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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三梦断南洋》第二章 回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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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志钢一路风尘回到了新加坡,第二天就回公司上班了。回到了公司,同事们都关心地问候着,石志钢一一回应,心里很感激大家的关心。

忙了一天,石志钢没听到罗丝玛丽用广播叫他,觉得很奇怪,以前石志钢如果有什么事,罗丝玛丽都会用广播叫他去她的办公室,然后了解情况。上午茶点时间,他实在忍不住,就走去了罗丝玛丽的办公室。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用手去开门,门是锁着的。他心存疑惑,罗丝玛丽很少请假,她没来公司一定是生病了。

下午,阿明出车回来,见石志钢回来上班了,就走过来打招呼:“志钢,回来了?”

石志钢放下手中的扳手,也打着招呼说:“哎,阿明。回来了。”

阿明凑到他身边,小声问:“看你气色不错,家里的事都解决了?”

石志钢摇了摇头,说:“老人们年龄都大了,慢慢来,还没告诉他们,只有我的小舅子知道。”

阿明点了点头,说:“你做得对,老人们不能受刺激,慢慢来。”

“罗丝玛丽没来上班吗?”石志钢随口问了一句。

“你刚回来不知道,罗丝玛丽的妈妈中风了,现在在医院。”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啊?”石志钢很是惊愕。

阿明想了一下,说:“我看有四五天了。”

“你知道在哪家医院啊?病房几号?”石志钢着急地问。

阿明把罗丝玛丽母亲住院的医院、病房和床号都告诉了石志钢,还嘱咐说:“去看看吧,老人的情况不是很好。”

石志钢答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下班后,石志钢先坐班车到了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去了医院。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病房。这是重症监护病房,他透过监护病房的玻璃窗看到罗丝玛丽戴着口罩和帽子、穿着防护衣坐在她母亲的身边,她的母亲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电线,旁边有好几台仪器。

罗丝玛丽一抬眼注意到了石志钢,她又惊又喜,看了看手表,向石志钢比划着。石志钢不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罗丝玛丽见石志钢不明白她的意思,就站起身看了看躺着的母亲,又看了看那几台仪器,转身走出了病房。

罗丝玛丽走出病房,脱下防护衣,摘下口罩和帽子,把它们放进门口的柜子里,走过来,冲石志钢笑了笑,说:“还有十分钟女佣就来了。”

石志钢也抱歉地笑了笑,说:“我就是来看看,要不然你还是去陪老人家吧?”

罗丝玛丽说:“没事,情况基本上稳定了,女佣马上就到。”

两个人在监护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来,罗丝玛丽表情凝重地问:“你太太的事都安排好了?”

石志钢点点头,说:“差不多,在北京的郊区买了块墓地安葬了,只是还没跟家里说,只跟她的弟弟说了。”

罗丝玛丽看着石志钢,想着母亲的情况,不由得眼圈红了。

石志钢一看赶紧问道:“你母亲的情况还好吧?怎么就中风了呢?”

罗丝玛丽自责地说:“都怪我太粗心了,我应该早点给她请个女佣就好了。她冲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幸好我当时在家,看她去冲凉半天也不出来,就去叫她,她没有回应,我只好把门撞开,就看见……她躺在地上……。”说着说着,她禁不住哭了起来。

石志钢看到罗丝玛丽难过的样子很同情,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有点手足无措,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看罗丝玛丽的情绪稳定些了,就问:“现在你母亲怎么样了?”

