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阁之夜

沈忆熙和太子告别时已经接近晚饭时间。匆匆洗了个澡，她就赶回住所和家人共进晚餐。

进门看见母亲，倏地忆熙的脸就红到了耳朵仿佛母亲能看穿她的内心似的。

于氏面无表情的说：“都回来了，开饭吧。”

沈忆江一个劲的朝姐姐挤眉弄眼，沈忆熙冲她摇摇头，让她先别闹安安静静的吃饭。

晚饭吃饭一半，雾阁的主管刘公公献上极品燕窝羹。

刘公公一脸堆笑的给靖西王妃和未来的太子妃行了大礼，说：“奴才给各位准备了极品燕窝，给夫人小姐们滋补身体。”

于氏也笑脸相迎，忙让叶青取了两个拇指大的金豆赏给刘公公，说是请他喝茶之用。

刘公公孝敬燕窝哪里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他心里想的是攀上太子妃这根高枝，回宫里捞一个肥差。这雾阁可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于氏心每年都见这刘公公几次，早看出他是个巧舌如簧的势利小人。以后大女儿在宫里扶植亲信也不能挑这样的人，靠不住的。还是打发的远远的才好。不过现在也不能得罪。便亲自拿了更多的金豆子，放在刘公公手里，脸上笑容更胜刚才。

靖西王妃亲自赏，刘公公不好再推辞了。何况这么多金豆子也够他花一辈子了。刘公公正要高兴的退下。

沈忆江不经意的说了句，“天热，熬燕窝的也辛苦。母亲也给些赏吧。”于氏想想也是，又每人赏了一锭银子。

沈忆江说这话只是刚好心情不错，自小生活优渥随手打赏也不当回事。可这一次她却是救了一个宫女病重母亲的命。那是后话，现在大可按下不表。

于氏吃的少，一会就吃完了。放下碗筷，轻咳一声，大家立刻放下碗筷凝神注视。

“我们明天就回去，今晚你们好好收拾一下。”

“是。”

没人有任何异议。母亲的话没人可以质疑，这就是大家族的规矩。

忆江本以为母亲会在晚饭之后叫姐姐去屋里说话，结果并没有。就好像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沈忆熙在自己房间里和侍女一起打包行李。沈忆江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跳进屋里。

“姐，姐，”

沈忆熙早料到妹妹会来聊八卦。不用等她开口就竹筒倒豆一般交代个干干净净。

“太子和我聊的很好。从人文地理聊到诗词歌赋，再从诗词歌赋聊到治国齐家。你还想知道什么？”沈忆熙朝妹妹眨了眨眼睛。

“好无聊啊。”沈忆江不满。

“不会呀。我觉得很有意思。”

“那太子有没有拉拉你的小手？”沈忆江色眯眯的问？

沈忆熙轻呼：“说什么呢？堂堂太子爷怎么会那么无礼？”

“那有什么？婚期尽在咫尺了。”

“那也不可以！”

“姐，姐，”

“又怎么了？”

“那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我就听他说呗。”

“你喜不喜欢他？”

忆熙疑惑的看着忆江。半晌才说道：“喜不喜欢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你要和他过一辈子啊。”

“喜欢吧。他长得还不错。性格也温和。”

“姐…”

“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这是我的使命，作为沈家的儿女我必须嫁给他。还好我不讨厌他。这就够了。”

“你不能嫁给你不爱的人啊。”

沈忆江几乎要哭出来。

“好啦，不要孩子气了。我会慢慢喜欢上他的。你总不能要求我刚见第一面就喜欢上他吧？”沈忆熙无奈地耸耸肩。

忆江疑惑的问“爱不就是一见钟情吗？”

“那是你和苹潮王的感情。不是人人都这样相爱的。我相信日久生情也是很美好的。”

听姐姐这么说，沈忆江放心了一些，可是心里还是微微有些苦涩。

“你觉得苹潮王喜欢我吗？”

忆熙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沈忆江蒙着脸傻笑了半天。

总算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沈忆熙松了一口气。忆江歪在自己姐姐的床铺上想着她的苹潮王，一副花痴样。

“东西收拾好了吗？你也不回去看看？”

“就是几件衣服。小云自己能收拾好。”

小云是忆江新提拔的大丫鬟，人很老实，每天拼命干活，对沈忆江是感恩戴德。

“姐，你跟我说会话呗。”忆江眼巴巴的望着忆熙。

忆熙有些困了，但是看见她那个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

“好。”

“你说我好看吗？”

“好看啊。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长了你那张脸，做梦都会笑醒的。”

“好看到让苹潮王一辈子娶我一个就足够的程度了吗？”

“人家哪说过要娶你啊。脸皮真厚。”

“讨厌！”

“苹潮王，苹潮王。咱们能不能说点别的。自从把你找回来之后，这么多天每天都在说他。我恨不得把你打个包送到苹潮王府上去。”

