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初，带着灵识出生。在我出生的那日，七月飞雪，太阳三日不落，彩霞覆在我家房子上空三日不散，我落地的那一刻，一道金光直直地坠入屋内，消失在了我身上。一个云游的老道士路过这里，对我爹娘说我天生富贵命，但是注定命途多舛。我爹娘又喜又怕，最后决定顺其自然。毕竟在这个穷乡僻壤，想富贵也富贵不起来。
那年大旱，随着我出生降落的大雪拯救了全国的农田。即使多年以后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说起我都是眉飞色舞，然而我却不觉得有什么。所谓天降祥瑞，并没有改变我家穷困的局面。除了我们村和几个邻村知道这件事以外，再无人知道。长大以后才知道遥远的京城里，在我出生的前几年，也有一道金光同时坠入了皇宫里。那就是太子，未来的帝王。
但是对于太子而言，那是举国上下的传奇，对于我而言，就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就是身份使然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可以去私塾识识字，日子过的也挺充实。
我一个姑娘家每天跟村里有点头脑的傻小子们一块上学，倒也没人说三道四，似乎我生来跟别人不一样，整个人都特别了。私塾里的先生很喜欢我，说我天资聪颖，不是池中之物。不过我也没在意。我一个姑娘家再怎么说也是要嫁人的，不会因为我识了几个字就改变多少。我们村李家小儿子李慕从小就说他长大了要娶我，或许因为我是村里年轻一辈里样貌最好的。
“娘，我长得好看吗？”
“傻孩子，长那么好看作什么，能填饱肚子才是实在的。”娘一边塞柴火一边烧着火，头也不抬地回答着。
我低头看看我的手，细皮嫩肉的，确实不好看。这双手除了会写字以外，也没什么长处了。绣花？做饭？大家都会的，而我不会。从来都没学过。
我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李小七的爹娘提亲好多次了，我爹娘却一直没同意。媒婆都快踏破了小七家的门了，他却说非云初不娶。说来小七那么优秀，我嫁给他肯定不亏。但是我娘总觉得我还小，应该问问我的意见。爹说供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就这样嫁人了，怪不舍的。
“丫头啊，你觉得李家小七怎么样呢，你喜欢他吗？”娘的脸在火光的照应下忽明忽暗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喜欢，他对我很好！”
娘叹了口气，“你还小……去叫你爹和弟弟妹妹吃饭吧！”
“嗯！”我转身之前好像看见娘皱了皱眉。
过年了，可是没有人穿着新衣服。
爹用他的大手挑着灯芯，粗糙的皮肤上似乎总有黑乎乎的泥洗也洗不掉。爹也上过学，但是还不照样是个种地的，读那些书有什么用呢？
两个弟弟用筷子敲着碗，妹妹安静地趴在桌边。“娘，今年过年有肉吗？”大弟弟云清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吸了吸鼻子。
“有！娘给你们包了猪肉包子！”娘的脸笑得皱了起来，显得有些衰老。
“娘，哪里有肉啊……都是菜……”云惜苦着一张小脸。
娘的笑容僵了一下，“有肉的，有肉的……”
爹凶巴巴地伸手打了云惜一下，“饿不死就够对得起你了！吃白饭不干活，倒是长了张富贵的嘴！”
云惜听了“哇”地就哭了起来。云清见了拍了拍云惜的背，把自己包子里的肉挑出来夹到云惜碗里，很有个当哥哥的样子。
“孩子他爹！别吓唬孩子！是咱们当爹娘的没本事，怪不得惜儿！”娘说着就抹了抹泪。爹不知如何是好搓了搓手，“他娘……”
妹妹云怜比我小了两岁，乖巧地吃着包子，“娘，我们有饭吃就好了，不吃肉！”说完大口的咬着不见几丝肉的包子，看上去吃得很高兴。
“娘，我不读书了！帮您干点活吧！”我思索了片刻，兄弟姐妹四个，就我读书了，连弟弟们都没有。就因为我出生的祥瑞吗？给家里造成负担，便是不祥！
“不行！”爹第一个反对，“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说放弃就放弃了！不行！”
“云清已经十岁了，不去上学，我当姐姐的怎么能安心学呢！云惜也六岁了，可以去上学了！”我坚定地说着。
“你……你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不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吗！”
“你……你……”他说着就要打我。我挺直了腰板，等着他的手落下来，我觉得这是我长这么大做过最对的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高高扬起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昏暗的烛光下，我看见爹灰白的脸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
过了年之后，我也没去私塾了。
村子里来了一群衣冠华丽的人，他们说自己是皇宫里的人，来选一些女子入宫。
我仔细思索了片刻，问他们中的一个：“宫里有肉吃吗？”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用他尖细的声音回答，“有！”
“那带上我吧！”
“你叫什么名字？”
“云初！”
“你爹娘同意了吗？”
“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
“好！我在这里等着！”
我想着那个人笑得温和，不像是个坏人。
爹娘没有多想，觉得我生来不凡应该到外面闯闯，实在不行再回来。就同意了。
小七皱着眉说不放心。我一急，就说，那你跟我一起去不就得了？
他默了片刻，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爹没来送我，说是就在家里照看云惜，我们心里都清楚，是爹不喜离别，却也没拆穿。娘带着云清和云怜来村头送我。妹妹始终不发一言，和我有七分相像的眼睛里偶尔闪烁着向往。娘用她干涩的声音对我一再叮嘱，像她声音一样干涩的手不断地摩挲着我的脸。
“娘，保重！”我挥了挥手，就爬进了马车，不敢再看穿着粗布衣裳的亲人们。我走了以后，他们的日子会宽裕一点吧？娘抹眼泪的样子一直盘绕在我心里，一直强颜欢笑的我，何尝不想留在家里呢？只要我进宫，就会有五十两银子啊！在娘红着眼接过银子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和小七还有其他几个同龄人一块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我只带了娘新给我做的两件衣服，和几个馒头。
一路的景色是我十四年来都没见过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东梁王朝！我们走了三天两夜，越走越繁华。路上我们吃到了连过年都很少吃到的猪肉。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李小七的神色，没有其他孩子们的激动，如同云端高阳，温润如玉。
小七说，等我们从皇宫回来就娶我，一向温润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但是我注意到他潋滟的眸子里流转的光华熠熠生辉。虽然我那时候不懂情，但是还是觉得无比温暖，我想，我是愿意嫁给他的。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