“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因为老人家年龄大了,医生不建议做手术,所以只是靠药物在维持。”

“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石志钢安慰道。

“谢谢。”罗丝玛丽感激地看了看石志钢,“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如果我妈妈的情况稳定了,过两天我就回去上班。”

“公司的事先放一放,老人家要紧。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石志钢叮嘱了一句。

“哎,谢谢。”罗丝玛丽答应着。

石志钢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

石志钢回公司上班后,发现印度工人又换了一批,他知道工人们的准证是两年的,每隔两年工人们就会换新人,他又面临着从工人中挑选一个骨干,培训他做自己助手的问题。可是,经过了两个星期的观察,他一个也选不出来,这批工人普遍懒散,而且好像听不太懂英文,每次石志钢跟他们说话都要重复好几次,还经常理解错误,鸡同鸭讲。阿达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经常是被这些工人气得火冒三丈。

生活就像天气,晴转多云后,便会乌云密布。公司的事情,石志钢还可以应对,选助手需要时间,“矬子里拔将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是,家里的事却让他越来越忧虑。

石志钢从北京回新加坡后,照样每天晚上和星期六、星期天到梁伯的摊位上帮忙。梁伯多数时间在家里休息,有时也到摊位上走走。

这天晚上,石志钢突然听到梁伯大声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他赶紧爬起来,走到梁伯的房间,打开了房间的灯。他往梁伯躺的地方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梁伯躺的床垫上一大片鲜红的血迹。梁伯大口地喘着气,嘴角还有血迹。

石志钢冲过去,蹲下身叫着:“梁伯,梁伯。”梁伯此时已经不能说话。

石志钢起身去敲阿秀的门,边敲边尽量压低声音说:“阿秀,阿秀,快起来。”

很快,阿秀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石志钢急促地说:“梁伯吐血了,我们得送他去医院。”

阿秀一听睡意全无,她马上换衣服。石志钢也随便穿了件t恤衫,换了条短裤,把钱包和手机装进裤袋,又冲进梁伯的房间,背起梁伯就往门外走。阿秀跟在后面关灯、关门、锁门。

他们快步走到路边,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路上的车辆很少,石志钢拿出手机叫了出租车。十几分钟后,一辆出租车来到了他们面前。三人上车坐定后,出租车便风驰电掣地驶向了最近的医院。

梁伯被送进急诊室后,医生护士们马上进行抢救,第二天梁伯就住院了。

一个星期后,梁伯感觉好多了,病情基本稳定下来。

星期六,石志钢早早就到医院来探望梁伯。

梁伯见石志钢来了很高兴,说:“志钢,来坐。”

石志钢买了一串香蕉,他把香蕉放在床头柜上,笑着问:“梁伯,感觉怎么样?”

梁伯微笑着说:“好多了。”

“看您气色不错。”

梁伯看着石志钢,说:“志钢,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您说。”石志钢边说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志钢,有句话我想跟你说,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您说什么呢?怎么会没机会呢?我看您这样,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梁伯意味深长地说。

石志钢看着梁伯,他知道此时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梁伯接着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走都没关系,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秀。”

石志钢的眼睛湿润了,说:“梁伯,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像亲妹妹一样对待阿秀。”

梁伯也是眼泪汪汪,感激地看着石志钢,说着:“哎,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次对话后,梁伯的病情居然有所好转,石志钢跟阿秀都很高兴。两个星期后,医生说梁伯可以出院了。梁伯出院前,医生把石志钢叫到了办公室。

医生说:“老伯的病不容乐观,在家要好好休养。”

石志钢问:“我以为他的病情有好转?”

“看起来像是好转,只是暂时控制住了。”

“还有多久?”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应该不会太久了。”

石志钢的心情很沉重,为了不让梁伯看出来,他尽量保持微笑,心里一遍遍祈祷,希望上苍能再多给梁伯一些时间。

罗丝玛丽的母亲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病情稳定下来,医生同意她回家疗养。老人家已经不能说话,也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轮椅里。家里雇了一个女佣,全职照顾老人。

家里安排好后,罗丝玛丽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来,她经常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家。面对着繁重的工作,她尽自己所能希望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可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母亲的突然生病,让她不禁也关心起自己的健康来,终于她下定决心走进了医院大门。经过几天的多项检查,结果出来了,当她知道检查结果的时候,犹如晴天霹雳,感觉生不如死。她的检查结果是:她得了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渐冻人”。

