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里没有狗儿的犬吠声，也没有孩子的嬉戏声，闻不到农户家的炊烟味，农田里只有四处乱舞的乌鸦在争夺着地上牛马的尸骨，步小兮用衣袖捂着嘴鼻，忍受着那浓浓的尸臭味，蹑手蹑脚地跨过铺满街道的尸体。

“这种地方真的还有酒水吗”步小兮环顾四周心里默默念叨着。

这种地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来，在现今的世道，这种被马贼洗劫一空的村庄其模样惨不忍睹，若不是步小兮肚子里的酒虫子闹得厉害，他也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找酒，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有他画像的通缉令挂满了各个城镇，别说城了，就连小镇里都有着他得画像，也不知道那画师是从哪里得到他得样貌的，竟然画得有八九分像，如果不是被通缉的话，他倒是很乐意与那画师痛饮几杯，促膝长谈。

步小兮提着空酒壶，东瞅西瞧，翻箱倒柜，硬是连一滴酒水都没有找到。

“这马贼也忒狠了吧，一滴酒都不留给我。”

“你在这里是不可能找到酒的。”步小兮闻声回过头，瞧见大致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从一旁的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浑身散发着死人的恶臭味，手里拿着一本破烂的书本看着他。

“酒水这种东西马贼最爱了，又怎么会留给你来捡漏呢。”那小孩也不怕步小兮这个陌生人，朝着他笔直的走过来举着手里的书本，指着书里的一段文字对步小兮问道：“这段怎么读？”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步小兮看着小孩指的地方默默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我们做个交易吧。”那小孩若有所思的看着步小兮。

“什么交易？”

“你教我读书，我去城里给你买酒。”

“臭小子，我凭什么非要教你读书，我自己又不是买不到酒。”

“我看过你的通缉令，你的通缉令早已经贴满了全国各地，你要是在人前露面，铁定是要被抓去坐大牢的，我想你也知道你的处境，不然也不会来这里找酒。”那小子见步小兮没有说话便一脸得意“你跑到这种地方来找酒，足以证明你的酒瘾大到无可救药，如果没酒我想你应该比死还难受吧。”

步小兮想了想，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子，弯腰顶着那小子的头低沉地说道：“臭小子，你知道我是通缉犯还敢这样跟我说话，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如果你要杀我早杀了，怎么样这个交易你做不做？”那小子毫不畏惧的盯着步小兮。

步小兮盯着那小子的眼睛看了许久，那眼神里毫无一丝的恐惧，不怕死的人他见过很多，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神中连一丝恐惧的影子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拥有这种眼神，那就是一无所有的人，恰好步小兮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子奇。”

“你家里人呢？”

“死了。”

“……”

步小兮抬起身，叹了口气，将他手里的酒壶抗过肩膀，从周子奇的身边走过，缓缓的回应道：“走吧，去给我买酒。”

周子奇的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你喜欢喝什么酒，烧刀子还是竹叶青。”周子奇将书本收回怀里跟在步小兮的身后，离开了这一片死寂的地狱，朝着太阳的方向渐渐走远。

周子奇抱着一堆干燥的杂草，一脸不悦的爬上一间刚刚搭建好的木屋顶，将杂草一点一点均匀的扑在搭建好的木架子上。

“你就知道喝酒，这间木屋都是我一个人出力，你躺在一旁晒太阳，你好意思吗？”

“这种粗活当然是由做徒弟的做，哪有师傅干活的道理。”步小兮找到一块躲在树下的石头乘凉，话刚说完，步小兮端起酒壶一脸安逸的饮了一大口酒。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从他俩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周子奇每天拿着步小兮的钱袋去镇上的酒馆里给步小兮打酒，回来之后步小兮教他读书认字，两人从不在同一个地方逗留超过一日，日子久了，步小兮也渐渐明白周子奇的身世，这孩子从小就是孤身一人，因为没钱，只能跟在马贼身后捡点剩菜剩饭充饥，哪里有村庄被马贼扫荡过，他就会去哪里找吃的，本是个流浪儿，却对文字很有兴趣，一次偶尔的机会找到一本诗词录，从此便喜欢上了读书，可惜他从小就没读过书，只能凭着自己的认知对着书本上的文字瞎猜，在旅途中遇到人就把自己学会的诗词念给别人听，那些人听到他得诗词错漏百出，一边嘲笑他一边炫耀正确的读法，他也就是这样学会了诗词，他倒也不怕丢人，遇见人就把自己不会的诗词念出来，让别人嘲笑，毕竟除了这种办法也不会有人愿意与他交流，直到遇见了步小兮。

