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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剑行》0005 杀贼莫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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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听了方世武之言,有些哭笑不得,他虽然是名重天下的才士,但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书虫,他平素以诗词歌赋扬名于世,但也知兵法会武艺,在当世那如过江之鲫的文士之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要不然也不会被王炎聘为宣抚司机宜,可算得文武双全了。

宋时重文抑武,但因边患不止,许多文士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而好谈兵练武,都自诩为孙吴再世,武侯重生,虽然有许多人不过是赵括、马谡之辈,可也有不少确实武艺高强,而且能为一军统帅,如虞允文,指挥采石大战甚至是挽狂澜于即倒,有重振宋室之奇功;同样,许多武将为获文官青睐,也多读兵书、史书,甚至能与文官才子诗词唱和。陆游自入宣抚司幕府,他不但文名满天下,所进《平戎策》更将敌我双方形势说的明明白白,如何北伐也规划得井井有条,让宣抚使王炎极为钦佩,赞不绝口,极为倚重;而且陆游武艺相当不错,为人豁达大度,极重情义,也并不似朝中多数文官那般鄙视排斥武将,此次奉命巡查前线,与随行护卫的将士们同行同宿同食,相互间谈笑嫣然,相处得十分融洽;这些军兵也多多少少听说过陆游大名,开始时还有些拘束,敬畏更多于爱戴;但接触时间稍长,便喜欢上陆游的豁达豪爽,个个都放开了,当真是从心底里尊敬爱护这位从不歧视他们,并能给予相当尊重,而且并没什么架子的上官。

婉婉转转,曲曲折折,一路上提着万分小心,大家终于走出这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两三里外,山谷尽头,稍高的山坡上,绿树掩映间,隐隐露出一道飞檐,却怎么也瞧不见那房屋;两道山溪在山道边潺潺流淌,交汇成一条稍大的河流,蜿蜒伸展,没进山谷草木之中。

看着这片曾经来过的地方依然平静祥和,方世武松了一口气,还刀入鞘,轻轻笑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好诗!机宜文才可算是当今我大宋第一!可惜如今不是春天,没有那么多的山花,这里又是竹林不是柳林!”

“呵呵,这话说的过了!我大宋文华鼎盛,才士车载斗量,奇人数不胜数,陆游乃沧海一粟,怎敢当得什么第一!”陆游微微摇头,目光朝四下观望,马鞭朝山坡上一指:“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看千山红遍,层林尽染,不是另有一番趣味么?”

方世武拍手大声赞道:“机宜出口成章,锦心绣口,不愧为我大宋文曲星!末将佩服得紧!”众军兵虽不知这诗怎样,可抑扬顿错的朗朗上口,似乎不错,尤其是尊敬的陆机宜吟出来的,那自然是相当的不错了。

陆游一阵微笑:“我可不敢专美,这是唐人刘禹锡秋词中的诗句。”

方世武并不知道这刘禹锡是谁,嘿嘿笑道:“机宜若现作一首,定比那个……刘……刘玉玺还好!”

陆游一笑,摇摇头叹道:“我陆游文不成武不就,哪能与先贤相比!”听他将刘禹锡误作刘玉玺,便又笑着纠正,“是刘禹锡,不是刘玉玺!”

方世武才懒得去计较什么玉玺禹锡的,将马鞭一划笑道:“我们兄弟倒都觉得,机宜文武双全,实乃我大宋柱石!若过几百年,咱们大家都成了古人之后,机宜之名一定高过那什么刘……刘……禹锡!”虽然说笑,却无意中道出了后人追思前贤之情怀。

陆游淡淡一笑:“方兄弟说笑了!快走吧!”说罢催马前行,众人打马相随。

走不多远,便见一人站在路边溪旁饮马。这人身材瘦削,一身灰衣,手抱长剑,脸色黝黑,丑陋不堪,见一队骑兵催马而来,只静静地张望着,并不慌张。

方世武一怔,随即怒目横眉,勒马拔刀,便要纵马过去厮杀:“原来是你这贼子,好大狗胆!你假冒独孤义士,不去逃命,竟敢还留在此处,如今且饶你不得!”

那人稍感惊讶,没想到方世武能认出他来,嘿嘿冷笑,声如破锣:“独孤迥有什么好?值得我来假冒?”虽然答话,但目光却一直盯在陆游身上,颇有些怨愤之意。

方世武冷笑道:“小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待我与独孤大侠清理你这冒牌货色!”

陆游急忙阻止:“方兄弟不要性急,这……这人不过是闹着玩儿,咱们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催马上前,想要搭话,却有些难于开口似的。那人却将头一扬,扭过脸去,不理不睬,神情颇为倨傲无理。

方世武疑惑不解地看看他:“机宜,这……这……”

话音未落,那人冷冷看陆游一眼,嘿嘿一声冷笑,轻轻哼了一声,手指放在口中打个忽哨,那匹正在溪边饮水的快马一声嘶鸣,疾驰而来,那人纵身一跃,跳上马去,格格一笑,催马离去。

方世武正要策马云追,却被陆游拦住,他转头看看陆游:“机宜,就……就这么放他走了?”