肌萎缩侧索硬化,英文缩写als,也叫运动神经元病,英文缩写mnd,它是由于运动神经元受损,导致了身体肌肉的无力并萎缩。这种病在早期不易察觉,很容易跟其他疾病混淆。病患经常感觉四肢无力、说话和吞咽困难,最后会因为肌肉萎缩引起呼吸衰竭。

医生建议罗丝玛丽立刻停止工作,配合药物进行物理治疗。

罗丝玛丽面临着痛苦的抉择,这么多年来,她视工作如生命,她不知道如果不工作还能做什么,她没有什么爱好,也没有知心朋友,她生活的全部就是工作,如果现在让她停止工作,还不如让她去死。她考虑再三,跟医生商量,她是否可以继续工作,她会坚持吃药,并抽时间做物理治疗。医生在她的一再要求下,勉强同意了。

罗丝玛丽继续在公司工作着,没有人知道她的病情,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罗丝玛丽努力跟命运抗争的时候,她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送去医院后人就没了。事情来得太突然,罗丝玛丽还没有从自己病情的阴影中走出来,又面临了失去唯一亲人的打击,她痛不欲生。

石志钢还是从李经理来收白金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晚上他就和阿明一起去了罗丝玛丽的家。

罗丝玛丽的脸色十分憔悴,面色苍白,双眼红肿。她看到石志钢和阿明来,强打精神跟他们打着招呼。

阿明见罗丝玛丽的样子,心里很难过,说道:“老人家已经解脱了,你要节哀。”

罗丝玛丽的眼泪扑簌簌落下,石志钢从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擦着眼泪。

阿明问:“后事都安排好了吗?”

罗丝玛丽沙哑着声音说:“还没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明想了一下,说:“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和志钢去办吧,我们明天和后天请两天假。”

罗丝玛丽看了看阿明和石志钢,感激地说:“谢谢你们。”

第二天,阿明和石志钢各自向自己的部门请了两天假,他们先去市政理事会办理了组屋楼下空地的租用申请,又联系了丧葬服务公司,丧葬公司的人当天就在楼下搭建了一个供人们吊唁的临时场所。场所的正前方摆放着罗丝玛丽母亲的大照片,照片后面是一副上等的红木棺材,老人家的尸体经过了防腐处理,所以可以在室外停放好几天。正对着照片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张桌子和一些椅子,桌子上放着零食和饮料,供来吊唁的人们坐下来休息。

罗丝玛丽的母亲平时深居简出,喜好安静,所以来吊唁的人多数是罗丝玛丽工作上有来往的老板和职员,也包括本公司的同事。麦克也来了,他看上去很难过,眼睛红红的。他听说阿明和石志钢请假是为了帮忙罗丝玛丽办理母亲的后事,就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再回公司上班。

按照新加坡华人的丧葬习俗,晚上一定要有家人在棺材旁边守灵。阿明回家休息了一天,而石志钢几天几夜一直陪着罗丝玛丽,罗丝玛丽内心十分感激。

三天后,老人的尸体火化了,她的骨灰和罗丝玛丽父亲的骨灰一起放在了万礼骨灰堂。至此,罗丝玛丽母亲的后事算是办完了。

阿明和石志钢坐出租车送罗丝玛丽回了家,罗丝玛丽看上去越发地憔悴,人也有些精神恍惚。

从罗丝玛丽家出来,阿明和石志钢一起走向地铁站。

阿明边走边说:“老太太这一走,就只剩下罗丝玛丽一个人了。太可怜了!”

石志钢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阿明停了一下,看了看石志钢,说:“志钢,要不然,你娶了她吧。”

石志钢转头盯着阿明看了几秒钟,知道阿明是认真的,他没说话。

阿明又接着说:“你看你也是一个人,她也是一个人,你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互相都有个依靠。”

石志钢还是没说话。

阿明停下脚步,问:“你是不是觉得她比你大8岁太老了?”

