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是在海岛金山寺南边的饺子馆儿凑合的。饺子馆里也有馄饨，南方也叫云吞，张凯的最爱。

这时候人比较多，大半是来拜佛的，毕竟金山寺不收门票钱。一楼照例是没有位子，只能到二楼跟人拼桌。

赵永顺端着醋碟上去的时候，也只剩张凯占得一个座儿了。二楼只有这么一张圆桌，如果不拼桌，只能站着吃。

靠窗的地方坐着几个白领，大概是公司组织出来旅游的；左手边则是三个跟他俩差不多年纪的女生。

扎马尾的女生比较外向，嘴里含着饺子也不忘絮叨：“我跟你们说哈，咱们ys县算是北河省的东南角，这qy县呢，就算是东山省的北部。想想咱们坐客车，20多分钟就过来了，就过个河而已。要我说啊，都是华夏的，还搞什么省啊，统一管理不就行了，你看看205国道的盐山段，修修补补的，这都多少年了，你再瞧瞧这儿，经济啊什么的不提，路修的就漂亮。给人感觉就不一样。哎，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哈，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东山省人，长这么大，一半时光都是在东山省过的。”

旁边穿花格子衬衣的女生皱了皱眉：“小月，你不是说你是天水的么？”

“天水人能动不动说‘啥’么，我只是从天水转学过来。我是梁邹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凯对梁邹两个字比较敏感，听到这儿不由得插话道：“梁邹的？真的假的？我也是梁邹的。”

“呦，老乡啊！我老家卫桥的。”

“巧了，我齐东的。”

“齐东？没听过。”

梁邹人没听过齐东镇？没道理的啊！没听过齐东的能算梁邹人？这就跟华夏人说没听过湾湾一样，要么脑子有病，要么心里有病。

张凯不乐意了：“没听过？没听过还敢说是梁邹人？”

小月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小时候在梁邹待过。上学之后就全国各地跑了，可能是忘了吧。但我可真是实打实的梁邹人哈，苏庄村听过吧，我就是卫桥苏庄村的。”

张凯看了眼赵永顺，后者连忙摇头：“别看我，并不是每个苏庄村的人我都认识，更何况还是打小就出来的。”

“奥。”张凯放下筷子，将椅子往左边移了移，小声道，“听到没，可别唬我们啊，我们离苏庄村也就四五里地，回去一打听就知道你底细。当着你朋友的面儿，我们不好拆穿你，以后吹牛皮小心点儿，别从地图上看几个地名就出来拽。”

小月气得踢了张凯一脚，怒道：“本姑娘从不吹牛，是你们没见识而已。要是不信你可以去苏庄村打听打听，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任鲁月，小名月月，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就跟你姓。”

赵永顺听呆了，也不管烫不烫了，一口吞下含在嘴里的饺子，说道：“你，你说你叫任鲁月？”

“怎么滴？认识我？你们也是苏庄村的？”

张凯将椅子挪回来，趴到赵永顺耳朵边儿上问道：“咋？真有这么个人？”

“我要说她是我一年级的同桌你信不信？”

“扯淡，三年级以前你同桌不都是我么！”

“说错了，说错了。她是咱们一年级的前桌。”

“我咋没印象？”

“那时候你还小，只知道撕课本叠元宝。”

小月扭过头来：“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呢？问你们话呢，怎么不吱声了？”

“呵呵，没啥，没啥。”张凯讪笑两声，“不好意思啊老乡，误会你了。你也是，咱们村子离得那么近，你咋会没听过齐东镇呢？”

“没听过就是没听过嘛，犯法了？”

“没有没有。哎，同学，有没有企鹅号啊，都是老乡，在外面碰到是个缘分，加个企鹅号呗？”

......

茫茫人海，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而指不定什么时候，老朋友、旧相识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与你参加而过。张凯他们是幸运的，时隔七年多再次相遇。尽管互相已经不记得对方了，但某些记忆是相同的。

比如上百岁的大柳树，比如校长整天敲的锈迹斑斑的大钟。

“啊？我走后没多久就并校了？那现在咱们小学的教室怎么样了？”

拼桌的白领们已经走了，只剩下聊得很嗨的张凯和任鲁月。当然，还有吃瓜群众赵永顺和另外两个女生。

“去年搞了个什么基督教堂，一帮子信主的搬进去做聚会地点了。”

“啥？咱学校以前不是个庙嘛！咋就让基督教的给占了？”

“有句话不是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不知从啥时候开始的，咱们那边都信主了，小时候也没见他们信佛信道啊，就见他们练香功了。”

“那你说，这佛祖和孔夫子、上帝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你想想哈，原先是个庙，佛祖享受了好些年的香火；再改成学校，佛祖得和孔老夫子打一场吧；俩人打的正热闹呢，嘿嘿，耶稣插了一脚进来，这下好了，三家得打的头破血流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对咱们那儿的历史可能不太熟，就说近代吧，先是gmd管着，后来***来了，他们俩得打吧？可是打着打着，小桂子过来了，后来，你该知道了吧？”

“这哪能不知道，合起伙来揍小桂子呗！揍完再决定这地盘到底是谁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赵永顺听不下去了，他莫名的感觉这两个人在一起说不定会引起什么未知的化学反应，连忙打住：“停停停，什么跟什么，这就不是一码事儿。”

“怎么不是一码事儿？不都是弟兄俩打架，让外人钻了空子吗？”张凯有些不服气。

“书上说了，宗教自由，宗家自由。这是宗教问题，不要动不动就扯到民族或者政治上。”

任鲁月也觉得赵永顺的想法不咋地：“反正我就觉得，华夏本土的东西就是好。佛教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演变，早就变成华夏特色的了。你看看，不管是儒道佛，都讲究行善积德、种因得果，可是你再看看上帝，动不动就说是主会帮你，会宽恕你，会解脱你。逃避主意要不得！”

一瞬间，赵永顺忽然觉得，他本来能说会道，可现在居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