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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衣》第五卷 奇异别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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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睡了许久,林翊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某一天的清晨,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装潢与摆设。

仿佛做了一个梦,梦见江晚嫣用墨阳针将他体内的寒气逼骨髓,颜凌一与萧月笙施以两仪之术引出他体内大半的寒气与弥罗尘烟汇聚在喉咙,他梦见江晚嫣割破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清洗他体内霍乱的气血。

他极力的呼喊,喊着江晚嫣的名字,他想推开江晚嫣让她远离自己,他用手抓住江晚嫣的手腕捂住她滴流的红,但他没有气力能够让他握住她的手,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他就像一个被置身事外的看客,隔着戏台的阶梯触摸遥不可及的她。

终于他醒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极为真实的梦,他感觉到眼角有湿润的痕迹,也感觉到胸口跳动的心有些疼痛。

看着无人的房间他又生起了疑惑,此时的他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能够感受到的现实?断断续续的梦境让他捉摸不透,体内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弥罗尘烟带来的内力膨胀感也消失不见,经受多日的寒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炉火的温暖。

“醒了!”颜凌一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他在迎接一个重生的人。

林翊川更加疑惑,他在颜凌一极力隐藏的面容下看到一丝难以察觉的伤,眼睛里是疲惫与悲流。

颜凌一递上一份汤药:“喝了吧,江谷主亲手给你熬的。”

喝下最后一口他忽然问道:“晚嫣呢?”

颜凌一笑道:“江谷主近来为了你的事殚精竭力,已经回屋歇息了。”

颜凌一还待再说话,见着林翊川面色不对也就说不下去,呆呆的站在他的面前闭上了嘴。

林翊川看着手中的药碗,里面依稀留着些许的残渣,他很平静,只是颜凌一的笑凝固了,不知他此时的内心是否已经有了猜疑。

“这药熬了很久吧!”他问道。

颜凌一被他问得心神一愣,着实不知如何回答。

他自言自语道:“晚嫣熬药对火候的把握极为精准,断然不会让一碗药在炉火上待太久的时间,她也必然能够算出我醒来的时辰,在我醒来之前才会开始上火,以往我醒来时刚好能够喝到。”他抬起了头,问道:“晚嫣呢?晚嫣在哪?”

素君阳事不缠身来得比其他人早,来的时候林翊川已经坐在江晚嫣的棺木旁,脸贴在冰冷的棺木上双目无神,颜凌一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满怀着愧疚。

见素君阳到来,颜凌一稍稍迟疑片刻便是拉着素君阳走出灵堂,说道:“让他们安静会儿吧!”

素君阳瞄了眼灵堂里的林翊川,皱眉道:“而今棺木已经钉死,翊川也见不到江谷主最后一面。为何会这样?不是都说好了暂时不告诉他嘛!”

颜凌一苦笑道:“青灵依照晚嫣的手法制了药,所有细节都注意到了,唯独没有算到翊川醒来的时间,火候也就差了些许被翊川尝了出来。”

素君阳摇了摇头,无奈道:“是我失算了!”

江夏听闻林翊川醒来便匆匆赶来,在房中没有见着林翊川的身影便知不妙,见着素君阳与颜凌一二人在灵堂之外也就迟疑了会儿没进去。

若说心中伤痛,江夏也不比林翊川少,但他知林翊川对于江晚嫣的意义,想必这种时候自己女儿更想和昔日的剑阁阁主待在一起。

窗外落下的雪被风吹进灵堂,江晚嫣身旁只剩下林翊川,江夏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他们,也是奇异谷如今不再如往日安宁,有太多事需要他们去照顾,也是顾忌林翊川,留下些许的宁静让他与江晚嫣度过最后的蹉跎。

林翊川闭着眼睛缓慢的呼吸着奇异谷的气息,他想睡下,想要在梦里见到嫣然一笑如飞雪玉花的人,奈何此时此刻他没有半点睡意,脑袋里充斥的全是往昔见过江晚嫣的画面,她一颦一笑一抹芳华,弹指轻点琴音余遥,一点清香的酒藏在落下绿叶的长青树下,沾染泥尘的封口被她轻敲染语的潇潇。

酒如风如火,水似箫似语,奇异谷的第一场雪他躺在谷外如同被遗弃的死狗,被路过的她用好奇的目光捡回来。他记得她的眼神,轻柔莞尔,含着微笑让他如沐春风。他总是借口跑到奇异谷,身上也总是带着血痕,她却从无怨言,只是在言语中嘲笑几声,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珍惜身子。他总说下次安然无恙的来见她,却又没有几次是安然无恙。

若是再见一次,他是否会带着笑拿着从南宫青秋那抢来的酒见她?