石志钢摇了摇头。

阿明又说:“你已经有女儿了,你们将来可以不要孩子,只是生活在一起,互相照顾,我看挺好的。”

石志钢表情凝重地说:“让我想想。”

两人走到了地铁站,各自坐上了相反方向的列车。

石志钢回家后一直想着刚才阿明说的话。其实,他对罗丝玛丽的印象是不错的,从“弯网机事件”罗丝玛丽为他在会上说话,还争取了加班费,到帮忙让麦克签字给张敏娜办dp,还有加薪,以及工作上的点点滴滴,他可以处处感受到罗丝玛丽对他的关心,所有这一切,他是心存感激的。但是,如果说到在一起生活,他们之间爱情的成分太少了。他感觉罗丝玛丽对他就好像一个姐姐对待弟弟一样的呵护,而他对罗丝玛丽以前是敬重,现在多数是同情。他一直认为夫妻之间就应该像他跟张敏娜那样,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同情是不可以替代爱情的。可是,一想到罗丝玛丽那张憔悴的脸和精神恍惚的样子,他的心就一阵阵发紧。整个晚上,他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像阿明说的那样往前走一步。

接下来几天,石志钢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是越是对自己说别想了,反而更惦念罗丝玛丽,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样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走去了罗丝玛丽的办公室。

石志钢一走进罗丝玛丽的办公室,就看到罗丝玛丽的脸色愈发苍白。

罗丝玛丽看到石志钢进来,脸上马上现出微笑。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让石志钢坐到沙发上,自己也走过来,坐到沙发上,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石志钢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罗丝玛丽感激地看着石志钢,说:“志钢,谢谢你。我挺好的。”话虽这么说,她的眼圈却红了。

石志钢一看,赶紧站起来把纸巾盒拿过来递给罗丝玛丽,说:“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伤心,我是担心……。”

“志钢,我知道。我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才会这样。”罗丝玛丽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石志钢看着罗丝玛丽流泪心里很难过。

罗丝玛丽边哭边说:“志钢,我每天都不敢回家,因为我一回家就看见我母亲坐在家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她还活着。这几天我一直没有办法睡觉,我该怎么办啊?”说到这里,她呜咽了起来。

石志钢站到罗丝玛丽身边,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如果是张敏娜在他面前哭泣,他一定会把她拥进怀里,抚摸她,吻她。可是,面对罗丝玛丽,他不敢。

罗丝玛丽突然坐着抱住了石志钢的腰,头贴着他的腹部大声地哭泣起来。石志钢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罗丝玛丽的肩膀。

“rosemary.whathappened?areyouok?(罗丝玛丽,出了什么事?你还好吗?)”随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麦克破门而入。当他看到罗丝玛丽抱着石志钢在哭泣,而石志钢正用手抚摸着罗丝玛丽的肩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罗丝玛丽一见麦克走进房间,马上停止了哭泣,松开了抱着石志钢的手。

石志钢见到麦克突然走进房间并露出惊讶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把手从罗丝玛丽的肩上拿开了,解释道:“别误会,我们之间没什么。”

受英文教育的麦克不明白石志钢什么意思,他看看石志钢又看看罗丝玛丽,然后说:“ithinkicameinatthewrongtime.(我想我来的不是时候。)”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罗丝玛丽这才缓过神来,她喊着:“mike.mike.(麦克!麦克!)”然后追了出去。

石志钢心想:完了,麦克一定会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我现在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走出了罗丝玛丽的办公室。

罗丝玛丽追着麦克走出了办公室,她本想去跟麦克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不是他看到的那样,可是走到麦克的办公室门前她又犹豫了,心想:这样去解释有可能会越描越黑,人们不是说“贼喊捉贼”吗?干脆随他怎么想吧,反正我和志钢之间什么也没有,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只是要委屈志钢了。想到这里,她转身往回走,一转身看到石志钢从她办公室走出来的背影,她想叫住石志钢,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志钢”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眼睁睁地看着石志钢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转身走下楼梯,心里十分后悔,感觉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控。

