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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胜》第四章 见兔顾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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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裕素知项义行止出人意表,不敢贸然答允,问道:“帮什么忙?”项义道:“过些日子村里召开全体大会,我想到时请你上台读一篇稿子。”甘裕嘴角微颤,笑道:“我大字识不上一筐,你别来挖苦我了。”项义道:“我会教你识字,你不是一直很想自己看报纸吗?”

甘裕暗暗心动,仍未放松警惕,问道:“你有工夫教我吗?”项义耸耸肩,道:“我是个闲人,时间对我来说多得是,只要你肯学,我保准教会你。”甘裕想了想,问道:“那篇稿子由你来写?”项义道:“是的。”甘裕听说是他所写,更不放心,问道:“写的啥内容啊?”

项义暂且搁置问题,反问:“近两年全村的收成如何?”甘裕眼珠转了两圈,想到项义和村领导关系不错,道:“还行,咋了?”项义微微一笑,神色满是不以为然,道:“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甘大哥,这两年咱村的收成简直糟糕透顶,就连你这位种地大拿,收成也远不如前几年。我没说错吧。”甘裕承认项义所言不假,但因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没有立刻回应。

二人说话之际,甘裕的小儿子提着蝈蝈笼,站在院子里望向门口。项义瞧见后,低声道:“甘大哥,有件事我不得不对你说,可是又怕小孩子听到后做噩梦,你看该怎么办?”甘裕循着项义目光转过头,看到背后偷听的小儿子,道:“狗蛋,进屋去。”狗蛋不敢违拗爹爹,极不情愿地答应,一步三回头,走向屋内。

等到院内空无一人,项义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昨晚三位神仙一起给我托梦,告诉我即将会发生一场重大灾难。”甘裕惊讶不已,忙问:“他们咋说的?”项义道:“龙王说自己吐不出水了,很快就要天下大旱,土地公也说年景会越来越糟。”说完,不住摇头,脸色阴沉下来。

甘裕想起还有一位神仙,问道:“最后那个神仙怎么说?”项义装作恍然大悟,道:“多亏你提醒,要不我还真给忘了。你也知道,梦里听过的话,醒来很容易记不得的。”甘裕快速点头,表示赞同,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项义道:“最后一位是狐仙,她说你救过她的命,要找机会报答你。”甘裕原本有九分疑心,闻听此言,登时信了一半。

原来数年之前,他去镇上赶集,碰见集市上有人贩卖狐狸。他见狐狸眼睛溜圆发亮,似乎很通人性,便用卖货换来的钱买下它,送去野外放生。

那次他回村后,将实情告诉媳妇,然后夫妻大吵一架,甘大嫂说他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不知将钱花去哪里。说来也真奇怪,自从那次吵架过后,甘裕家开始走好运,而且每年收成总会比别人家多很多。甘裕深信是狐仙显灵,赐福所致,却不敢对媳妇明说。

项义鉴貌辨色,趁热打铁,说道:“三位神仙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些话,我哪里能记得全?不过我记得他们让我号召全村囤粮,说是等灾难到来时,家家户户都有粮食,那就不会轻易饿死。”甘裕见他说得极是郑重,全不像在信口开河,当下又多信了两分,问道:“他们说灾难什么时候来?”

项义埋头沉思,良久,说道:“记不得了。”甘裕急道:“你好好想想啊。”项义又沉默许久,道:“好像就在一年之内。”甘裕脱口而出:“这么快?”项义道:“是啊,很紧迫。”甘裕略一迟疑,道:“我明天就开始准备。”说着便要回屋。项义赶忙拉住他,道:“你就只顾自己,乡亲们呢?”

甘裕面露难色,道:“我家余粮没剩多少,养不活那么多人啊。”项义道:“谁说要你养了?你想想看,如果我把这个梦告诉乡亲们,大家会相信我吗?”甘裕缓缓摇了摇头。

项义又问:“咱俩相比,谁更优秀?”甘裕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道:“你脑筋比我灵,只是没用在正地方。”项义道:“你太谦虚了,你是咱村第一种地能手,是村里最优秀的男人,谁敢不服?你想假如这个梦是托给你的,由你来转告乡亲们,大家是不是全都会信?”