他轻轻抚摸冰冷漆黑的棺木,隔着一层厚重的木料他感受到躺在里面的她依旧含着微笑,他想哭,但已经没有了眼泪的他又将眼帘里淡雅的泪水咽了回去。他忽然想到以往都是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他,终于明白那不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凄厉无奈伤冷,没有丝毫动静的躺在棺木里面也不知道外界的风有多冷。

睁开眼是凄凉的灵堂,他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一点温暖,尽管灵堂里烧着炉火,他却如同置身雪地,像八年前的雪地里那般冰冷。

颜凌一素君阳已经离去,三日时间紫木用了各种方式想要找寻突破口进入奇异谷,但乔名素来以计谋闻名承王军中,虽然现在所行之事是江湖之战却也相差不多,况且紫木身边也没有几人能够在计谋上盖过乔名。

紫木倒是想领着高手直接打入奇异谷,奈何萧月笙某日“不小心”冒了个脑袋让他忌惮,加之紫木得知诸多门派碍于江晚嫣的人情也不愿对奇异谷出手,再算一算身边可用之人与奇异谷中人居然不相上下也就暂时搁置下攻入奇异谷的想法。

颜凌一送来了酒,与他说了些谷中谷外的情况,乔名已经与紫木斗了六日计谋,没有人知道第七日会不会是紫木攻入奇异谷的时间。

他却不为所动,只是抓住身旁的酒壶向着腹中倒去。

腊月初八,大雪。

乔名也未能料到紫木能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坚持七日时间,在他的预料中紫木身边的人此时应该走去一大半,剩下的也都是于尚言的人,最多不过九日紫木便会自主退却等待下一次机会,若真是如此也给奇异谷些许喘息的机会。

紫木如今也极为懊恼,他想着纵然有江晚嫣在谷中也不至于如此难攻,无论是白日的叫阵还是夜里的偷袭都被对方一一化解,奇异谷中的高手与他身边的高手一一对应也相互交过手,双方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昨夜长生殿的死士从奇异谷后山崖欲图进入奇异谷,却只是一去不返。

紫木已经知道江晚嫣去世,前一刻还有些兴奋得想要全力攻克奇异谷却在听到乔名也去了奇异谷后又黯淡下来。

承王府用兵向来以出神入化著称,紫木也明了为何这些天所用策略皆是被奇异谷瓦解,最让他担忧的是身边已经有江湖散人开始后悔跟随他讨伐林翊川。

满腔侠气的冲动之后确是会懊恼开始的欠缺思量。

如今紫木只盼着在远方筹谋的人送来奇谋,他也不愿意再多做纠缠。

奇异谷中厅堂内,乔名环顾厅堂中的人,萧月笙只会在紫木出手时应付紫木,他也只能应付紫木;素君阳虽然身在奇异谷但素来不插手龙古云都之外的事,乔名也拿不准素君阳会否出手。至于兰蝶颜凌一,颜凌一必然会以林翊川为主,兰蝶也只能够对付明燕儿之流。余下的七位帮主以及明原天等人让他极为头疼,说来奇异谷与剑阁加起来的实力确实不如紫木所汇聚的人,他也只能够与紫木比拼耐性与智慧。

赵名城一直站在乔名的身旁,对于这个小弟赵名城一直保护的很好,几次偷袭都被他和霍青二人化解。

“那七位帮主我可应付。”赵名城说道。

乔名皱了皱眉目也没有反对,他知道赵名城有着这等实力,也知道赵名城与他一样记得父亲与北方战场将士的仇怨,对于紫木等人不会有丝毫的妇人之仁。

江夏叹道:“行军打仗承弟最为在行,你二人继承了承弟的天资也是青出于蓝,但这江湖阴阳诡谋之事确实是你二人所不精通的。”

乔名知道江夏所说之意,只是如今精通江湖诡谋之人的弟子正仰着脑袋醉意芸生。乔名唯一能够保住的是奇异谷在近期内不被紫木攻破,至于其他的纵然是萧月笙与素君阳也无能为力。

腊月初九,小雪。

紫木已经送别了第三批离去的江湖人,他们带着犹豫与歉意向紫木辞行,紫木知道,若是奇异谷三五天内攻破不开只会剩下明原天这些属于于尚言的人。他与于尚言虽然有约定但这也极为影响他在江湖的声望,纵然之后破了奇异谷也不能让自己再一呼百震,若是再出现一位如君默然一般的君王依旧能够取缔武当在江湖中的地位,从而让江湖逐渐归于朝廷成为朝廷鹰犬。

