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璇一听，红着脸说道：“耶律开阳，你再胡说，小心我饶不了你。”

“咦？是不是让我说中啦？突然脸红什么？”开阳笑道。

只见耶律璇一把从腰间拔出那柄解腕尖刀，直扑开阳而来，开阳连忙躲闪，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围着大方桌转起了圈。韩青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默吃着橘子。韩青正剥着橘子皮，忽然一张脸凑了过来，吓了他一跳。他见是耶律玑，连忙说道：“怎么了？”

“韩将军，那项链真是你买给璇姐的？”耶律玑有些踌躇地说道。

韩青是多机灵的人，一眼便看出这人对耶律璇异常关心，于是笑道：“是，不过是被她要挟的，我可没别的意思。”

“哦，哦。”耶律玑点了点头，韩青笑笑，不再言语。那两人追逐到了门口，忽地大门一开，薛术从外走了进来，开阳一把将他那微胖的身躯拉在了自己面前，大叫道：“爹爹快救我，璇姐姐杀人啦！”

薛术哼了一声，说道：“这干什么呢？”

耶律璇连忙收起尖刀，低头行礼道：“薛大人。”

这边韩青一听，拍了一下耶律玑，奇道：“开阳是薛大人的女儿？”

耶律玑点点头，“她和玉衡、瑶光都是薛大人的养女。”

那边薛术一个爆栗砸在开阳脑门，叱道：“开阳，你天天没大没小，不知上下，在这里也能喊爹爹么？”“是，薛大人，开阳知错了。”开阳捂着额头，低声说道。

“还有你，阿璇，你都多大了，怎么能和开阳一样，疯疯癫癫，还拿着刀子追人，这是营里，不是外面，不怕伤到自己人？”

“是，大人，属下知错。”耶律璇低头说道。薛术回头看着开阳：“你们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大人，我和开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韩将军还在那边等着，大人还是先忙正事吧。”耶律璇一听薛术要刨根问底，连忙说道。

“韩青，”薛术走了过来，韩青连忙起身行礼，薛术摆了摆手，“在营里不用这么拘礼，你看这些人，一个个的，就知道吃，都跟没看见我一样。”他说着说着，一巴掌拍在耶律玑的后背，拍得他连嘴里的橘子都吐了出来，连忙起身给薛术让了座。薛术坐下，说道：“刚才看你回来，我有个大主顾在那，也没顾上理你，怎么样，去天水门一行如何？”

韩青将一路上的情形说了一遍，薛术听罢，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不慌，你在这边等几日，估计自然有命令下来，让你北返。”

“哦？大人何出此言？”韩青奇道。

薛术拿起一个橘子，扔到了桌子对面，说道：“瑶光，给我剥几个橘子。”瑶光懦懦地说了声：“好……”接了过去。薛术接着说道：“你应该感觉出来了，宋主其实内心是想接纳李良嗣的，对不对？”

“回大人，确是如此。”

“皇帝既然这么想，他交给宰执商议，不过是碍于脸面，想给自己留个纳谏的美名罢了。”薛术拿起几块橘子皮，摆在了桌上，“这几个是宋国的宰执，资历最高的，是太师蔡京，此人现在是太上宰相，不处理政务，但干预军国大事。”薛术拿出一块最大的橘子皮，摆在了一边。

“其次是太宰何执中，此人是首相，少宰目前空缺，然后是枢密使郑居中，门下侍郎余深，中书侍郎刘正夫，尚书左丞侯蒙，右丞薛昂。”

薛术并排摆了许多橘子皮，“其实接纳李良嗣只是小事，问题是接纳李良嗣很可能象征着宋主意欲对北边用兵。这些人里，何执中垂垂老矣，郑居中此人，向来反对对我大辽开战，应该对接纳李良嗣一事十分抵触，刘正夫和郑居中差不多，侯蒙和他俩相反，然后余深和薛昂更多是揣摩上意，既然皇帝想接纳，那他们就会同意。实际上这些人都并不重要。这里面的关键，是蔡京怎么想。”

“那大人，蔡京会怎么想呢？”

“大人，剥好了。”瑶光递过来两个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薛术接过，塞了一瓣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得知道，李良嗣背后是谁支持的，是童贯，童贯又是谁支持的呢？童贯这些年在陕西连年动兵，朝廷里是谁在他背后撑腰？自然是蔡京。”

“那大人的意思，是蔡京会同意接纳李良嗣入朝？”

“你得明白宋廷的风向，”薛术指着那些橘子皮，“自从宋神宗变法以来至今，宋廷分为两派，一派是新党，一派是旧党。赵佶即位以后，朝廷的风向是什么？是新党得势。”