麦克从罗丝玛丽的房间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百思不得其解:罗丝玛丽什么时候跟石志钢搅在一起了?他想起了那盒kopiluwak,那明明是他送给罗丝玛丽的,可是罗丝玛丽转手就送给了石志钢。他越想越生气,心里说着:这个石志钢有什么好的?无非就是长得比我帅一点、年轻一点,可他什么都没有。罗丝玛丽,你也太没眼光了!他转念又一想:莫非他们早就开始来往了?只是因为石志钢的老婆去世了,所以想修成正果?看来这个石志钢不可小看啊!麦克胡思乱想着,他的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

石志钢走回了车间,心情十分沮丧,想着刚才的场景,心里说:怎么这么寸,偏偏让麦克碰上了?本来没什么,现在也变成有什么了。

一个印度工人见石志钢回来了,就走过来对他说:“mrshi,thereissomethingwrongwiththebendingmachine.(石先生,弯网机有问题。)”

石志钢没好气地瞪着眼睛大喊一声:“wait!(等着!)”

那个印度人被吓了一跳,愣了两秒钟,转身走开了。

石志钢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件事,最后他把心一横,心里对自己说:既然事已至此,干脆来个顺水推舟,把事挑明了算了。他把手里的棉纱一扔,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办公楼。

石志钢来到罗丝玛丽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罗丝玛丽喊道:“comein.(进来。)”

石志钢脱下安全鞋走进办公室。

罗丝玛丽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愣神,见石志钢进来,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晕,但很快镇定下来,微笑着说:“志钢,来,请坐。”她没有站起来,伸手示意石志钢坐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石志钢大步走到罗丝玛丽的办公桌前,他没有坐,对罗丝玛丽说:“我想……我们……干脆……在一起过吧?”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些颤抖。

罗丝玛丽愣了几秒钟,她没听懂石志钢在说什么。

石志钢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们在一起过吧。”这一次他的声音很坚定。

有一瞬间,罗丝玛丽非常感动,她的眼眶湿润了,在自己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向自己勇敢地表明了心意,她的内心非常感激,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渐冻人”的诊断结果无疑是宣判了她的生命时限,五年、八年,也许十年,可眼前这个男人才三十二岁,他的人生还没到一半,自己怎么能拖累他呢?何况她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能跟石志钢生活在一起,她只是喜欢他的容貌、欣赏他的工作能力。现在,她听石志钢这么一说,更加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男人有一颗金子一样闪闪发亮的善良之心。

石志钢见罗丝玛丽眼里含满泪水,看着自己不说话,又接着说:“这件事我想了好几天了,你我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

罗丝玛丽静静地听着石志钢说话,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眼中的泪水也消失了。听石志钢说完,她平静地说:“志钢,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没事,挺好的,刚才是我没控制住自己。我们两个之间不可能,你不要再想了,回去工作吧。”说完,她站起来,伸出手示意石志钢离开。

石志钢瞪大了眼睛盯着罗丝玛丽,还想说什么。罗丝玛丽阻止了他,把他送出了门外。

送走了石志钢,罗丝玛丽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泪如泉涌,她已经看到了从这一刻起她将面对怎样的生活。

石志钢回到车间,径直去修弯网机,他边修理机器边想着刚才和罗丝玛丽对话的情景。被罗丝玛丽拒绝,他并没觉得丢面子,反倒觉得罗丝玛丽这样做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既然她已经明确表态,这件事就不要再去想它了。想到这里,他专心致志地修起机器来。

中午,阿明出车回来,约石志钢一起吃午饭。石志钢把上午发生的两件事都告诉了阿明,阿明听后惊愕不已。

阿明说:“真没想到,罗丝玛丽会拒绝你。”

石志钢说:“早上她跟我哭泣的时候,我觉得她是那么柔弱,那么需要人保护,从心里很同情她。当我去跟她说明我的心意时,她先是眼含泪水,然后又很平静地回绝了,我想她应该有她的想法。”

阿明说:“可是目前你们两个这种状况,我觉得能在一起生活是最好的。要不然我让我的太太跟她谈谈?”

