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磨得浓浓的。

阿栀抬头，远远地望一眼亭子里与峡主下棋的公子。

深呼吸，仿佛是能吸进这世间精华，聚于心中。

挥毫一蘸，在素帛上轻轻落下第一笔。

她屏气，不敢呼吸。

素手执笔，一刻也不敢停留，在白色的帛布上如行云流水。

她不需要再去看公子的面容。

因为那容颜，一眸一笑，皆早已在她心中深深烙下。她只是惊慌，只是太过于爱慕，以至于看着自己笔下的公子，也会乱了心跳。

终于，笔停。

她抬起头，遥望公子。

仿佛是感应到了一般，远处亭子里的公子，也抬起头来，遥遥地看了她一眼。阿栀没有看错，他的唇边带着最明媚的笑。

她低下头去。

望着画布上的公子。

一眉一眼，都如公子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她颤抖着手，蘸了最后一笔墨，移至画布右下方，打算落款——

“清源城女帝来使到——”

宦臣的一声尖锐喊叫，从阿栀身侧骤然响起。仿佛是轰雷，猛地炸响在耳畔。阿栀心里一惊，身子一颤，手中的笔已经落下。

“呀！”阿栀轻声惊叫。

狼毫落在画布上，原本该落下她的名字的地方，留下一滴墨迹。

心中一紧。

落日长峡王殿。

这是落日长峡的日落时分。

夕阳落在了红云山上，一种奇异的光芒笼罩着王殿。长廊上点起了灯，素白色的灯，映着那素白色的墙，乌黑的瓦——往日这在阿栀眼中如公子的白衣乌发一般的景致，此刻有一种说不出的暗淡。

她站在偏殿下的后廊里，望着正殿高大的基墙。

耳边传来宦城略带欣喜的尖锐声音，分外刺耳。那声音如同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蜿蜒连绵，穿透她的心脏，又迅速地传开来。

“女帝隆恩，赐婚西陆翡翠国公主乔薇安于公子为妻，择日大婚……”

一个“婚”字，在阿栀耳边延绵了一刻钟之久。

她恍恍惚惚地站在廊下。

不过是七八尺高的基墙，不过是十几二十步的石阶，她一直觉得那不算什么，可这一刻，却觉得它高如万丈峰，爬也爬不上去。

她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漫无目的地在这偌大的王殿里走着。

脑中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耳边重复“赐……于公子为妻，择日大婚……”赐于公子为妻，择日大婚……

公子……

她的公子……

失神之间，她已经走到红云台上。

她站在红云台上，望着眼前一片宽阔的峡谷，望着这落日长峡的百姓们。隐隐约约地，她似乎听到百姓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是啊……

是该欢呼的吧。

落日长峡的荣光公子未眠，落日长峡未来的君主公子未眠，马上要大婚了，他们即将迎来他们未来的王后。

而她，也应该要为公子高兴的吧。

公子，是她的恩人，给了她生命的恩人。她应该为他高兴，因为他即将成婚，迎娶的是尊贵的西陆翡翠国的公主。

可……

眼圈一红，阿栀颓然跪倒在地上。

脚下是万丈高台。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直入那云中，消散入晚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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