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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情深最伤人》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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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兴冲冲跑进勤政殿找他,却亲耳听到他对父皇说,“臣夜观天象,此子命格奇特,与王朝有碍,若不尽早除去,必有大祸。”毫无温情的话语,冰冷的脸庞。似乎我们的过往只是一场幻境,他从未参与,我沉溺其中。

我大惊大悲之下,精心准备的礼物掉在地上,檀香木的精美盒子甩开,温润莹润的羊脂玉簪碎成两半,我废了好几块上好的玉石,才成功把我们两个的字刻在上面。碎了也罢,毕竟准备送出去的人,本就是错的。

盒子落地的声音惊动了他和父皇,我被守卫拿下,父皇看我的眼神从疼惜到冷酷,国师的预言一向准确,从不说谎。我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只求母妃不要为了我和父皇顶撞,我一人赴死,父皇还会因为我的乖顺宽待母妃,依靠帝王的愧疚,即使她以后恩宠不再也能活得很好。

我在密牢里待了三天,终究是没有死去,我的母妃以死相求,终究是以她的命,换了我的一条命,“春风拂槛露华浓”,帝王恩宠浅薄,不知母妃可有后悔交付真心。

当日国师提我出狱,他站在牢门口,神色悲切,告知我噩耗,低低向我道,“节哀。”我却不理不睬,狂笑而出,再不看他在我身后愈加痛心悔恨的脸色。

我抚上他的眼睛,这双琉璃色的眼睛我最喜欢,我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过要轻柔地亲上去,好好珍惜这个人。这双眼中曾盛满对我的柔情,如今却显得深沉难过。难过什么呢,难过我没有死,终究是祸乱了朝政吗。

我恶意地用拇指揉搓他淡色的嘴唇,直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也有些发红发烫。我凑上前去,与他挨得很近,嘴唇几乎要碰上嘴唇,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感,我作势要吻上去,瞥到他紧张的神色,又骤然退开。“怎么,再次看到我很失望吧,是不是以为我早就死了。”真奇怪,我曾经那么喜欢这个人,连他皱皱眉我都心疼地不得了,如今我只想将百般酷刑都加在他身上,让他在我脚下哀求惨叫。母妃死前的绝望,我失去**的痛苦,我要让他一一体会。我的愤怒仇恨几乎要撑破我,唯一能让我平静下来的就是他的痛苦。

我凑近他的耳边,恶意满的要溢出来,“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又脏又丑,真恶心,就是最下贱的士兵也不会多看一眼,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喜欢上你呢。”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看上去难过的快要哭出来,往日的风度一概不见。虚伪,我的心还是痛的要死,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看不得他痛苦,那又怎样,我已经麻木了。我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向父皇,“怎么样?你忠心耿耿的主子,你看,他已经快要死了,你看他,现在活得像污水沟里的爬虫,你那么忠心,你怎么就救不了你的主子呢。你这条狗,有什么用呢!”他痛苦的闭上了眼,任由我在他耳边说着恶毒的话语。好似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我狠狠甩开了他。明明我现在才是胜利者,但在他面前,我只感到自己还是个失败者。

我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不然我觉得我可能会窒息,我的心痛的我想拿一把刀捅进去,杀死它。我本以为我已经是个无血无泪,心如死灰的人,但站在他面前,我的心脏就复活起来,疯狂撞击着我的胸膛。身后传来急切的叫声,“君昊”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声音,最喜欢的人。

我脚步停了一瞬,没有转身,我平静地流着眼泪,背对他讽刺笑着说,“国师大人难道忘了吗?你的君昊不是早就被你亲手杀死,死在你的攻歼下,连他的亲娘,不也是被你一并害死了吗?如今,国师大人,又装什么无辜。”

我的腿疼得越发厉害,我只想出去找个地方坐下,即使倒下,我也不想在他的面前倒下。

一出殿门,我紧绷的那口气松下,猛烈的疼痛袭来,我一时站不稳就要往铺满细碎石子的地上摔去。我本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受伤,做好疼痛的准备,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我诧异抬头,发现皇兄竟然一直都站在殿外。

他显得很悲伤,却一句话也没问我。我猜他把我刚刚说的话都听到了。我正想扬起笑脸来讨好我的顶头上司。他却默默转过身,把后背露给我,“上来”。

我连忙拒绝,“皇兄,让侍卫背我就可以了,怎么能劳动皇兄呢。”

“上来”,他还是固执地一动不动,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僵持片刻,还是我先放弃,爬上了皇兄的后背。他的背很宽厚温暖,我一直以来的不安焦躁也稍微缓解,我温顺地趴在背上,皇兄走得很稳,我感受不到颠簸。情绪激动过后,在这么安逸的环境,我有些想困意。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到皇兄不甘地问道,“为什么非要是他,我就不行吗?”当然不行,我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一觉我睡得昏天黑地,但并不安稳,我的梦里,父皇,母妃,还有那个我不愿意想起的人不断出现,他们的声音吵得我头疼,最后他们都消失了,皇兄落寞的声音传来,“我就不行吗?”