“童贯在陕西对西夏用兵，是继承新党一直以来开疆拓土的政策。”薛术侃侃而谈，“与李良嗣交通，是童贯一直在做的，在这一事上，蔡京肯定是和童贯站在一边的。宋主既然让把这密信直接发到蔡太师府上，而不是发送政事堂商议，证明他根本就是想让宰执们做个样子，附和一下他，省得这件事传出去，就和那个妃子说的一样，让言官御史们说道士干预朝政，影响他宠信道士。”

“所以呢，”薛术拍了拍韩青的肩膀，“你就在家等着好了，早晚有信来，让你即刻上路。”

“大人真是对宋廷了如指掌，”韩青十分敬佩地说道，薛术把剩下的橘子往嘴里一塞，起身拍了拍手，“看你说的，你以为我就知道做买卖？好了，阿璇，今天难得人齐，你去叫阿辅买些酒菜来，咱们今天一起吃吧。”

耶律璇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提着好几个大笼，众人纷纷上去帮忙，摆了半桌子的酒菜。薛术说道：“韩青，此事也急不得，蔡京他们议定也需几日，你这两天没事，东京好玩的地方还多着呢，让开阳他们几个带你转转。”

“好的，多谢大人挂心。”韩青连忙说道。薛术看酒菜上齐了，跟那年轻人说道：“这是新来的韩青韩都头，这是耶律辅，你们还没见过吧？”

“见过韩都头，”耶律辅说道。韩青也回了一礼，耶律辅耶律弼两人长得差不太多，穿的也几乎一样，还都是薛术的护卫，韩青多少有点搞不清他俩。

“阿辅，你去叫阿弼关了店门，不营业了，让他也过来一起吃。那天在樊楼，因为是中午，大家不够尽兴，今日无事，可以开怀畅饮，来。”说着，举起一杯酒，自己先饮了一杯，众人纷纷欢呼，各自举起酒杯。韩青喝了一杯，对旁边的耶律璇笑道：“璇姐姐，我以前从未想过飞狐营是这个样子的。”

“哦？”耶律璇说道，“那你以为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是那种特别阴森的地方，”韩青笑道，“来来回回都是细作，大家都闷头不吭声，记录着各地的情报，没想到这里比我在家里时还要欢乐。”

“那你是不是特别惊喜？”耶律璇笑道。

“嗯！”韩青猛点头，耶律璇举起一杯酒，“那咱们喝一杯，欢迎你来飞狐营！”

两人碰了一杯，那边耶律辅和耶律弼也走了进来，坐在了耶律术薛旁边，这两人自顾自吃饭，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众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喝了许多，耶律璇搭着韩青的肩膀，有些微醉地说道：“青弟，你知道么，我们都特别感谢薛大人。”

“为什么？”韩青笑道。

“若是没有薛大人，我们绝不可能是今天这个样子，”耶律璇一指耶律玑，“耶律玑，以前叫释利伽罗，他是个占城商人的遗腹子，你知道遗腹子吧？就是他出生前他爹爹就病死在了洛阳。他娘举目无亲，生了他之后就也死了，和我父母一样。他家的财产被和他爹爹一起做生意的占城人一抢而光，剩他一个在洛阳街上乞讨，就是个小乞丐。后来被薛大人发现，收留了他，说起来，我们都可以算是薛大人的孩子。”

“那……我刚才听耶律玑说，玉衡和开阳瑶光是薛大人的义女，是怎么回事？”

“那其实也和我们差不多，”耶律璇凑在韩青的耳边，酒气喷在韩青脸上，微微有些发痒，“其实开阳和瑶光是大人在国内就收养的，大人没有婚娶，也就没有自己的孩子，后来大人上任，她们跟着大人一起来的开封。玉衡不是，玉衡是高大人捡的，高大人没时间照顾，给了薛大人。玉衡来了之后，她们才一起加入的飞狐营，所以排在末位。”

“玉衡是高大人捡的？”

“你看玉衡那个样子，”耶律璇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耶律玉衡，“你看她，表情是不是特冷漠？”

“嗯，确是很冷峻，”韩青点了点头，“玉衡是哪年生人？”

“她……”耶律璇晃了晃头，“我对这些年号不太清楚，她今年二十三了。”

“哦，那也是玉衡姐姐。”

耶律璇一拽韩青的耳朵，“你只能叫我姐姐，知道吗？她是你部下，怎么能叫姐姐？”

你不也是我部下么？韩青揉了揉耳朵，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耶律璇接着说道：“言归正传，你看她平时那个冷漠的样子，看着是不是特别不好说话？但你别怪她。她爹爹就在她眼前被人杀了，她和两个妹妹逃命出来，漂洋过海，流落到大宋的海岛上，两个妹妹全死了，若不是高大人发现她，她只怕也要死在那里。”

“漂洋过海？”韩青奇道，“玉衡是海外之人么？”

“嗯，她是日本国人，你知道日本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