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歌不知巷兮草是否真的起了作用……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南国。既然千扬这边已经有了消息，事不宜迟，两人收拾一番，便启程出发前往南国。

两人连着赶了半日路，行至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幸包裹里有些吃食，千长甚至将两人未吃完的糕点都一同带来了。

当歌胡乱吞了几口，糕点太干，她有些咽不下去。旁边就是一条小溪，她低下身子，用手掬了一捧水。

手突然被人按住。千长眉头紧皱，伸手到水中一沾，放到鼻下嗅了嗅，面色突变，随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当歌忙拍打着他的背，“千长！千长……你没事吧？”千长吐完，脸色仍是苍白，“这附近……死过人，水里有血腥气。”

当歌低头看着脚下幽幽流过的清澈溪水，有些讶异。

千云苦笑一声，“我的嗅觉……异于常人。”

当歌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那黑脸少年对她的举动。她心中不禁有些懊悔起来，当时她以为自己被人戏弄，没想到……竟是千长闻不得异味，那少年性子直爽了些，才作出如此举动。

“当歌，血迹尚新，你我二人一定要提高警惕。”千长眉头紧拧。

当歌的面色沉重了起来，现在自己的修为和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再加上千长，两人应付一般人应该都不是什么问题，但就怕对方人多势众……

两人小心翼翼往前行进着，速度也慢了许多。

日渐西斜。千长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当歌，他们就在前面。”

当歌忙凝起灵力来探去，又松了一口气，“感觉人不是很多。”千长点点头，又迟疑般拉住当歌的袖子。

当歌回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千长笑笑，“小心就是。”

残阳如血。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却走得悄无声息。血腥味渐渐浓了，千长用灵力暂时封住嗅觉，走在当歌前面。

前方突然传来模模糊糊的喧哗，两人对视一眼，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如同两片落叶一样滑了过去。

血腥气与说不出来的诡异香气交织在一起，让当歌胃里一阵痉挛。

有几个人匍匐在地上，肩膀前后动着。当歌侧脸看过去，瞳孔猛然放大，忍不住就要叫出声来――双唇猛然被人捂住。千长脸色苍白，手心湿黏，鼻尖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这副场景，两人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血色的夕阳从天际倾洒下来，顺着高大的树木滴落，最后沉沉浸入本该洁净的土地里。

猩红的土壤上落叶堆积，还掺杂着红红白白的不明物体，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路延伸到旁边几棵高大的树下，树干已经被染红了，下面堆积着的，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一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了，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一挥袖，将嘴边沾着的白色物体随意一抹，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来。

“咔嗒――”一个小孩子的头被生生砍了下来。男人不紧不慢地将刀插回后背，拎起那个血肉模糊的头来，一把将他的头皮剥了下来。

当歌几乎已经在颤抖。千长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双唇已经毫无血色，手却仍然不肯放开她。

男人将那个圆圆的东西高高举起，狠狠朝着地上砸了过去。白色的物体淌了出来，匍匐在地上的人迅速争抢着疯涌而上。

男人用脚翻了翻尸体，又拎出一个少年来。他高高举起刀来，当歌闭上了眼。

空气突然凝结了。男人的刀眀晃晃地停滞在半空中，地上匍匐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

预想之中的声音没有响起，当歌睁开了眼。几个人嘴角都还挂着腥臭的白色，表情却凝重了起来，他们的耳朵微微动着，似乎在听什么东西。

几人突然站了起来，像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迅速朝着与当歌他们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千长终于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湿冷一片。当歌双眼猩红，嘴角紧抿，直直看着面前的狼藉。

“他们……”千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暝族。”当歌语气冰冷，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那些尸体的额头上，霍然带着一个诡异的黑色火焰状痕迹。

当歌让千长留在原地，自己前去尸堆中察看一番，一番下来，却毫无生迹。

千长苍白着脸拉住当歌，“埋了他们……”

