等一下你来看。”说完,他起身走进档口。

石志钢先是尝试用左手把锅拿起来,试了试问题不大,接着就是往锅里放油,他用炒铲去舀了一点油,结果拿着炒铲的手很不稳,有些油洒到了灶台上,他皱了皱眉头。

这时,阿秀走过来看到油洒了,鼓励地说:“没关系,一会儿擦了就行了。”

石志钢打开了火,先把油烧热,他左手拿着炒铲去拿蒜头碎,想放一点蒜头碎在油里,结果炒铲去放蒜头碎的碗里舀蒜头碎时,放蒜头碎的碗随着炒铲在移动,好不容易放蒜头碎的碗碰到了另外一只碗停止了移动,结果蒜头碎也是撒到了灶台上,眼看油越来越热,他只好先关了火。他看起来有点沮丧,想了一下,对阿秀说:“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第一是我的左手不熟练,第二是我在拿蒜头碎的时候装蒜头碎的碗会跟着我的炒铲动。有两个解决办法,可以先把蒜头碎分在小盘里,我炒的时候只要拿起小盘把蒜头碎往锅里倒就行了,要不然就是把碗固定,这样碗就不会跟着炒铲动了。”

阿秀笑着说:“还是你有办法,今天我们先用第一个办法,我帮你把蒜头碎和其他的配料都分在小盘里,你试试看。”

用这个方法,石志钢按照炒粿条放配料的顺序,一盘一盘地把配料放进锅里,不停地用炒铲翻炒,为了防止炒锅晃动,他的半个右手臂顶住右边的炒锅把手,虽然左手翻炒的动作不熟练,最终还是炒出了一盘粿条。他用炒铲把粿条盛出来,对阿秀说:“尝尝看,怎么样?”

阿秀尝了尝,兴奋地说:“还不错!”

石志钢也赶紧拿双筷子夹了一点尝了尝,高兴地说:“还行!”他干脆端着盘子坐在档口前的桌子旁边,大口地吃了起来。

阿秀走过来说:“志钢哥,我觉得那个炒锅也应该改造一下,刚才我看你炒的时候,右手臂去顶住锅右边的把手,身体要弯下来,其实我们可以把右边的把手加高,就比较省力。”

石志钢一听兴奋地说:“好主意,我们可以找人做一个木支架,可以拆卸的,我炒的时候装上去,你炒的时候就拆下来。”

阿秀也兴奋起来,说:“太好了。”两个人越说越高兴。

阿秀看石志钢吃完了,就说:“你先回家休息吧,要做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做。”

石志钢想到梁伯还没有吃饭,就给梁伯打包了面,走回家中。

石志钢兴冲冲地走回家,一进家门,就开心地叫着梁伯。

正在看电视的梁伯看石志钢这么开心,就笑着问:“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啊?”

石志钢把打包的面递给梁伯,看着梁伯吃面,他把刚才他择豆芽还有炒粿条的事跟梁伯说了,他还说了准备怎么改进厨房的设备。

梁伯听了面露红光,赞许地点着头,笑着说:“志钢,你要是过了这一关,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石志钢也是信心十足,说:“明天我就找人来看看厨房怎么改。”

梁伯点着头说:“好。”

石志钢见梁伯已经吃好了,就把餐盒拿去了厨房,然后去冲凉。冲好了凉,他坐在沙发上陪梁伯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梁伯语重心长地说:“志钢啊,我知道我的病撑不了多久了,将来我不在了,这间屋子就只剩下你跟阿秀了,你们两个又在一起做生意,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们?”

石志钢回答:“我跟阿秀是兄妹。”

梁伯说:“短时间还可以,十年、二十年以后就不能这样了。”

石志钢若有所思,没说话。

梁伯又说:“原来我不敢想,现在你的手有了残疾,也需要有人照顾。我早就看出来了,从你来的那天开始阿秀就喜欢你,要不然你跟阿秀成亲吧?”

石志钢说:“梁伯,你看我这个样子,不只是残疾,没了老婆,还有个孩子,哪有资格娶阿秀呢?阿秀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最起码身体健全的。”

梁伯说:“身体健全的人有的是,可是她不喜欢也没用。只要你答应,我看阿秀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你们真的能成亲,我走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石志钢看了看梁伯,低下头。

梁伯问:“你的女儿几岁了?”