当一个想喝酒得不到酒的人遇见一个想读书却不识字，注定会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周子奇也曾试图去了解步小兮，不过步小兮总是闭口不谈，除了知道他是个通缉犯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会有人问，通缉令上不上应该有说明他犯了什么事吗？奇怪就奇怪在这，虽然他是全国通缉犯，但是上面除了通缉他之外，并没有说明他犯了什么事。

这让周子奇更加好奇，但是奈何步小兮巧舌如簧，能说会道，而且还是个武林高手。

步小兮背着一包袱里面除了数不清的银票之外，什么也没有，那些银票足够买下一个小镇了，可是步小兮除了拿给周子奇去买酒和日常开支之外，根本不愿去动那些银票，步小兮跟周子奇解释道：“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像我们这种人，只要不让肚子饿了就行，不用花费太多。”

对于步小兮这种吝啬的家伙，周子奇想去买本书什么的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都这么说了，周子奇也不好意思去让他给钱买书什么的，对于买书这件事步小兮也是能避则避，其美言说一本书要读到烂那才叫学到了精华，不要总想着新书，可是周子奇手里的那本诗词录他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对于新书的渴望是无比的强大。

有一天，周子奇去买酒，发现一家小公子身后的奴仆背着一整箱的书籍，小公子名为公孙才，是当地土财主公孙侯明的小儿子，这家主人是做盐米生意的，原本只是路边的小贩，后正好赶上闹饥荒国家缺粮，他私底下有一大粮仓，听闻国家现在高价收购米粮，他赶紧叫人备了十几车米袋去找县令商讨，县令得知这公孙家既有如此之多的米粮，正好自己不知该如何寻个高官职位，两人一合计，带着这十几车米粮前往皇宫，后又来来回回好几趟，整整送去了一百袋米粮，其实这些米粮在平时就小县城里，是卖都卖不完的，这公孙也没有其他渠道去把这米卖出去，要不是某天与人在酒馆喝酒，听闻到这个消息，可能他这一辈子都得守着这些米过日子，现在一次性都售光了，还是以皇城里的高价售出，整整赚了十番不止，灾情解决后，皇上为了感谢公孙家雪中送炭，化解灾情，又特意送了一百两黄金给公孙家，而原本的那位小县令也被提拔为这片辖区的米粮官，虽然官籍不高，但是手里的油水却是多得吃都吃不完呀，公孙家与这小县令在这事之后，联合起来垄断了这片辖区的米粮市场，这两人现在虽不能说富可敌国，但富甲一方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这公孙家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在还未发达前就已经生育的了，一心只想继承父亲的事业，除了会算账，做生意之外没有一丝考功名的本事，公孙侯明原想将二儿子培养去考个功名，谁知这二儿子好赌成性不成气候，整天惹是生非，还强抢民女惹出是非，好在公孙家财大气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把二儿子送到老家安生养性，现在只能指望这还年幼的三儿子能有所出息光宗耀祖。

三儿子公孙才，倒是也喜爱看书，整日带着书童背着一筐书，到处拜师求学，今日则是刚在外学成而归，正在酒馆吃饭歇息，被周子奇撞见，周子奇看着那一框子的书，看得眼睛都发亮了，看样子今天不顺走一两本，他是不会罢休的。

周子奇悄悄地跟在公孙才身后，从酒馆出来一路跟到小树林，一路上蛇头鼠尾的样子让路人看得一脸鄙夷，心想这孩子怕是有什么病吧。

“少爷，这马上就快到家了，你再坚持一下吧。”

“我实在走不动了，反正也没多远了，你且让我休息片刻，再走也不迟。”看到趴在地上疲惫不堪的公孙才，书童阿强满脸的无奈呀，这少爷走几步路就开始叫累，一路上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吃饭的，原本来回只有一天的路程，硬是走了三四天，眼看就要到了，这小子又开始找借口休息了“那好吧，但是这天黑前我们必须到家，不然晚了老爷要当心了。”

“阿强，你身强体壮，又是习武之人，你当然不觉得累，可我尚且只是一介书生，哪能跟你这般比较，这一路上又是爬山又是涉水的，我早已精疲力尽，你看你呼吸均匀，面色红润，明显就是游刃有余，比不得，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