当歌垂眸，努力将眼角的温热憋回去，声音低沉：“他们去的仓促，也许还会回来，若是发现此地有过别人的痕迹，我们会有危险的。”

现在已经有两路追兵在捉拿他们，实在不能再惹上暝族。

两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脚下速度却没有慢下来。入夜之前，已经赶到了一个小村落。

村子里雾气弥漫，没有一盏灯亮。惨白月光的映照之下，显得鬼影绰绰，阴森可怖。

千长低头走在当歌身后，脸色仍是苍白的。

“走吧。”当歌将千长拉近了些，与其留在突发状况颇多的山林，不如到这村子里一探。

两人肩并肩，警惕地沿着大路走了进去。村子里死气沉沉，许多人家的门都是虚掩的，路边杂物堆积，一看便知村中人逃跑的时候有多么仓促。

当歌挑中一间靠树的屋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来。“吱呀――”老旧的门发出垂暮老人般的一声叹息。

屋子里狼藉一片，两人沿着墙坐了下来。

“方才我们遇上的那些人，恐怕就是这个村子里的百姓。”当歌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沉重。

“暝族究竟是为什么要来追杀这些无辜百姓……”千长似在自言自语。

当歌抱着膝盖不说话。她心里现在又空又堵，扯着一丝丝的痛。前一世她被人所救，一开始并不知道救她的人，就是暝族公主还君。外界视暝族为毒物，说他们丧尽天良，但与暝族公主朝夕相处下来，她却对此毫无感觉。只是如今……当歌又想到了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不禁背脊发凉。

当歌的双手渐渐握紧了，原来自己前一世，被人蒙蔽了双眼，竟然与虎作怅！她的拳头又渐渐松下来，暝族虽然可恨，但公主却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当歌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蜷缩起来，却依旧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无比安静的气氛令人压抑，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夜里被放大，荡出一圈圈诡异的气息。

门外不知何时起了风，破旧的木门轻轻撞击着门框，发出不规则的砰砰声。窗外风声呼啸，好像恶鬼在尖叫着游荡。

千长突然屏住了呼吸。空气中一点若有若无的气味晕开来，又慢慢飘散在黑夜中。

当歌也觉察到一丝诡异，侧过头看向千长。千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头紧拧，似在努力地辩识着什么东西。

当歌凝起灵力来，背脊僵直，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两人如琴上之弦，紧紧绷着，等待着那一声铮音响起。

久久没有动静。当歌渐渐有些放松之时，窗户猛然被人破开！千长迅速出了手，电光石火间，一股森然的白气直直朝着来人逼去！那人反应也不慢，伸手一挡，白气迅速逆转了方向，擦着墙壁掠去，激起一串火花。

“千长殿下！”千长正欲二次出手，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当歌硬生生将已出体的灵力逼了回去，看向来人。

“千长殿下！是我！”千长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长脸精瘦，颧骨高突的男人，眼中的疑惑慢慢散去，“窦高全？”

男子笑着朝他行了一礼，“正是在下。”千长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在这？”男人又是一笑，“小人来办点事情。”

千长重重呼了一口气，“办个事情怎么也这样鬼鬼祟祟？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暝族！”

男人仍然笑着，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当歌出了手！

当歌大惊，一个闪身，可惜反应还是慢了半拍，男人的手直勾勾朝着她抓来！肩膀一阵剧痛，当歌凝起的灵力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尽数打散！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来，却发现自己的两肩慢慢伸出殷红的血来。

“窦高全！”千长的音色突变，男人突然往后一拽，当歌直觉胸前一阵刺痛，竟被他直直拉到身前！

“窦高全！放开她！”千长朝着男人迅速出了手，男人伸手一挡，轰隆一声，墙已经塌了，外面站着一列严装以待的侍卫。

“千长殿下，多有得罪！”男人抓着当歌的衣领向外翻去，长袖一拂，一阵诡异的香风飘过，“你，你……”千长软软倒了下去。

月色惨白，雾气又浓了几分。一队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里，留下一地蜿蜒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