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了？”周子程指着靠在一块石头上的青年士兵问道。

“小鬼，有一位贤者说过：人，终有一死。”盖伊从昏迷的莱西身边站起身，娴熟将手里沾血的纱布揉作一团。

“首先，如果莱西死了，你得对他的死负责；其次，我可不是什么小鬼。你明白吗？！”周子程怒气冲冲地将食指转向黑人的鼻子。

“嘿，你要知道，是他先动的手，我不过……”盖伊摊开双手试图解释些什么。

“我不管！”周子程大声打断了黑人的自我辩护。谁能想到呢，不久之前他还差点被盖伊脸上的刀疤吓尿裤子。

“好吧，他不会死的，没错，他不会死的。”盖伊有些变扭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上一个这样对他说话的家伙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老头说的对，现在的小鬼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自以为是。盖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若不是老人特意关照，他早就用手枪堵住那个小鬼的臭嘴了。

“砰！”一声枪响从莱茵镇的方向传来，一直传进岩洞。

“怎么了？”周子程的双腿又开始不争气地颤抖了，他仿佛还能闻到猩红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

“我出去看看。”盖伊鄙视地瞥了周子程一眼。瞧瞧这小子，几秒钟前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现在都快被吓尿了。

独身一人干掉那些活尸？我可不相信，没错，那个昏迷的护卫队小屁孩看上去倒是有两下子。

“照顾好你的小兄弟，小鬼。”从口袋里抽出一支手枪，盖伊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向洞口走去。

又是三声枪响从树林里传来。

“别，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嘿！喂！”男孩突然触电一样冲着黑人的背影大喊。

“怎么？”盖伊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回头瞪着浑身战栗的男孩，“你是想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吗？嗯？”

“不，不了，对不起……”男孩羞愧地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是虫鸣。

“那就给我把嘴闭上。”盖伊扬起手里的火枪，“不然我就让它帮你闭嘴。”

周子程点了点头，靠着岩壁坐下了。

“你在干什么啊白痴，丢人现眼！”周子程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双手抱头缩在昏迷的莱西身边，自言自语：“像只受惊的小鸡一样乱叫，你在想什么呢？”

“呸。”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盖伊继续小步向洞口前进。那个老东西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我们就不该管这些闲事，没错，我们应该直接去皇都，走他妈的直线距离……

“懦夫！”

“谁？！”尖锐的声音吓了周子程一跳，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盖伊的背影消失在洞口。

“嘿嘿嘿，后面，胆小鬼，我在你后面！看你背后，快看你背后……”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周子程记得这个令人寒毛倒立的笑声，还有那把猩红色的太刀。

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恐怖片里的情景，僵尸、吸血鬼、狼人之类的，我都他妈的堕入异世了，还能有多糟呢。

男孩慢慢地转身――

几只蝙蝠扑腾着翅膀飞快地从他眼前飞过。周子程尖叫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该死，没出息的小鬼，看地上！”

周子程低下脑袋，一把刻满绚丽红色花纹的太刀躺在不远处，就和他想像中一样。

“嗨，我们又见面了，嘻嘻嘻嘻。”血红色的光在刀身上流动。

“天哪，你可真美。”周子程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握住了太刀的刀柄。寒意瞬间传遍了男孩全身，可他却并没有松手。

“嘿，嘿嘿嘿……”

……

“老天，别再来一把该死的刀了。”盖伊小声嘟囔着走出岩洞。

确实，这次并没有刀，在洞口迎接他的只有十支锐利的长枪以及它们的主人。

当然，还有一条毛被剃的干干净净的大个头猎犬。

目光从每一张紧绷的面孔上扫过，盖伊忍不住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冷静，先生们，所有人冷静。这很可能只是个小小的误会，你们也许听说过我，说不定我们还一起出过任务……”

“叛徒，我们当然认识你！”一个粗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放下武器，投降！”

盖伊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先生，您的母亲没告诉过您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放下武器，投降！”为首的士兵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也许你真的认识我，但是，我想说，你太不了解我了。”盖伊的手伸向衣兜，“我很伤心，说真的。非常伤心。”

“砰！”