相比于紫木的愁眉不展乔名倒是露出久违的笑容,八天时间虽长,但终究是看见了成果,霍青也已经调动光明天宫的人向着奇异谷赶来,只待紫木身边的江湖人散尽留下的便只有于尚言的人,他也就有机会出其不意让紫木败阵。

杨彦临走进厅门时不觉看了乔名一眼,想了想又走到颜凌一身旁附耳低语,片刻之后颜凌一面色惊变极为难看,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间瞬然而生。

乔名看得疑惑,能够让颜凌一为之色变的事确实也算得上是稀奇事,也确实是稀奇事,连他听过之后也变了脸色。

乔名房中只留下他一个人躺在温和的水中,桌椅上放着换洗的衣物,青衣玉簪,白腰玄带。

花了半个时辰乔名才从桶中的温水里起身,檀木生香曼语潇潇,他的脸上除了笑没有别的神情。

一出门就看见所有人愤懑的表情,他也只是笑了笑便去见了林翊川,半盏茶之后方才离开江晚嫣的灵堂,离去时脸上的笑虽然依旧却也多了几分无奈与悲悯。

待到乔名站在奇异谷谷口看着谷外的人时,他又重整了脸上的笑容,后过头向着霍青与赵名城道别。

“我做了五年乔名,自以为智计无双,却只是被人玩弄的棋子。”

赵名城想要说话却被乔名抬手拦下:“我既然知道了五年前的真相也算是没有了遗憾,父亲与众将士的仇只能大哥多辛劳了。安然为我受了太多的痛苦,我不能让她死后还不得安宁,若是我……”他顿了顿,随即叹道:“算了,紫木既然用安然的遗体引我出来便不会放我活着回来,回去吧!”

乔名不曾回头,拒绝了霍青的请求只身走向紫木,紫木在远处用伪善的笑容看着他,手贴在乔安然冰冷的棺淳上。

“乔先生果然是个重情义之人,令夫人的玉体已洒落护神香,保个十天半个月不是什么大问题,加之近来天气……”

“不用再说了,紫木掌门一心为了武当也让人心生敬意,但真人的私心也让名思之作呕。”乔名含着笑想了想还是向着紫木行了个礼,手摸在了腰间的断枪之上。

青光龙舞寒山雨,半度长歌月九霄。

萧月笙站在江晚嫣的灵位前看得出神,他也钦佩江晚嫣的智慧与淡雅,虽说他并不认为太过聪慧是件好事但他也从未看轻过任何一个人,更没有看轻过江晚嫣。

猛然的一阵风吹开素白的帘纱,吹进来几株玉花与寒意,萧月笙看见站在屋外的江夏向他摇了摇脑袋,心中不觉叹了声可惜,说道:“赵书城死了,和他手中的那柄长枪一起死在了乔安然身旁。对于他而言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林翊川眼角微动,抓起身旁的酒壶大口大口往嘴里灌去。

乔安然终究是他最疼爱的师妹,八年前他回到剑阁时没有见到她最美的一面,八年后他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萧月笙见到林翊川的模样不觉皱眉,忽然低语道:“侠之大者,身染尘衣。”

林翊川蓦然一惊,涣散的眼神又一次聚集一起盯着站在江晚嫣灵位前的萧月笙。

萧月笙也不理会他的目光,似是在怀念的模样,说道:“我一生只有一个对手,他是我最想超越的人也是最不可能超越的人,我们相互看不上又相互引为知己,他临终前所嘱托的事我纵是九死亦不悔,他要我成为二月我绝不会去做五月,他要我站在龙皇的高度我绝不会之着眼于龙君。”

林翊川扶着江晚嫣冰冷的棺淳缓缓站起,捻在手中的酒壶也掉落在地上撞出声响。

酒洒一地,他死命盯着萧月笙,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月笙淡然一笑:“寒星楼主萧月笙,南宫柏泉的旧友。”

腊月初十,雪已经不再飘落,虽然天空依旧有些沉郁但也没了昨日的寒冷。昨日乔名死后他给了奇异谷一天时间交出林翊川,奇异谷中却没有任何动静,他虽然并不知道林翊川的生死但也需要一个名头,刚好借着这件事铲了奇异谷他也乐意见着。

心中一阵冷笑,没有江晚嫣和乔名的奇异谷在他眼中已经不再那么难以攻破,虽然他不知道江晚嫣为何会忽然离世,随着乔名的死去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散去。

按照与于尚言的约定他只需要乱了江湖再整顿江湖,于尚言自然会把控朝局让朝堂无力江湖之事,他也自然能够高枕无忧的坐上至尊之位,到那时无论朝中谁人登基想要动他便是要思量三分。

司马回风站在紫木身后,悠闲地问道:“真人打算何时动手?”

紫木笑呵了一声,说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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