石志钢赶紧摆着手说:“不用,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

阿明见石志钢态度坚决,就不再坚持,心里十分替两个人惋惜。

几天后,石志钢意外地收到了李昂寄自加拿大的信,信寄到了公司。他一拿到信就迫不及待地把信打开了。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志钢:你好!

时间过得真快,自从我们最后一次在麦当劳见面,一晃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我甚至开始怀疑人生,难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经受这些痛苦的吗?

我的情况你应该已经从我上封信里知道了大概,听我妈说你三月份曾经回国去找我,只可惜我那时已经离开北京。我在京的情况我的母亲应该也都告诉你了,我和我的前妻离婚后到了我姐这里,开始的时候真的是心灰意冷,甚至觉得人活着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后来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也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毕竟我还有个儿子洋洋,现在是我母亲帮我照顾,将来早晚有一天我得负起当父亲的责任,为了孩子,我必须振作。

我在来加拿大之前,听从了我姐的劝告,带齐了所有的个人资料,不久前参加了几个考试,已经有学校给我发录取通知书了,我想再等等,选一个好一点的学校。

志钢,我现在住在温哥华,这里的华人很多,生活环境很不错,风景优美,气候适宜,生活节奏也不像在新加坡那么快,如果你能来就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喝酒、吃饭、聊天儿。

你现在过得好吗?申请永久居民了吗?有没有想着换工作?

希望收到你的来信。请代向嫂子问好。

祝你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李昂

199x年5月x日

看完了信,石志钢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在为李昂的振作高兴之余,不免又勾起了对妻子张敏娜的怀念,他觉得要是张敏娜还活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在哪里生活都一样。现在让他牵挂的亲人们都在中国,而中国似乎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另外一个就是好朋友李昂,加拿大那个美丽的、飘着枫叶的国度,似乎离他太遥远,他只能仰着脖子羡慕地眺望,生活的磨难已经让他失去了年轻人的冲劲与幻想,他想做的只是踏踏实实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石志钢坐地铁到了住家附近的地铁站,他没有急着回去帮忙阿秀做生意,而是去文具店买了信封和信纸,径直走去了图书馆去给李昂写回信。到了图书馆,他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一笔一划地认真地开始写信。信写完了,他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李昂:你好!

请原谅我收到你的第一封信后没有及时回信,当时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实在没有心情静下心来写信。

从你的信中的得知你在加拿大过得还不错,又要开始进学校读书了,很为你高兴,内心也很是羡慕。我们两个虽然年龄差不多,但是我的心理年龄比你要老很多,对未来我没有任何的奢望,也没想过再进学校读书。谢谢你的盛情邀请,加拿大是个美丽的国家,生活安逸,平静而祥和,可是这样的生活似乎与我无缘,我觉得我好像生来就是要到新加坡这片燃烧的土地上来历练的。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在这里好好活着,有机会回新加坡来看看吧,到时候我们再在一起喝酒、吃饭、聊天儿。

我的公司在去年的九月跟我又续签了合约,在我的要求下替我申请了永久居留权,很幸运地,今年的二月份拿到了批复,而且公司已经把我的护照还给了我,目前我还在这间公司工作,还没有要换工作的打算,因为合约续签了两年。

谢谢你对嫂子的问候。你嫂子在今年的一月份发生了意外,已经离世了。我想你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感觉很意外吧。有人说,人生是一场修行,注定要经历千回百转,注定要经历浮浮沉沉,走到最后反而会返朴归真,化作泥土。你我现在都在这世间浮沉,祝愿我们都能经得住考验,待到我们都满头银发时,再斟一杯清茶,叙一叙今生的喜怒哀乐。望你多保重!

为了孩子,我们必须坚强地活着。

祝你早日合家团聚!

志钢

199x年5月x日

写完了信,石志钢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他在脸上抓了一把,擦干泪水,从书包里拿出李昂的来信,把信封上的地址抄了下来,他把写好的信放进信封后,又去邮局买了邮票,把信扔进了邮局门口的信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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