陆游苦笑一声,不置可否,看着那黑小子远去的背影,提缰想去追赶,可想了想,却又停下,一抖缰绳,放马向前,缓缓而行。

不远处的山坳里,轻烟袅袅,秋色的山林下一团绿荫裹着一个小山庄,树冠枝条间隐隐露出屋脊檐角,如画如幻。

方世武急忙驱马上前拦住:“机宜莫急,那村子中有蹊跷!”

陆游皱眉说道:“咱们前些天才从此路过,村中都是些纯朴山民,能有什么蹊跷……”

话音未落,便见那村子中火光一闪,随即一团黑烟腾腾而起。稍停片刻,又有几团烟火升起,整个小村子都起了火,世外桃园般的山村顿时便成了火山一秀。众人不禁一惊,面面相觑:那村子中当真有什么蹊跷!

“嗷呜——”一声虎啸又从山林中传来,似乎那山中王林中虎也被这大火惊着了。

方世武拦住陆游,做个下马警戒的手势,待众人下马后,自己又上前观察片刻,朝身后喊了两个手下,命他俩上前探查。二人领命,上马疾驰而去。

方世武又命手下检查装备、战马,做好战斗准备。不过盏茶功夫,派出查探二人和先前派出的斥候匆匆赶回,禀报说那山村被边界北端,号称“花山五虎”的一群山匪闯入,杀人夺财,如今正在收拾洗劫来的财物,准备离开,为消除踪迹,便处处放火。山匪共有二三十人,并未派出警戒的斥侯、哨探。他们回来时,在那山村前留下一个斥候监视。

“花山五虎?”方世武一听便发出一声冷笑,“这不过是‘五鼠’,五只鼠辈而已,什么东西!”看一眼陆游,陆游脸上显出一股杀气,朝他点点头,虽然此行以他为尊,但陆游并不干扰方世武的具体指挥。方世武脸色凝重起来,口中分派道:“贼匪先前曾与我等交过手,被打得屁滚尿流,如今又敢越界为祸,这回可不得放过!各都听令:贼匪兵力不及我等,又无警戒,我等完全可以将其全歼!张猛带第一什弓手遮蔽掩护,封锁路口;李忠你随陆机宜看住我等后路!其余将士换马——”他自己跳上一直空着的战马,待众人俱都换了空马,将佩刀抽出,朝空中一扬,指向那山村:“杀!”纵马疾驰,率先冲去,军兵们随后跟着冲出。

陆游见方世武分派虽然简单,却也井井有条,微微点头,见那李忠带了手下护在自己周围,也不多说,取下挂在马后的弓箭,跟着呐喊一声:“杀——”,轻催战马,随后跟上。

那李忠一惊,急忙追赶:“陆机宜——不要去——,前面危险……”

陆游头也不回,只是催马,口中答道:“此地已是战场,战场上何处没有危险?只有杀尽敌人,我等方才安全!”

李忠见劝不住,只得命手下紧紧尾随,一定要护住陆游,他们可都知道,这陆机宜不单能与他们这些赤佬武夫同吃同住说得来,相处融洽,更是极得宣抚相公看重的文名满天下的大才士,若他真有什么差池,只怕那宣抚相公要砍下这同行的几十颗首级为之陪葬!

那小山村也不过百十户人家,搁在人烟稠密地带只算是个小村庄,但在这大山里面可就算得上是个大庄子了,除了山村原住民外,还有一小半人家是从北方逃难而来。庄子临近山路,依路还有个小集市,村口便是几条山路的交叉口,几条山溪在此交汇成一条河流而后出山,小河虽然不大,却也可放排走船,是方圆上百里内货物交易、人员往来的要道。但因战乱,南宋朝廷当地官府并未在这里设置什么管理,平时的管理都依靠原来的绅民自治。此时遇到山匪突袭,除了见机快逃出躲过以及外出的,大部分村民都已经遇害。

山路狭窄崎岖,并不适合骑兵厮杀,但方世武等人都是久经战阵的百战精兵,极为熟练地操控着战马,挥舞着战刀,如一阵旋风般冲进山村。等到外围的山匪发现宋兵来袭,还未来得及发出警报,一阵箭雨便射倒十来个,剩下幸存的两个山匪才要挥刀冲上来,已经冲上去的方世武等人被砍做四段。

陆游策马冲进小山村,便朝那梁老汉家驰去,拐过一个巷口,却见一个山匪正拖着一名小孩子,朝熊熊大火中扔去;前边小巷之内,几个贼匪正趴在几个一动不动的女人身上耸动,旁边还光溜溜地躺着十来具年轻妇人尸首,看样子是被这些山匪凌辱后残杀,十分凄惨。

那匪徒边耸动边埋怨:“直娘贼的!连个活的也不给爷留个!就让爷干干这死的,真他娘的不过瘾!”

旁边一个匪徒一边大动一边吼叫:“你知足吧!要让头听到,你连这个也没得弄,还得挨鞭子!”

另一个完了事的跳起来边系裤带边嚷道:“娘的,随便弄弄得了,都他娘的快点,二爷吩咐天黑前扯犊子,晚了真得挨鞭子!”抓起旁边大刀,朝那女尸胸前砍了一刀,忽听马蹄声疾,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快点……有官兵……啊……”一声惨叫,已被一箭射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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