“不行。”我猛然醒来,瞥到床边静静坐着一个身影,吓我一跳,原来是皇兄。他看上去已经坐在这里很久,我刚醒,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兄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他墨玉般沉静的眼睛静静看着我。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气氛并不尴尬,但很沉重,这种沉重甚至感染了我。我往日不断吐出毒液的内心也停止了喋喋不休的恶毒话语。

晚膳快要到了,我出声邀请皇兄在这里用膳,吃饭是打破僵局百用不腻的借口。皇兄没有留下,他听懂了我隐晦的逐客意思,转身走了。我松了口气。

今天的晚膳等的时候有些长,待端上来后,一道其貌不扬的补汤,位置尤为显眼突出。我不认得这是什么做的,尝了尝,味道鲜美可口,很对我的口味。我感到御膳房的用心讨好,吩咐人赏赐下去。

玟王府的总管昨日来报,王府已经建成,问我何时入住。我刚准备收拾东西搬家,管家就又苦着脸进宫来,皇上称王府装修得不够舒适,又拍了大内的工匠,重新画图修改,建造园子,如今已经正在扒了。

我搬家的计划只能暂且放下了,皇兄的做法幼稚,但是有效,也最不会惹我厌烦。我其实不明白他会什么会对我有这样的情愫,我十八岁之前,对太子的印象少得可怜。我是最受宠的皇子,也是御书房里最聪明的皇子,父皇甚至在我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开始给我指派差事,太子虽然也素有贤名,但在我的竞争下,声明不显,如果不是皇后强势,他的位子很可能早就不保。我觉得以前的我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有资格做笼罩太子的阴影,他恨我报复我,我都不奇怪,毕竟当初皇后就恨我们母子恨得要死。

我和太子开始熟悉是由于巧合,在我从高处跌落,生不如死的时候。太子不小心闯进了暗室,他对我的处境很惊讶,完全没有想到外界声称病逝的皇子居然还活着,以这幅样子活着。我虽然很少见到活人,但也不至于见到熟人就倾诉事情的原委,事实上,我当时还没有从母妃过世的现实中走出来,并没有搭理人的意图,太子也没有多说。只是后来,他来的越来越频繁,时不时给我带些吃食,和我聊聊宫外的变化,我渐渐也愿意和他交谈。听说父皇这些年越来越昏庸,我便大胆蛊惑太子,太子刚开始并不愿意,还和我冷战了一阵,但我多次提及,终究还是说服了他。我为他谋划方案,将一些只有皇帝知道的密道告诉他,感谢父皇,在他还是我父亲的时候,他对我几乎是毫无保留。国师恐怕也没想到,他交给我的东西最终被我用来颠覆朝纲。

平心而论,皇兄对我已经是很好了,我感激他,但我很清楚,我对他,从前只有利用,毫无感情。如今仍是利用,不过有了微薄得可怜的兄弟之情。看在这微薄的兄弟情上,我愿意推他一把,走上一个帝王该走的正确道路。

我这几天和皇兄来往越发密切,他对我很好,我不过是提到宫外十五的庙会十分热闹,他便安排要和我一起出宫去看庙会。我只好换身着装,在黄昏时和他一起出了宫。

十五的月色格外皎洁透亮,大街上挂满了各种形状的花灯,还有不少特色小吃,香味诱人。街上人来人往,本就不宽的街道被小贩占去后,行人们往来都要肩擦肩,我其实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想要回去,但看皇兄逛得认真,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在街上看到一个白狐面具,有几分精致,心下喜爱就买了来,狭长的狐眼上一道窄窄的红痕,狡黠妖艳。我觉得很衬我的容貌,我的母妃是小官之女,与父皇在宫外相识,她最为出名的就是她的美貌,尤其一双凤眼,水光潋滟,惹人怜爱。我继承了她的容貌,虽并非貌若好女,却也少些阳刚气,显得雌雄莫辩。我将面具戴到脸上,走了没几步就有些后悔,无他,这面具形态可爱,自是有不少人买,短短几步路,已经遇上不少狐狸面,让我有些郁闷,想要摘下来。但这段路尤其拥挤,抬不起手,我只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

我正专心致志看路边精美的花灯,上面有美人图,山水图,小孩玩闹图,图案多样,丹青也栩栩如生,很有几分功底。不提防未拿扇子的手被悄悄握住,我下意识要甩开,皇兄握得更近,装作无意地看着前方,“皇弟,这段路拥挤,怕你走丢,还是皇兄牵着你走吧,就走这一段。”我没有说好或不好,凤目漠然,只是默许而已。