甘裕思索片刻,坦言心事道:“可能也会有人不信吧。”项义道:“人命关天,多救一条算一条,这话总没错吧。”甘裕嗯了一声,道:“没错。”项义忽然急躁起来,连连顿足,道:“神仙也真是的,干嘛不直接托梦给你,非要让我转达,那不是故意让我为难嘛。”话刚出口,他便停止脚下动作,目光上移,死死盯着甘裕双眼。

甘裕见他一动不动,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以为他被狐仙上身了,问道:“义,你咋啦?你倒是说句话啊。”方才项义心念电闪,差点便要假装狐仙上身,但转念一想:“我从不迷信鬼神,万一演得不像,被他瞧出破绽,可就前功尽弃了。”立时丢掉这个念头,道:“我在回忆一个人名。对了,你认识一个叫国丰的人吗?”

只见甘裕脸色大变,先是一惊,跟着满脸错愕之色。项义淡淡地道:“我想起来了,除了昨晚狐仙提到你的名字,另外两位神仙还提到了这个人名。他们说让我找到这个人,他会想出办法,拯救全村。”甘裕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问道:“他们说没说具体怎么救?”项义道:“没说。”话刚出口,立刻接续:“可能说过吧,叫我给忘了。”

甘裕急道:“你不该忘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给忘了呢。”项义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干嘛心急啊?”甘裕不知怎生回答,目光幽怨起来,暗暗责备项义记性太差。原来项义提到的‘国丰’,正是甘裕的本名。当年甘裕爹给儿子起名,认为‘国丰’二字寓意甚好,后来听说与某位领导人名字同音,尽管同名不同姓,还是担心犯忌讳,于是将儿子改名为‘裕’,取富足之意。

当时户籍制度尚未完善,尤其是项义所在的村子,改名这种小事,实在不值一提,想改便改。此事时隔多年,村中鲜有人知,即便当年知情,也早淡忘脑后。若不是某次村书记和项义说笑,不经意提到此事,项义也难以知晓。这时项义扮作毫不知情,无意提到这个名字,目的为让甘裕彻底相信自己所说,果然不出所料,甘裕的种种表现,让项义越发坚信,他会相助自己,劝说村民囤粮。

甘裕是地道农民,每天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从不偷懒耍滑。除了种地,他极少过问别人家的是非,就连村里最大的娱乐项目——看热闹,他都甚少参与。此刻他想到要挽救全村,不单要抛头露面,当众号召全村囤粮,还要顶着各种未知的压力尽力说服,项义对此毫不畏惧,但在甘裕看来,这项任务的艰难程度,直如登天一般。

甘裕错愕的五官拧在一起,变得愁眉苦脸,整个过程项义都瞧在眼里。他想到此地步,只要再推一把,解除甘裕心中的负担,必将水到渠成,于是低声道:“书记到时会大力支持你。”甘裕正在暗下决心,听得此言,瞬间想到一个主意,道:“义,你比俺会说话,要不你去和书记商量商量,这件事让书记管吧,我嘴笨,我真是做不来啊。”

项义道:“来你家之前,我和书记商量过了,要不是他指定你去做,我也不会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甘裕退无可退,咬咬牙道:“好吧,我试试看吧。”项义语重心长地道:“甘大哥,书记这么看重你,可别辜负了他的信任啊。”甘裕听他这般说,压力更加大了,险些便要哭出来,哭丧着脸道:“我真没底气啊,义,你也知道我平时啥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演讲,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去年年底,村里给我发奖状,都是你嫂子上台领的,我实在是……”

项义道:“总有第一次的,别怕,等我把稿子写好,咱们仔细对对。只要你照着稿子读,我保证你能完成任务。等你救了大家的命,你想大家会怎么说,你就是咱村的救世主了,更何况还有神仙在背后支持你呢。等我找到那个叫国丰的人,我们大家一起支持你,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甘裕喃喃道:“我就是国丰。”

项义佯装大喜,道:“果然神仙没选错人,原来你就是国丰啊,妥了,这件事准成了。”甘裕听他话声充满自信,顿觉压力减轻不少,呵呵傻乐,道:“我小时候叫国丰,后来改名了,我改名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项义哈哈一笑,道:“就算我生得早,也一定记不得,改名这种事,小孩子哪有在意的。”

二人又聊了几句,项义嘱咐甘裕,不要提前将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以免引起恐慌,一发不可收拾。甘裕知道轻重,发誓不说。项义半掩上门,道:“你也不用准备,回头我再来找你。不早了,回屋睡吧。”

甘裕正要关门,项义突然说了一句:“甘大哥,我听说邻村有人被雷劈死了。”甘裕将门拉大,问道:“为啥被劈死了?”项义道:“据说他打死了一只狐狸。”甘裕惋惜道:“狐狸都是有灵性的,就算吃了他家的鸡,那也不能害它,不然会遭报应的。”项义道:“谁说不是呢,狐狸不能害,狐仙的话更不能不听。好啦,我得回家了,你关门吧。”说完,主动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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