一声枪响后，那个打断盖伊说话的士兵软绵绵地倒下了。

“我说到哪儿了来着？”黑人装出困惑的样子挠挠头，然后仿佛豁然开朗似的举起手枪，“对了！我说这是个误会来着，我们完全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可是这位躺在地上口鼻出血的先生已经为我们开了个好头，所以……”

“干掉――”回过神来的士兵张嘴大喊，可是一颗铅弹却穿过了他大张着的嘴巴，将后半句话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猎犬狂吠地扑向持枪的黑人，一颗子弹在半空中射进了它的身体。暴怒的吠叫化作一声无力的呜咽，猎犬高高跃起的身体重重地落在盖伊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真是抱歉。”

几秒钟后，盖伊站在十具尸体间从容地将子弹一颗颗压进手枪的转轮。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下的阴影正在一点点变长、变宽。

当他抬起头，前方的一切都已安静地浸在了黑暗里。简单点说，他什么也看不见。

“该死的，我以为现在才刚到傍晚呢……”盖伊奇怪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包围了。

“哦，见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盖伊飞快地转身想要回到岩洞里。可是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甩了出去。

他重重地落在一丛灌木上，树枝划破了他的皮肤，温热的血从细小的伤口里渗出来，黏黏的。

该死的能力者。

“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盖伊挣扎着重新站起身，手指搭在扳机上，“达斯！我知道是你，给我出来，混蛋！出来啊！”

没有回应。

“啪嗒，啪嗒”，脚步声，背后！不对，是马蹄――枪管上抬，盖伊连开两枪。枪口的火光在瞬间被周围的黑暗吞没。

“咚”盖伊听到了重物坠地的闷响，可骑手的惨叫声却并没有如期而至。他竭力向暗处看去，但他什么也看不清。

“你需要火把吗？”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曾经和盖伊一起在边境受训，在边境服役。

一个火把亮了起来，跳跃的光亮驱开黑暗，映出一个瘦高的黑影。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黑影正聚拢过来与他融为一体。

令人窒息的黑暗正在向后退去，眼前的事物渐渐显露出来，虽然还是有些模糊。

盖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清了，被铅弹射穿脑壳的黑马，他先前留在洞外的黑马。还有，倒在一旁的独眼老人。准确的说，那是独眼老人血肉模糊的尸体。

“你，你对他干了些什么？”盖伊的声音在颤抖，他正极力保持着理智。

“不，不对。这不是我干的，盖伊，是猩红……”

“闭嘴！”盖伊粗暴地打断了黑影飘忽的声音，“我们都知道几只猩红是不可能打败他的。”

“理智，理智点，盖伊。也许他只是上了年纪……”黑影伸出一只手像是试图安抚盖伊。

“砰”一声枪响，子弹呼啸着从黑影上穿过，打在后面的岩石上溅起几点火花。

“瞧瞧啊，盖伊，枪侠盖伊，了不起的枪侠盖伊。近距离平射，一枪制敌！”黑影的手缩了回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冲动，我的朋友。”

“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躲在阴影里……”盖伊大胆地凑上前去，鼻尖几乎要与黑影相碰。

“不！”黑影向后一闪，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你不明白，我就是阴影，我就是！”

飘在半空中的火把最后忽闪了一下，然后熄灭。瘦长的黑影渐渐消散，准确地说，是他周围的一切又开始渐渐变暗。

“哼，懦夫。”盖伊笑了，三岁小孩才会害怕黑暗。既然看不见，他索性闭上了双眼。

……

十年前，周子程蜷缩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翻看着一本破得快要散架的小说。小小的他可笑地用虔诚的语气读着书里的话：

“我不用我的眼瞄准，我瞄准，用我的双手；

我不用我的手射击，我射击，用我的火枪；

我不用我的枪杀人，我杀人，用我的――”

……

“我不用我的眼瞄准，我瞄准，用我的双手……”

现在，盖伊默念着与周子程当初在小说中看到的一样的誓言。这是独眼老人教他的，那时候的他甚至没法在后坐力的冲击下握紧手枪枪柄。

“……我不用我的手射击，我射击，用我的火枪……”

盖伊用力地扣下扳机，仿佛这样会增加铅弹的威力。

“噗嗤”他听到了子弹击中实体的声音。

“……我不用我的枪杀人，我杀人，用我的心灵。我，枪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