石志钢想了想,说:“快五岁了。”

梁伯想了想,说:“孩子也不能老是让你的岳母照看,他们年龄都大了,孩子还是应该由你来照顾。”

说到孩子,石志钢的内心充满愧疚,说:“我一直想把孩子接过来,您看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梁伯说:“等你跟阿秀成亲了,就把孩子接过来吧,让阿秀帮忙照看。”

石志钢看着梁伯,点了点头,说:“哎。”

按照新加坡的婚姻注册法规定,要注册结婚的新人必须先向婚姻注册局提出申请,审批时间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之后,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领取结婚证了。

梁伯把让石志钢和阿秀成亲的事跟阿秀一说,阿秀马上就同意了,第二天两个人就去婚姻注册局申请了。

在等待结婚审批的三个月里,石志钢和阿秀几乎天天在一起,阿秀很明显地是喜上眉梢,石志钢也许是已经经过了一段婚姻,对这段婚姻没有很多的憧憬,他现在这个样子能有一个女孩愿意嫁给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他感到激动的,应该就是不久后能够把彤彤接过来,到时候,阿秀、彤彤和他重组三口之家,他可以尽一尽做父亲的本分。

档口的厨房已经改造过了,所有装配料和调料的碗都已经固定在了灶台旁,炒锅的右边把手也加了支架,几个月来石志钢用左手炒粿条的技术是突飞猛进,现在档口已经是他在撑着,阿秀给他打下手。

阿明来摊位找过石志钢,他把石志钢留在公司的东西都拿回来了。石志钢把即将与阿秀成亲的事告诉了阿明,阿明听后惊愕不已,他一直以为石志钢应该跟罗丝玛丽成亲。石志钢告诉阿明,其实罗丝玛丽有跟他提过成亲的事,被他拒绝了。阿明听后一直在埋怨石志钢,怪他不该拒绝罗丝玛丽。石志钢没多说什么,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石志钢给阿明炒了一盘粿条,阿明看着石志钢用左手熟练地拿调料,然后用炒铲在炒锅里上下翻炒,右手扶着改造后的炒锅把手,不一会儿就把一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粿条炒好了,他佩服不已。他拿着筷子尝了几口炒粿条,然后什么也没说,一只手伸出大拇指频频称赞。

吃完了炒粿条,阿明对石志钢说:“志钢,我不是夸你,我活了40多年,这是我吃的最好吃的粿条,改天我要带我全家人来吃,还有我的朋友。真没想到,你用左手炒出的粿条会这么好吃!要是用右手炒,我怕我都不想回家了,天天在这吃你的炒粿条。”

石志钢笑着看着阿明,说:“哪有这么夸张?”嘴上虽然这么说,他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阿明凑到石志钢身边小声问:“有什么独家配方?可以透露一下吗?”

石志钢“嘿嘿”笑着不说话。

阿明故意打趣道:“我懂,这是商业机密。”又小声说:“我真怀疑你在调料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石志钢用左手在阿明的肩膀上锤了一下,笑着说:“去你的。”转身走进档口。

阿明笑着打声招呼,告辞了。

梁伯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不得不卧病在床。阿秀每天在小贩中心和住家之间穿梭,她在档口把石志钢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后就回家照顾梁伯,等梁伯那边休息了她又跑回档口帮忙,好在住家离小贩中心不远。

结婚注册的日子终于到了。这天,石志钢拿出了他的西装和领带,穿好白衬衫,手拉着穿着红色连衣裙的阿秀一起走进了婚姻注册局。他们找了两位在小贩中心的朋友做证婚人,在庄严的宣誓之后,他们拿到了将维系他们一生幸福的结婚证。鉴于梁伯的身体情况,他们的婚事没有大办,只是请证婚人在酒店吃了一顿饭,算是结婚了。

回到了家,阿秀幸福地拿着结婚证给梁伯看。梁伯的脸上放着光彩,眼里含着泪水,开心地笑了。

前几天,阿秀已经把她房间的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床单、枕头、枕套全都是新的,她还在房间里贴上了喜字,一进房间,还真是有新房的味道。

这天他们没有开档,晚上早早就准备休息了。

虽然石志钢和阿秀几乎天天在一起,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只是今天去注册局时想到晚上两人要圆房,所以才拉了阿秀的手。

阿秀进到房间后好像很羞涩也很紧张,石志钢心里很理解,毕竟阿秀还是大姑娘,新婚之夜有这样的反应他并不觉得奇怪。

两个人上了床,阿秀直直地躺在床上,身体很僵硬。

石志钢慢慢把身体探过来,他轻轻去吻阿秀的嘴唇,他感觉到了阿秀的嘴唇异常冰冷,而且阿秀在出汗。他停了下来,问:“要不要把灯关了?”

