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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刃》第十七章 湖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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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报木绽放之恩,以凋落反哺。兽为仇敌皮肉之苦,以利爪搏之。万物总遵循着如此的法则,人亦然。”

“知恩锤锻灵魂,仇报丰实肉体。”

“我原本匿在暗处窥探世间,不曾沾惹戒律因果。而今…却不得已出世…那些叛徒…等待着我的羽杀与肃清…”

乔松从梦中醒来,清晰又遥远,欲回想却又是一片空白。

窗外夜色正浓,舍室另一头的齐修远仍在沉睡,轻微可闻见稍些鼾息。

乔松轻举着下了床塌,朝着门外走去。时至迟夏,晚风蕴着些干燥,却也清爽。月盘当空,皎白的光照亮了脚下的路。

乔松沿着小路走,缓步赏阅着偌大的沧浪武馆。淋沐汤、舍室、正堂、武场、升武堂、藏书阁…这里竟有一处野地,满是木林叠住了视线。

“药林…”丛林外立着这样的木牌。

小心翼翼拨开身前的木枝,绕过脚下低矮的蒲苗。药林不大,几步便走到了头。

乔松抬头一看,双目不由得睁大。

这药林后,竟是一方宽敞的湖泊。波澜不惊,无风便也无皱,清澈透亮能见着月影。大湖中间,不偏不倚坐落着一道长亭,湖上有几点石墩,能踏过去。

踏着半生不熟的惊鸿步伐,乔松笨重却也有惊无险的跃达了这湖中长亭。他稳住身子,才定神一看。这深夜的长亭,竟已有人在。

是女子。她时而眺目雅望,银月不留余力的倾泻,将青丝染上了些银白。她时而顿首,与纯澈的湖面交相融映,折来的粼粼波光,与她清冷的面重着。窈窕的身段,裹着一层蝉翼的薄纱,藕臂轻托着面,侧望向远处。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如风摇铃,她呢喃低语。

“宁知晓向云间没。”乔松见此景,难以自禁的呐出下一句。

女子眉目轻窕,蓦地回身,见到了呆伫在长亭口间的乔松,见他穿着青袍,便舒心下来。

“你…也喜欢读诗?”她一颦一笑,一举一措。无一不撩拨着乔松的心弦。

乔松想起了那花田中回眸的倩影,若是小花仍在,应也出落成这般楚人儿了吧。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乔松轻叹,如此吟峨道。

女子初闻前句,眉梢带笑,生了些欢愉。却见乔松念出后句,眉头反而紧簇了些。

“君子劳心何悄?”她知乔松所用诗经格律,便以君子相称。

“故人如伊,玲珑多致。奈何…奈何…”乔松陷入往事,忧思与悲愁,尽然于面。

女子听罢,面色如常。她轻俏的起身,背过身去。

“你这师弟好生奇怪。”她背影如蝶,晚风和缓拂来。撩动了止水的湖,生了些皱。也吹落了几缕发丝,垂落在后肩。“若是...故人已远,定是心有介怀。我不知师弟过往如何...但身为男子,应当主动些。”

乔松目极湖深处,圆月被远风吹来的云遮住了些,星子藏了起来,虫儿也知趣的停滞。他陡然的踏前几步,在亭边的支椅上坐下。

“故人...已逝,丧于...恶人屠刀。”

他哽咽地说,面上却见不到表情。

女子身子顿了顿,静默不语。他们各自望向别处,似是分道的离雁。

女子倏地低声吟唱起来。

夜极深了。蝉虫皆沉稳的睡去,只是时而会闻见夜鹰的嘀咕。云缓缓朝月含卷而去,光色暗了些,照在长亭中的,只有些许星子供给了黯哑的火。湖面没有月影,静默地黝黑,沉稳地谧蓝。一片叶乘伴夏来的风,飘落入了湖,能细微见着些许的漪涟。

声停。

乔松已萦入声中,思绪随着曲调戛然而止。

“这曲子…叫什么?”

“送悲。”

“真…好听。”

女子嘴角稍稍弯曲,呈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但二人相背,乔松见不到。

“师弟…叫什么名字?”女子踢落长亭中的小石子,石子堕入水中,溅起些水花。

“乔松。”乔松转过身来,盯望着师姐的背影。

女子亦转过身,轻轻坐在长亭边。乔松这才见到了师姐全貌。她独倚长亭,月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与小花不同,一个质朴纯绝,一个娇艳清可。

可他心上有痕,任何形式的悸动皆是对过往的贬斥。乔松埋下头,不再直见,哪怕面已羞红。

“乔松…”女子轻声念着。“令尊令母应是博学之人。”

“名字…是师尊取的。我的父母…”乔松双目猩红,愤意尽显。却在一瞬恢复如常,他习惯了裹藏仇意,负面的、不堪的,不应示人。

“也死了。”

师姐见态,轻抿下唇,目中的,是怜人。她莲步轻移,移坐乔松身侧。

“乔松,原来叫什么名字…?”

师姐坐的很近,乔松知止的挪开了些。青涩之至,未敢逾矩。

“大牛…”乔松面色又红,知故名俗庸,待着师姐嘲弄。

“大牛~”师姐带着笑,亲切的唤着,如念乳名。

乔松抬头见着,师姐面上竟无一丝嫌意,反是…满带欢欣,他看痴。又是一道风,轻拂向二人。乔松知失态,慌匆的别过头。

“大牛,我该走了。”师姐起身,似是不舍,伫立着不动。

“嗯…”乔松仍垂着头,不曾挽留。

师姐俯下身子,脸贴近了乔松。

在乔松颊上,落下一道轻吻。

师姐走了,跃上了长亭的石墩。身影如蝶,稍作停顿便又是轻起。

乔松这才回神而来,不知所措。望着已然远去的师姐,慌忙的大声呼道:“师姐…还未请芳名…”

似是百灵声,婉转清落,萦绕而幽远。

“会知道的…”

乔松长叹一气,瘫坐在长亭,向上望去。银月已被云释放,又重放着皎白的光,落在他面上。乔松手抚过面颊,暖与百感交合。他想起那铺塌上的惨象,与花田中回眸的音容。清泪溅落入湖,未起一丝波澜。若是畏惧覆辙重蹈,是不是该在起始时咽住。

乔松回了舍室,扑陷在床塌。

只是一场梦,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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