猜字谜的地方尤其热闹,里三圈外三圈,我“唰”地将扇子收起,抵在下巴,凤目流转,对皇兄笑道,“不若兄长猜几个,看看这民间的才子,水平如何。”皇兄楞楞点头,果真放开我的手,挤进了人堆,我等了几息,肩膀便被撞了好几次,实在是不耐烦,便走到暗处的一棵树下等着,百无聊赖时,见到我那高贵优雅的皇兄站在人群外,失魂落魄,手里还拿着几张字条,一幅被抛弃的样子。我心下叹息,走到他背后,拍他的肩膀,他转身看到我时,眼中突然爆发的神采即使是我这样硬心肠的人也不禁动容。

我转过视线,开玩笑道,“不过是换个地方,兄长便找不到我了?不是刚刚还怕我走丢,如今可算是真丢了一次。”

皇兄睫毛一颤,轻声回道,“因为我知道你随时会离开,我怕你刚刚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真是的,我笑容不变,心下却有些埋怨,开玩笑而已,何必要把实话说出来呢,被伤的,明明只是他自己。

我向皇兄要来他手里攥着的字谜,纸已经被他大力攥得皱巴巴的,幸好字迹还看得清楚,我念出声来:

“飞蛾扑火虫已逝,学友无子留撇须,偶尔留得一人在。”

皇兄在一旁出声,“皇弟不若猜猜这谜底。”

我摇摇扇子,“皇兄饶了我了,我可不喜欢猜字谜,看到就头疼。”

这是谎言,我和他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说出来。

“皇弟再看看另外几个,即使不猜,读总是能读出来的。”

我只好接着往下读:

“鹅飞鸟走留一人,我舜夕牛走友进巢,爱人尔相伴结伉俪。”

“天鹅湖边鸟飞去,享受无限又请友,好子出游尔相伴。”

“天鹅飞去鸟不归,良字无头双人配,受字中间多两笔,人尔结合就是自己。”

我将纸条随手扔掉,点评道,“这些字谜我是猜不中的,不过这字谜对仗既不工整,意思也颠三倒四,兄长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为好。”

河上有一座画舫,我有些兴趣,和皇兄打声招呼,便抬脚先走。隔着过往的人群,身后有人大声说,“我爱你”。

我惊怒地转过身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堂堂帝王当街告白,对象还是他的亲弟弟。不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我们两个万劫不复,身边已经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我只能快步返回,将人拉走。

“皇兄,”我把他带到无人的地方,有些头痛,他最近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虽然有我的故意放纵在,但也不是这样自毁的样子。“你是一国之君,有很多事,你不能做,也不能想。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万民眼里,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你,你的举止应该慎之又慎。”原本的太子便是如此,从不犯错,完美至极。

回到寝殿,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国师,皇兄让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我们很像,一样的小心翼翼又莽撞,一样的细心和幼稚,走到关押的地方,我终究还是没有进去,我和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了。这个认知让我很难过,但又有些释然,我其实一直很恐惧,我知道国师对我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我恐惧自己再次爱上他,或者说,我恐惧自己更加爱他。我必须恨他,我可以不在意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但我无法原谅他对我母妃的伤害,如果我再爱上他,和他在一起,我怎么对得起那个爽朗的,将我养大,用生命来保护我的母妃。

不出所料,当我回来时,皇兄已经在露华殿等我。这次的晚膳是我们两个一起用,想到接下来的谋划,我有些不忍心,我向来认为怜悯是出于虚伪,但此时我觉得虚伪一次也好。

我在席面上大肆夸赞了最近的补汤,并很感兴趣的询问是用什么熬的,很有效果。皇兄的心情果然肉眼可见得好起来,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这是民间盛传的一种神物,勿梓,据说喝了它熬得汤可以百病不侵,强身健骨。这些功效并不特殊,但难得的是它的效果毫无夸大,养病的人喝了,可以不留病根。

我知道这种花,因为它的功效神奇,曾一度灭绝,能找到它,皇兄一定废了很大力气,每日还要亲自熬汤,混在御膳房送来的菜里,真是又傻又执拗。

这次是我亲自送皇兄出去的,他今天很高兴,往日他都是失望地自己走出去,我今天待他实在热情,他甚至不想回去,想要在偏殿住一晚,实在荒唐,劝了好久,他才不情愿地取消这个念头。我倚在殿口,目送他远去,他一步一回头,怕我消失,走的实在磨叽。我相信只要下次他回头时我不在他身后,他一定会回来把我重新从露华殿拽出来。

皇兄刚走,我要等的人就到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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