阿秀木然地点了点头。

石志钢起身下床关了灯。回到床上,他轻轻地抚摸阿秀的身体,阿秀居然开始颤抖。他轻声说:“你别紧张,放轻松。”然后,他又去吻她,同时手在她身体上抚摸,阿秀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身体越来越僵硬。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心想:她是太紧张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再次尝试,还是同样的结果,而且阿秀已是大汗淋漓、呼吸急促。

石志钢感到十分诧异,他起身打开了灯。

一开灯,阿秀马上蜷缩起身体,侧过身去背对着石志钢。石志钢看到阿秀身下躺过的地方,床单全都湿透了。他看着阿秀,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今天只能各睡各的了。

第二天早上,阿秀早早就起来了,她准备了面包和牛奶,脸上浮现着笑容,跟前一天晚上时判若两人。

石志钢边吃早餐边看着阿秀,想着昨晚的事情。阿秀倒是很大方地看着石志钢边吃边笑了笑。

石志钢吃完了早餐又去开档了,阿秀留在家里照顾梁伯。

晚上,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石志钢不知道阿秀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他心里知道阿秀一定有事情。

第三天晚上,石志钢先给阿秀做工作,陪她聊天,并解释给她听:夫妻之间的房事是人类的正常生理需求,应该正确去面对,不用紧张,也不用回避。

阿秀听石志钢说着一直点头,可是当石志钢碰到她的身体时,还是老样子,她的身体好像极为排斥这种事情。石志钢只得放弃了。

梁伯的病情开始恶化,已经不能进食,呼吸也极为困难,石志钢和阿秀不得不又把梁伯送进了医院。

医生检查后把石志钢和阿秀叫进了办公室,对他们说:“没几天了,准备后事吧。”

阿秀一听难过地哭了起来,石志钢在一旁安慰着她。

为了安排梁伯的后事,档口只好先关几天,好在之前石志钢跟着阿明办过罗丝玛丽母亲的后事,所以准备梁伯的后事他是轻车熟路。他先去骨灰堂为梁伯定了一个灵位,又跟丧葬公司打好了招呼,还去了市政理事会预定了组屋楼下的空地。都安排差不多了,他回到医院,让在医院呆了一整天的阿秀回家休息。

梁伯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和电线,脸上也戴着氧气罩。

石志钢坐在梁伯的身边,看着梁伯。

梁伯见石志钢来了,就费力地拔下氧气罩,说:“志钢,我……有话……跟你说。”

石志钢赶紧站起来,耳朵靠近梁伯的脸,说:“您说,我听着。”

梁伯费尽力气说:“阿秀……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石志钢点着头,说:“梁伯,您放心吧。”

梁伯又说:“阿秀……上中学的时候……出过事,这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不敢提起,不管……她怎样……对你,你……都不要……怪她。”

石志钢想知道阿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问:“阿秀她怎么了?”

梁伯难过地说:“有一天晚上,她……回家的时候……被孟加拉客工……强奸了。”

“啊?原来这样。”石志钢现在全明白了。

梁伯拉着石志钢的手,说:“我以为……她喜欢你……就会接受你,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们……还……没有圆房,对吗?”

石志钢点了点头。

梁伯说:“阿秀……喜欢你,她会……对你好的。你……答应我,即使……你们没有圆房,你也会……好好待她,照顾她……一辈子。”

石志钢的眼里含着泪答应着:“梁伯,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秀。”

梁伯的眼角流下泪来,两天后梁伯走了。

办完了梁伯的丧事,石志钢和阿秀过起了与正常夫妻不同的夫妻生活。石志钢现在已经很清楚阿秀的情况,她因为少女时期被强奸的经历,所以内心对夫妻之间正常的房事产生了极大的抵触心理,这需要心理治疗,可是每天忙着做生意,哪有时间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而且事情发生的时间太久,要想治愈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为了不影响阿秀休息,梁伯去世后,石志钢就搬进了梁伯住的房间,也是他跟李昂原来住的房间。虽然阿秀跟石志钢没有肌肤之亲,但她对石志钢却是体贴入微。在档口她看到石志钢忙得汗流浃背,会拿着毛巾为他擦汗。为了方便石志钢炒粿条,她总是把调料、配料准备得既充足又井井有条。在旁人眼里,石志钢和阿秀是相亲相爱、人人羡慕的小夫妻,在家里,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兄妹。

