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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夜听秦时月》第十章.江龙怨吟作剑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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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残月当作剑柄的残影剑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地上。尽管剑身黑亮,依然可以反射出清亮的月影。剑身上还有因为热度不同而造成的不同颜色金属扭曲形成的花纹,如书法上的飞白。

师父曾经说过——救人一命,不如自保。至于什么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那是单独对佛家子弟说的,浮屠就是佛塔,佛塔的修筑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有个半毛钱的关系?所以在有关乎性命的威胁时,逃命总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因为少受师父教导而有些进水的缘故,起身向前,捡起残影剑,剑柄清凉就像是握住一潭冰水。

蓝衫人淡淡向前,我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兵器——一枚青铜虎纹未粘白羽的镖。

我靠,剑招的使出一般都靠长直的剑身来腾挪变幻,而这人的武器却就是这般短小,短中却更显狠厉老辣。不由得心下几惊,好不容易几个纵越躲过了,那没长毛的镖继续往前靠近,划下几缕衣袖。

我被那蓝衫人从一个亭角逼到另一个亭角,握住那残影剑没多少用地像前几划去。挡住蓝衫人的短镖时两种兵器在一起相交发出几声清澈的剑鸣。

用那残影剑护住前心,瞄一眼书清秋躺卧在行霭亭的中心,感觉就像是一具死尸。我心中蓦然感到一种如同多少年来,为国为民的仁人志士即将就义的慷慨之悲。

于是持残影剑,中食二指捏住剑身,觉得就算是死也得死的像是一个有尊严有义气的侠客形象,右手上的一些血迹一点一点延着手臂蜿蜒而下,落到了残影剑上,弯月一般的剑柄沾上了血更有一种滑腻冰凉的触觉。

蓦地,只感一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的感觉沿着这残影剑的剑身传过来,脑海中变得混乱不堪,像将夏时分云青欲雨水澹生烟的波诡云谲。

一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似乎就在此时由着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传延入我思维——

……年方总角的少年,持一支未曾绽放的白梅?横挑斜刺,招式说不上轻灵飘逸,却浑然稚拙,如超鸿蒙,混希夷……然后少年成了青衫磊落?,自行险峰的侠士,背负长剑,临渊长啸,激渊壑之涌涛,翻江天之阴霾……再后来则是岁月雕饰了额梢眼角的中年人,双鬓斑白,横剑于膝,独坐孤舟,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自拂剑而弥然有哀……终于,成了白发萧萧对残照的老人,暮雪天穷寒地远,浓云霰下苍凉的雪珠,握剑,剑寒,骇魄而惊魂。于是,踅身自往烟萝焘,卖剑、买牛,身已老……

无数的片段就像是一卷卷矿石颜料绘成的丹青画卷。不知是从何处而来,亦不知在我脑海里盘亘多久而去。……青苍翠碧的万里竹海,其间有身色如是翠竹的小蛇,惟有两只眼睛红得像是正在燃烧的炭火;抑或是梅香暗影凉月浮动的傍晚黄昏,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一旁,或是举觞痛饮,或是对月长叹……

我完全没有空暇的时间去注意那蓝衫人的剑招姿势,我就像一个与此事毫无关联的路人连自己的生死都已然不顾。

可是,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短镖为剑极速地突刺过来,划破空气的暴响,甚至那蓝衫人也仅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刚才那个一度想要用短镖为剑伤人夺残影的人其实不是他而是他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

手中的残影剑一点一点地传递出一种奇异的热度,一些属于黄金白银一般灿烂的光线沿着残影剑上某些异样的纹路开始显现,就像是被淤泥黄土满身的珠玉渐渐被清泉濯洗干净,未打造的黑铁一般的残影剑终于有了一丝绝世名剑一般的气质。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

刹那弹指,自残影剑之内,有一种不甚明晰的气流缓慢流动声,然后声音越来越清楚,就像初春时分冰河开冻,无数冰凌融化销寂,底下则是逐渐汹涌的流水。

三尺黑铁剑内,居然能够发出如大江大河般的黄钟大吕。

终于,像是囿困于幽井的飞龙摆脱羁縻。沉沉的剑声像是水面的涟漪开始从以残影剑为中心地开始散逸而出,如猛虎啸谷,潜龙腾渊。

这竟是,剑吟?!

当年师父曾经对师兄传授剑招时说过——剑吟,乃是用剑之人持剑之时以自身真气灌如剑内,真气于剑内与它的构造相应和,游走在不同的金属所连成的通道之间。就像是洞箫笙管被乐人以口吹奏,于是,人剑合一!即成大道。

同时,剑吟之声因人而异。普通练剑者一般可用真气直接注入剑类的方式?可由于初学者一般无法掌握到剑的结构,所以就算真气充沛所形成的剑吟也微不可闻;用剑有二十年以上的剑客大师,熟悉了剑中的构造形制,因此就算很少的一丝真气也能够激起清越的剑吟;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隐士高人一般的存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师父还特意指了指自己,才缓缓道,像那种隐世之人一般就连立在一柄名剑之外都能够令那长剑无端自吟,如虎啸,似龙吟。

我自信我一个以练刀为主的俗人应该达不到像师兄苦练三年才达到的境界,所以之有可能是周围有以为比师父靠谱的隐世高人偶然行经此处,引得残影剑吟。

残影剑不愧为一柄绝世的名剑。剑吟之声非但清越,还高亢地直入九霄。

我呆然持着这残影,觉得这般遏霭停云的剑吟真的与我无关。回头一看蓝衫人,居然半跪在行霭亭上,青石上正是一摊浓稠的黑血,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突然复发,看他那样儿,就算透过桑皮的面具也能见出一番再无缚鸡之力。

然而?虎兽虽老,余威犹怖,我还是惧于他那行踪无影的青铜白羽镖,于是并未上前痛打落水狗。却听得这人突然仰天长笑数声,跟之前似是故意的桀桀冷笑完全不同,笑声爽朗清澈。

他起身,脸上的面具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已经碎成两半,鼻翼间一道深深的裂痕。蓝衫上也跟书清秋一样,有了些许如梅树的血痕。纵身而起,笑完之后仰天念道:“残影龙吟,客星犯岁……”后面的,却因为蓝衫人远了,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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