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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罗衾》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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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郑国背叛晋国,与楚子在武城结盟之后,不久,郑军在汋陵打败宋国。其后,应晋国所使,卫侯伐郑。到了四月中旬,晋国按捺不住,出兵伐郑。

那玉他们呆在郑国边境,晋军出动没过多久便听到风声,这时的孙周正在观摩让奚翮找来的宝剑。那玉问时,他还卖着关子。

“过些时日你自然就会知道。”

那玉撇撇嘴,不过也没再多言,百无聊赖地喝着水。

孙周将宝剑放回长匣,抬头对那玉说:

“想来你也待得烦闷。七日一沐,再有三次药浴便就好了,先忍忍吧。”

“还有一个多月呢……小周哥哥,你再跟我讲讲晋国的历史吧,先前不是说到文公流亡,介子推割股奉君嘛,那后来呢,后来怎样?”

“别急,那些事闲暇慢慢来讲,你先看看这个。”周晋将一块绢布递给那玉。

那玉接过绢布,绢布上写着晋军发兵之前的议话,包括晋候在内,几乎都在主战,只有士燮主和。

“我早听鬼谷老师谈到他了,是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智者,可惜,他现在这样来说,是无人会听的。”

“‘众人皆醉我独醒’?”孙周咀嚼着这句话,笑道,“你形容的倒好,不光是他,他的父亲士会,先祖士爲都很聪明。特别是其父士会,晋国上上下下都很敬重他……”

孙周说到这里一下隐没下来,那玉见孙周垂下眼,也不知想些什么,表情似忧似悲。

“小周哥哥?你怎么了?”

“如今的晋国……不乏贤臣良将,要是放在文公时代,何愁不为霸主匡扶天下。现在……”孙周顿了顿,没有再说,而是话锋一转,“对了,我再考考阿玉——楚国出兵援郑,司马子反率领中军,令尹子重率领左军,右尹子辛率领右军,这样的布置,你可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那玉略作沉思,笑道:“楚国的司马与令尹定然不和,虽然子重执政,但楚王更喜欢子反。我说的对不对?”

“看来阿玉的成长与智慧不可小觑。”

“你太抬举我了,要不是小周哥哥跟我讲了不少楚国军政,我也看不出来。”

楚国的执政大臣为令尹,中军为尊,但身为执政的子重却只统领左军。答案不消孙周来说,那玉也猜到几分。

不过说到权利斗争,还是比不上晋国就是。但她又想,也许只是自己的见识不够,别的国家毕竟从没去过,这样的看法未免武断。

过了一段时间,晋军渡过黄河之后,那玉和孙周也踏上了旅程,往楚军的方向前去。

孙周的随从只留了东门衍,一路昼行夜宿,直至遇到楚军。

那玉和孙周待在军帐外面,东门带着匣子进了帐内,等了小半个时辰,东门在一名军士的携引下从帐内出来。

那玉和孙周低着头,默默跟在东门身后,那名军士新起军帐,将三人安置下来。

在帐内休息的孙周见那玉盯着镜子,走近了问:“怎么,脸上可有不适?”

“没有。”那玉望了望涂过颜料后有些灰黄的脸色,也不知对皮肤有没有伤害。她放下铜镜,转头看了同样脸色泛黄的孙周一眼,说,“原来如此,没想到你那匣中宝剑是用来贿赂司马子反的。不过我们呆在军中没问题嘛?东门就不说了,我俩都是孩子,会不会引人注目招来盘查?”

“不碍事,很多贵族子弟和高级将领都带了仆从小侍。”

的确,现下他们穿的朴素,只要老老实实别自找是非就行了。

“那你跑来楚军是打探情报还是有别的计划?”

“我先前不是说了,原本打算一路向东去齐国看看,来这不过一时兴起。”

“是嘛——”

孙周见那玉一脸狐疑,笑了笑,没再多说。

随军而行,到了六月,晋、楚两军在鄢陵相遇。

这时的那玉已不像刚到楚军那会儿,对这千军万马的阵仗有些畏忌。再说,这一时期的九州大陆人口稀少,兵士都是普通百姓,战前战后都要拿着锄头干活,三两句攀谈之后就混熟了。

当下那玉见身边有不少人低头窃语,仔细一听,都在议论出师不利的事。那玉也低着头,凑近孙周问:“什么晦日是用兵之忌,他们是不是太迷信了?”

“这些忌讳自然不用事事尊奉,倒是人心动摇,这才真是于军不利。”孙周说着将手递到那玉身侧,“现在天色将明未明,晨雾又大,我牵着你,免得摔倒。”

那玉依言,心里还在想着两军之事,便又问道,“听你的意思,认为楚军会败?”

“事情往往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只是现在看来,楚军这边有些麻烦。”

“因为军心动摇?”

“不仅如此。就楚军而言,三军统帅并非所有人都希望打败晋军。”

那玉一愣,仔细想想便有些明白,这一仗楚军若胜,便是楚王没有那个意思,子重怕也担心功劳归于子反,担心自己的执政之位受到动摇。

“嗯,有道理,不过晋军也未必团结,就说栾元帅和三郤之间,他们的矛盾不是同样越演越烈?”