这天下午,阿明突然出现在了石志钢的摊位,石志钢又惊又喜。阿秀见阿明来了,赶紧接过石志钢手中的炒铲,好在摊位前的顾客不多。

阿明一见石志钢就微笑着拍着石志钢的肩膀说:“志钢,还好吗?气色不错。”

石志钢笑了笑,让阿明坐在摊位前的餐桌旁,转身要去买饮料。阿明赶紧说:“别忙了,我没时间坐。”

石志钢一听也没坚持,在阿明对面坐了下来。

阿明说:“我从工地刚出来,正打算回公司,罗里就停在外面。我是顺路给你送东西来的。”说着,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来两封信递给石志钢,又接着说:“这两封信前一段时间就来了,一直没时间给你送过来。”

石志钢接过那两封信,他看了一下信封,一封是李昂的字,另一封寄自北京,想必是张健民来的。他把两封信放进了裤袋。

阿明看了看石志钢的断臂,关心地问:“还适应吗?”

石志钢点着头说:“还行,难的时候已经过了。”他转过身见摊位前已经没有了顾客,阿秀正在档口里忙活着,就喊道:“阿秀,过来一下。”阿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拿一条毛巾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石志钢对阿明说:“这是我的新婚妻子阿秀。”

阿明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阿秀,又看了看石志钢。

石志钢微笑着对阿秀说:“这是明哥,你们以前见过。”

阿秀腼腆地叫了一声:“明哥。”阿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阿秀转身走回了档口。

阿明看着石志钢,说:“上次你跟我说了你们要成亲,没想到这么快!”

石志钢笑着说:“我们注册也就才一个月。”

阿明锤了石志钢的肩膀一拳,说着:“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来凑凑热闹。”

石志钢有点歉意地说:“我的岳父病重,我们没办婚礼,只是注册。”

阿明看着石志钢,他听石志钢说过这父子俩的事,小声问:“你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才结的婚?”

石志钢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全是。”

阿明知道也没时间听石志钢解释,就顺口问了一句:“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石志钢答:“走了,刚办完丧事。”

阿明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志钢,你做得对,有空带你太太去我家走走。”说着,他站了起来。

石志钢见阿明要走,就说:“你等一下。”说着,他走进档口,点着了炒锅的火。只见他有条不紊地用左手拿着炒铲放油、放蒜头碎炝锅,然后是放各种调料和腊肠,再放粿条翻炒。他的右手臂顶住加高的右手炒锅的木把手,只看见炒铲上下飞舞,只听见炒铲碰炒锅“叮叮当当”的声音。最后,他把豆芽和蚶放进锅里,关火,把炒好的炒粿条放到打包纸上。阿秀迅速地帮忙打包。阿明看着石志钢用一只手臂熟练地炒粿条简直看傻了眼。

阿秀把打包好的炒粿条放进塑料袋,然后把塑料袋递给阿明。

阿明连声说着:“谢谢,谢谢!”

石志钢走出档口,说:“你今天没时间,改天有时间了,我多炒几份,你带回去给同事们尝尝。”

石志钢陪着阿明往小贩中心外面走。阿明边走边伸出大拇指,佩服地说:“厉害!改天我带我太太和孩子们来吃,还有同事们。”

石志钢笑着说:“好啊!都来吧!你们来吃不用给钱。”

阿明停下脚步说:“你回去吧,还要照顾生意。”石志钢停下了脚步。

阿明正准备要走,忽然转过身看了看石志钢,压低声音说:“罗丝玛丽辞职了。”

石志钢一听愣住了,说了一声:“啊?”

阿明拍了拍石志钢的肩膀说:“有空去看看她吧。”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贩中心。

石志钢看着阿明的背影,半天没缓过神来。

石志钢回到摊位,看没有顾客,就赶紧拿出阿明给他的两封信。他先看了一下北京来的那封信的新加坡邮戳,日期是两个星期前的。他赶紧打开了信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姐夫:你好!

