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大梁建统七年，《九州家书》有九册，共四万三千五百字，章首开篇为“若问龙椅今谁做，还从九姓里面说”，炎、黄、白、乾、姬、唐、虞、夏、王，共九姓，世间除了著书之人，可能不会再有人知道为什么《九州家书》只书九姓，更不会知道为何家书即为天下书，只道“世人不知九书何，寥寥孤本置皇阁”。

“黄九叔，没想到这第十册最先到了你手里······”堇年手里不停翻着书，眼神却落在淮州牧身上，看了看淮州牧微微凝固的动作和僵硬的神态，又重新把头埋进书里。

“今年清明送到的，送书的是一龆年小儿······”淮州牧轻轻活动着僵硬了的身体，捧起茶伴着腾腾热气缓缓饮下，可能是觉得还太烫嘴，又把茶中漫出香气吹的四溢：“我看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堇年半晌没有作声，似是读到精彩之处，等数页揭过才轻轻张口：“你说的是人没问题，还是书没问题？”

淮州牧深深吸气，一口长叹：“唉······”，望着屋中与安之聊的兴高采烈黄晨晨欲言又止。“晨晨，你带安之去街上热闹热闹吧，这州牧府里没什么可玩的”，黄晨晨听到父亲出声，微微吐了吐香舌，看向突然闭口不言的安之。

安之感受到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直起身走向屋外，期间看向还在看书的堇年出声打了个招呼：“我和黄晨晨在淮岸等你”，说罢与黄晨晨一起带上门离去，房外脚步声渐渐模糊，屋中又陷入寂静。

安之和黄晨晨刚行至府门，就遇到府中老奴匆匆而来，安之停下脚看了看问好的老人，又复望向门外，嘴角一扬，轻轻吐出“多事之秋”四字。黄晨晨听到安之言语，询问府中老奴道：“出什么事了？父亲还在房中议事，你和我讲吧。”

老奴躬躬身，还未待开口，旁边的安之就插进话来：“能有什么事，你日思夜想的堇象哥哥来了呗。”说着努努嘴，示意黄晨晨看向门口来人。

夏末的淮州城是含着茉莉香的，到冬日渐临才会褪去，年深月久，淮州城阁中未染脂粉的姑娘都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味，黄晨晨生在淮州，长在莽州，但依旧袭着淮人的体味，初至莽州时就有人说，这味道很动人，黄晨晨记不清那日见过的莽州风物，唯独那人的音容还历历在目，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色近中秋之月，面似桃花落瓣。经年未见，那人音貌依旧，只是岁月流转，不知他还能否记得我。

安之看着彼此凝视的两人，双臂上汗毛乍起，生生恶心出一片鸡皮疙瘩来，急着开口打断：“我们天下第一美男子兼诗画双绝兼武艺无双的本朝皇太子殿下，您来何事？”安之一口气说完，看向那位得天下之认可，有史之以来最寄予厚望的皇子。

堇象微微一笑，对黄晨晨轻轻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复看向背着双手安然而立的安之，平静开口，声如冽泉入温水，不沾烟火：“安之也在啊，小书院复开山门，我来这本意是和淮州牧商量下是不是带上晨晨去小书院，遇到你正好可以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说罢微微一顿，又拾起话头：“你在这，我那堇年堂弟肯定也在，我们四人结伴，路上也好有个交心之人。”

安之听面带微笑堇象言罢，又激动到不知如何让表达，还望着堇象脸庞发怔的黄晨晨，也笑着开口：“你们这一对一对的，我和堇年那楞子就不打扰了，好不容易出了莽州，怎么也得玩个两三月才算对得起自个。”

黄晨晨听到安之说到“一对一对”，立时回过神来，自玉颈至双颊生出一片绯红，低下头，也不说话，不知在思量什么。

堇象正要续说，自府中出来的堇年就朗声开口：“我的哥啊，你和准嫂子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安之和我说好了要好好逛逛这属于您的天下，肯定不甘心就这么被你拎着去小书院。”

堇象轻笑着看着行至身前的堇年，瞥了眼堇年身后并未反驳：“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你们，我看你们都没带随从，不如陪我见过黄州牧后你们再走，我委两个人供你们差遣”。

“这话说的，堇象哥是不放心我的身手？”堇年说着示意安之和黄晨晨往后退退。

安之一把拉过欲言又止的黄晨晨，行至院角才停下身，从怀里掏出几个昨晚拿走的李子分给黄晨晨，做了个安心的动作让黄晨晨专心看着。

堇象静静看着三人的动静，见安之与黄晨晨退远才开口道：“既然堇年你想过两招，那为兄就陪陪你，点到为止”。说罢，气势骤然提起，两袖间拢起两团微光附于双手，一掌探出。

堇年亦是准备许久，相同的招式自下而上架开直来一掌，一脚后移，待临来的掌劲消弭，双掌交错打出，带起阵阵风声。

两人拳掌交错，四团微光不时碰撞，拳印随风，掌刀带芒，打过几个往来，两人停手分立。一口浊气吐出，堇年摆摆手，伸出食指直指堇象眉心：“咱们一招收手可好？”

“好，一招了结。”这天下能对着安梁王世子说了结的估计只有对面这位爷，若不横生枝节，天下迟早是这位的囊中之物，而天下间能让这位爷心有芥蒂、时刻提防的，堇年肯定算一个。

黄晨晨见两人剑拔弩张，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正了正衣衫，飞也似的奔到两人中间，立了半晌，却不知道说点什么，看了堇象又看，只留给堇年一个后脑勺就没了下文。

吃着李子口舌生津的安之心情大好，看到堇年投来的目光，扬了扬下把，直接的告诉他并不想插手，随即又想起淮州牧和堇年在书房里的对话，无奈把手中李子一丢，朝着堇象走去。

“唧唧歪歪，打了半天没见个结果，堇象哥，安之讨教······”说完，信手一握，双拳崩出黑色火焰般跳动的罡气，直直就是一拳。

堇象见安之开口，眉心不自觉的跳了跳，周身气势大放，耀眼的白芒一波又一波的亮起，双臂交错迎向袭来的一拳。

尘土飞扬，气浪逼的人睁不开双眼，黄晨晨被逼出老远才止住身形，待回头望向交手的两人，安之与堇年已不见踪影，只余堇象负手而立，却已不是刚才的位置，被推出老远。

堇象见黄晨晨并无大碍，在身后甩了甩发麻的双手，微微一笑：“晨晨，走吧，带我去见见你爹。”

黄晨晨立时羞红了脸，低着头在前边带路，又想起刚才是不是吹乱了自己的头发，赶忙理了理，又偷偷瞥向身后人，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