忆江不好意思的笑笑，最近确实说的有点多。

“今天你也看到了，苹潮王很俊吧？你怎么对他一点不感兴趣呢？”

忆熙惊叫道：“我一个马上要结婚的人，怎么对他感兴趣啊？”

“你一定能做个好老婆。”

“不只是老婆。还是太子妃。以后可能还是皇后。”

“母仪天下吗？”

“对，母仪天下。”

“那是天下人的母亲吗？那是什么感觉？”

“……”

“那多累啊？给天下人当母亲。”

忆熙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

“我现在就很累啊。你怎么精力那么充沛啊？我的好妹妹，你回去睡觉吧。”沈忆熙求饶道。

被体力不支的姐姐赶出来的忆江躺在自己的床铺上辗转难眠。苹潮王和自己同在这小小的雾阁之中，这实在让人兴奋的睡不着觉。

因为实在睡不着，沈忆江决定出去走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山上夜空晴朗，下弦月和银河都那么清晰，沈忆江提一个小巧精致的小灯笼，纱裙曼曼，她像一个误落凡尘的仙子，在院落里漫无目的游荡，做着她的旖旎的少女梦。

楼阁之上，同样丢失了睡眠的李弘轩正迎风远眺。无意间向地上一瞥，正看到一朵云彩裹着一颗小星星从楼下游过。

他轻轻喊了一声：“喂！是你吗？”是沈忆江吗？他心里偷偷的希望是她。

沈忆江正从楼下过，突然听到一个从楼上响起。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是她无比的确定那个人一定是他。

她大着胆子回答，“是我呀。”她无比的确定楼上的人是苹潮王李弘轩，救过她的李弘轩，在她生命的晨光之中相遇的李弘轩。

李弘轩高兴极了。

“你敢不敢上来？”

“敢！”她坚定的回答。

她一阵风似的跑上去，他在楼梯口一把把她拉上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不由得开心的微笑。

“沈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苹潮王为何还不去睡？反而来这里登高望远？”

“和你一样，睡不着。”

“听说这座高楼只有天子可以登上来。咱们在这里不是犯了大忌？”

“夜深人静谁会知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里能看到别处看不到的风景。沈姑娘，你往那边看！”

李弘轩指了指前方漆黑的夜色。那是太阳落下的方向，此时只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李弘轩却对沈忆江说：“沈姑娘，你看，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

沈忆江疑惑的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可是她什么都没看见，前方只有一片黑暗。

“殿下，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你看，就在那里，还有一丝微光，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

李弘轩用手比划着。

沈忆江努力朝那个方向眺望，突然，她惊叫道“我看见了。果然还有一丝霞光。太神奇了。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有太阳？”

“但是你看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

苹潮王李弘轩再一次认真的注视沈忆江的脸。她最迷人的就是她的眼睛，仿佛清澈的泉水，清丽动人。

“其实那里根本没有太阳的余辉。可是我那么说，你就会以为那里有。那都是你在我的暗示下的想象。”

沈忆江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我真的看到了。现在依然能够看到。”

“那些都是假的。是你想象出来的。现在是亥时，太阳不可能还在天上。我们只是做了一个游戏。”

“可是你依然站在这里，心里企盼着前面会有一点光亮。”

他的心微微震颤。他的人生如此昏暗，只有杀戮和权谋。

如果说刚开始吸引弘轩的是沈忆江绝世的容颜，但是现在弘轩却是将心都交给了这个活泼可爱的仙女。

桥下的水里是不是开了一些白色的小花？”忆江指给他看。

弘轩不去看，只是语气淡然的说，“那是苹花。一种不起眼的小花。我的爵名即是这种的花。”

“苹花，我虽然不善诗词，但也知道苹花代表着爱情。我想圣上对殿下生母一定是极为想念，才会赐殿下苹潮两个字。”

只听姨母贤妃说父皇以野草为名赐给自己，当时心中一片冰凉。却不知苹花有爱情之意。

“那这潮字当作何解？”

“潮有定时，涨落万古不变。一定是圣上对殿下生母的一片深情此生不移之意。”

弘轩惘然。

已到子时，沈忆江走在回去的路上，弘轩在一旁陪着。两个人走的都很慢。雾阁地处偏僻，常年只有几个宫人留守。保卫工作只靠前开沐泉人自己从府里带，现在只有太子处有二十精兵守卫。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人巡逻。他俩的行踪根本没人知道，反倒难得自在。

到了王府女眷们居住的静思居门口，李弘轩知道不可以再往前送了。

“沈姑娘，咱们只好在这里道别了。”李弘轩有些不舍。

沈忆江点点头。有些话她想说，但是她没有勇气说。有些事她想问，可是没有胆量去问。带着满心的疑问，沈忆江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

我何尝不想立刻就去求父皇为我们指婚，让你成为我的王妃。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为了为母亲复仇，为了夺取这天下，我奋斗了十几年，我不能功亏一篑。待到成就霸业的那一天，我一定来接你与我共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