今天不得不给你写这封信,信封上的地址是从以前你给我姐写信的信封上抄下来的,希望你能看到。

从上次我们两个电话联系后已经过了几个月了,这几个月里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你走后不久,有一天,爸跟我说要去看看我姐,我也没想太多,就打了个车带爸去了,谁知妈也打了车在后面跟着。后面的事情你应该想象得到,爸和妈在我姐的墓前哭成了泪人,爸还不得不吃了一次药,妈几乎是哭晕了过去。

从墓地回家后,妈就卧床不起了,没办法再照顾彤彤,我只好把彤彤接到我家里来暂时照顾。妈稍微好了一些后,爸因伤心过度又中风了,妈又开始照顾爸,所以彤彤一直住在我家里。

我姐的离世,给家里带来了巨大的悲痛,爸和妈心里十分难过,可是在别人面前还要强打精神,不愿透露一个字,他们实在太苦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再照顾彤彤了。我可以暂时照看一下彤彤,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我不知道你那里现在的情况怎样,如果你方便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吧,我们商量一下。

祝你一切安好!

健民

199x年10月x日

石志钢读着张健民的信,他心如刀绞,同时也很自责,这段时间先是他自己受伤,接着是跟阿秀的婚事,然后又忙着梁伯的后事,也是一件事又是一件事,却把北京的亲人忽略了。他跟阿秀打了声招呼,疾步走去对面的组屋楼下。他找到了公用电话,从裤袋的钱包里拿出了电话卡,拨通了张健民的手机。

“喂,是健民吗?我是志钢。”

“哎,姐夫,你等一下。”石志钢知道张健民应该是走去僻静的地方跟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张健民接着说:“姐夫,我的信你收到了?”

石志钢说:“收到了,因为中间出了点差错,我刚刚看到你的信。”他没把自己受伤的事告诉张健民。

“收到了就好,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爸和妈现在怎么样了?”

“爸现在能下地了,但是走路不方便,半边身子不能动,吃饭也很困难,需要有人照顾。妈身体倒还可以,就是不太爱讲话了,每天很忧愁。我跟她谈过彤彤的事,妈舍不得,可又力不从心。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啊?”张健民的语气充满忧虑。

“我这里还可以,我看还是把彤彤接过来吧。”石志钢没有把他再婚的事告诉张健民。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那里可以的话,彤彤跟你在一起生活是最好的。”

石志钢果断地说:“我需要彤彤的护照复印件,你先去给彤彤办护照吧。护照办好了,把复印件寄给我,我就去给彤彤办签证。”

张健民答应着:“哎,我这就着手去办。”

放下电话,石志钢坐在公用电话旁的石椅上,愣了会儿神,想了想这事还得跟阿秀说一声。

过了一会儿,石志钢想起来还有一封信还没有看。他从裤袋里拿出了李昂的信,快速地读了起来。

志钢:你好!

读了你的信让我感到既震惊又难过,嫂子的离世让我简直不能接受。还记得去年三十儿的时候,我和王红卫去你家过年,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多开心啊!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四个已是各奔东西,而嫂子更是去了天国那么遥远的地方。我不得不感叹,人生真的是变幻莫测,谁也无法预知下一步自己将会遇到什么。

志钢,你过得还好吗?我可以想象,嫂子的离世一定给你带来了莫大的悲痛,你的身边又没有亲人的陪伴,真不容易!没有了嫂子,我知道现在的你该是又回到了从前,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吧?

我现在在美国加州的一所大学修读信息工程的硕士学位,这里的环境比新加坡舒适得多。要不然你到我这里来吧,到时候,你把资料准备一下,找个学校读一读,再不然就找份简单的工作,让我们携起手来一起面对未来。我就不信别人能快快乐乐地活着,我们一定也能!

地址见信封,有时间给我写信。

不多写了。

祝愿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

李昂

199x年10月x日

读完了李昂的信,石志钢陷入了沉思,现在的人真不容易,人们把能活着都当成了一种奢望。他想起了2,000多年前西汉的史学家司马迁,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忍辱负重,写成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也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这部书后来被鲁迅盛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当年的司马迁,为了能写完《史记》不惜忍受宫刑以保全身,今天,石志钢为了自己的女儿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呢?

想到这里,石志钢从石椅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小贩中心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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