“三郤急于表现,想在战场上立功。栾书更不用说,他是中军元帅,如若战败,只怕失了君心,更加孤立无援。相比之下,虽然执政是令尹子重,楚军的主帅却是司马子反,责重在他。”

那玉点点头,孙周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她还有疑问。

“去年三郤迫害伯宗,他的儿子伯州犁逃到楚国。如今官居太宰,这次也随楚王同行。听说他很有才能,又了解晋国军政,有他替楚王出谋划策,晋军只怕也难占上风。”

“阿玉可知道苗奔皇?”

那玉摇头:“不知道。”

“苗奔皇原为楚国芈姓若敖之后,也是斗氏之人,是楚国以前的令尹斗椒之子。”

“斗椒!?就是被楚庄王灭族的斗阅椒?”

“不错,他的儿子斗奔皇逃到晋国,采邑封在苗地,此后便叫作苗奔皇。”

那玉心中一叹,她现在知道,所谓“狼子野心”便是由他而来,也是“一鸣惊人”的男配角,当年楚庄王熊旅日夜淫乐,就是为了避其锋芒,暗里韬光养晦。

“阿玉,你叹什么?”

那玉回过神,又是一叹。

“国与国之间争来斗去,国内争来斗去,国内的家族之间争来斗去,这些攻伐难道都是为了黎明百姓?不过也没办法,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可以约束自己,却无法约束别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嗯,你说的对。”孙周松开那玉的手,朝四周望了望,低声自语,“军队停了……竟然逼的如此之近,此番于晋军不利啊。”

他们在军队后方,还看不分明,这何止不利,晋军营前有大片泥沼,再加上楚军逼近,连个兵车列阵的地方也腾不出来。而现下晋军中军帐里,也正在讨论此事呢。

晋候坐在台榻上的桌案前,扫视众臣,问道:

“如今楚军迫近营垒,于我军不利,众位将军可有御敌之策?”

坐在上首的栾书正要开口,士燮的儿子士匄突然快步上前。

“主公!此事不难,咱们塞井填灶,拆去军帐,把行列间的距离放宽,就在军营摆开阵式!”

士匄的话音一落,帐中鸦雀无声,晋候捋着胡子赞道:“好主意!”

其他人也跟着称赞,栾书看了士匄一眼,皱了皱眉,张口要说,余光看见士燮脸色铁青,灰白的胡子眉毛一阵颤抖。来不诧异,只见士燮左看右看,然后从侍卫手中夺过大戈,劈头去戳士匄。还好士匄眼尖,吓的扭头就逃,远远听到被人拦下的父亲破口大骂。

“混账!主公与众位大人讨论国家要事,你一个无知小儿也敢胡乱插嘴!”

士匄惊魂未定,跑出大帐远远躲在一边。帐内的士燮见儿子走远,怒气才稍稍平复。

“咳,”栾书忍着笑意,拉回正题,对晋候说,“我看啦,楚军轻佻,又是远道而来,我军只需加固营垒静待盟军来到,只需三天。楚军见我方势众定然畏惧,自然主动撤军,届时我军加以追击,定可一举拿下!”

按栾书来看,正面开战胜负难定,还是稳扎稳打更为保险。士匄的主意虽然可行,不过主动出击未免有些冒进。

“此言差矣,”郤至说,“楚军有六隙可趁:楚国两卿不和,此为一;楚王亲军还是旧时选拔,都以衰老,此为二;叛晋盟楚的郑国军队虽然摆开阵势,却不齐整,此为三;楚乃蛮夷,虽有军队却无阵型,此为四;楚军不避晦日,军士恐惧,军心不稳,此为五;军心不稳必然喧闹,各军相互观望,斗志全无,此为六。主公!由此天赐良机,决不可失!此次对战定能将楚军打的片甲不留!”

晋候思索片刻,拍案道:

“好!就依郤将军所言!”

晋候得了良策,立马叫各军元帅按士匄所言排兵布阵,准备与楚军决战。

楚军这边察觉之后,楚王与伯州犁登上巢车观望晋军动向。远在军队后方的孙周见决战在即,带着那玉悄悄离开队伍,来到附近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岗上。此时正直山木茂盛,孙周抱着那玉躲在一颗巨大的山毛榉树的树顶上。视野开阔,底下两军看的清楚,而两人隐在茂密的枝叶之后,无人察觉。

“小周哥哥,把手拿开,我看不见了。”那玉摸到脸上,扳着捂住自己眼睛的孙周的手指,不满地说。

“打起仗来你死我活血肉横飞,你若看了定然要做噩梦。”

“来都来了,管那些做什么,松开松开!”

“别闹,我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将我带来才对,再说了,做噩梦也是我的事,你松开。”

“你——算了,若你晚上靥住可别赖我。”

“不赖你,不赖你,行了吧。松开,快点啊。”

孙周松了手,盯着那玉好一会儿,结果见那玉只顾望向两军,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有些气闷。气闷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无趣地扭过头,也将目光投向两军对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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