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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录:荒野镖客》第二章 对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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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从屋顶上落下,一步一笑地走到三伙人中间,边打着揖,边笑着说:“各位不必过于紧张,老头给你们开导开导,若说中,给个面子,若不中,老夫先受过。”

沙哑蒙面人见到地上的是一个精瘦背寒的老头子,冷哼几声,说:“你老骨头要埋坟里了,恐怕受不了。”

“老先生的好意心领了,我张某人虽然本事不济,但也还不至于乞人怜悯。”

“走镖以和为贵,且让三分。”

“我张某行事也二十年了,还未曾被人如此戏耍,今天可碰上了,我镖局上上下下要被挨个搜身,此不成天下笑谈,张某再不济,也不会平白受此大辱。”

“不错,”后面众镖客齐声附和道:“愿同总镖头共生死。”

“我劝你们还是配合点好,可不要等会躺在地上,到时可由不得你们。”

“对,到时可不是搜身那么简单的了,明天说不定是衣衫不整……”蒙面人后面有人接过话,用不能入耳的声音说:“到时可天下闻名了。”说完跟着众人一齐怪笑着。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众镖客那能受得了,个个刀剑出鞘,磨拳擦掌,双眼怒视,不少人按奈不住,也将难听的粗话回敬过去。吴重恩怪叫着,直冲了上去,周怀兴死命地在后面才抱住,说:“师弟,不要中了敌人的激将,还请稍等一下,明了白,师哥陪你杀个痛快。”

“好!好!好!既然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张重彦转身对那七人作了揖,又说:“七位兄台,如果不是这伙狗贼的朋友,还请稍等,要是我等不幸战死,还望诸位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请帮收拾残骨,屋里的东西若是有你们要的,请尽管拿走。”

“哈哈哈!”那矮个老汉笑了笑说:“张镖头放心,我们不是剩人之危的小辈,也不是无耻之徒,我们的确想来你们镖局找一样东西,但并不想强人所难。”

“还请明言。”

“这事关系重大,不能多说。但我既然到这,碰到这事,定不会不顾江湖道义的,镖头不必过于担心。”

张重彦是个老江湖,这话怎么会不明,深深作了躬,说:“既然如此,还请老前辈压阵,事后悉听遵命。”

“看来你们是联手啰。”沙哑蒙面人略带嘲讽说。

“你错了,我只是分出个前后,对付完你们这群宵小,自然会给老英雄一个交待,不用你操心。”

“看来,不见棺材不落泪。”沙哑蒙面人说着打算招呼手下动手。

而站在三个人中间那个精瘦老人家,一见场面难以收拾了,长啸几声,声动四野。大家都不约停了下来,想看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举在头上,高声说:“纸,几页纸。”

沙哑蒙面人一伙和七人见他拿出个布包,并说出个纸字,一时人心涌动,一齐围了上来。

只有众镖客们都在想定身上,张重彦也是一面疑惑不解的神情,大家更感不可思议了。

“不远处的村边有口水井,各位当家管事的想必都已口渴了,不如随我过去,凉快凉快。”也不等大家答应先行跃上旁边的屋顶,高低起伏地慢慢走在前面引路。

“大家等我回来。”沙哑蒙面人说完也不等别人答应,跟在后面跟去了。

矮个老汉对其余六人抱了下拳,不说话,上房也跟去了。

张重彦心中惊疑不断,这时周怀兴上前,说:“此事果如师兄所说,怪异得很,师兄不如跟上去,弄个明白。”张重彦本来就打算要跟去的,见师弟也认为要去,就对众人说:“小心,不可乱动。”也急忙跟上去。

余下的众人都以为要一场你死我活战斗,却来个喜剧性的意外,让人惊奇间又暗自开心,人生苦短,从生死存亡间走了一回,也算大喜大悲了,刚才的骂战,腹诽,能算什么,一时间场中声息全无,有些人松了一口气,觉得疲惫,坐了下来,只一会儿,大家都放下兵刃,各自围坐一起,有的在小声议论。

那四人依次来到井边,那精瘦老头子笑嘻嘻着说:“老头子我算渴得很了,我先不客气了。”说着间,从井边拿起个水桶从井里打出水来,仰起脖子,连倒带喝,水花四溅,水喝完,身上也全湿了,抹掉胡须上的水,大笑几声:“痛快。”

精瘦老头子把桶递给矮个老汉,矮个老汉也不迟疑,伸手接了过去,依样画葫芦,也大笑“痛快”,接着把桶递给张重彦。张重彦双手接过来,从井打出来水,放在地上,用手捧着喝了几大口,喝完把水倒掉,重新打了一掉水,双手递给蒙面人,沙哑蒙面人想了想,接了过去,背转身,脱掉蒙巾,喝了口水,又戴好后,倒掉水,转回来将桶放在四人中间。

“好,痛快。”精瘦老头子见大家都喝完了,又笑嘻嘻地说,“各位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凡事……”

“别废话,拿来。”沙哑蒙面人沙着恶声打断老头子的说话。

“太急了,还未请教名讳尊号。”

“可笑,既要请教,怎么不先报上贱姓俗号名。”

“老夫,贱姓白,俗名松坡。”老头子依旧笑容满面。

“陈三阿狗,谁会当真。”

“看来,你是不愿说了,也罢……”

“哈哈哈,你贱名白,俗名松坡,我名讳陈三,尊号阿狗,我怎么没说,只是你我都不信。”

自称姓白的老头没料到被反将了一军。只得哈哈大笑,一时无语。

矮个老汉似乎也不太相信,见二人说得可笑,微微笑了下说:“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衡州归田庄杨守一。”

其余听了,都暗吃一惊,想不到这矮个老头便是天南武林的大家,卧虎门的掌门人,都止了笑容,抱拳一一行了礼,口称久仰。

杨守一也回了礼,说“客套话就免了,白先生还请拿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白松坡无法,只好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吹燃,蹲在地上,又把刚才布包打开,就着火折子的微光一看,里面空无一物。沙哑蒙面人一见,怒出心来,大喝:“找死。”举掌便往白松坡上打去。白松坡早有防备,将身一滚,手中的火折子一灭,大家眼前一黑。两人在黑夜中,就着微微星光,绕着井拆着招。白老头子为何以身犯险,拿假的东西来蒙人呢?杨守一不明,张重彦更是不明,他们要找的东西肯定不是镖银,如果不是镖银会是什么东西呢?想到这,他大叫声:“不好。”飞身直奔了回去。杨守一本来诧异中,忽见张重彦大叫不好,也恍然大悟,连忙跟在后面。

沙哑蒙面人见两个人离开,心中也已明白,知道中了白松坡的计谋,更加生气,一招狠过一招。白松坡知是计策败露,只想回去,无法恋战,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又打了片刻无奈只好说:“再不回去,可没有了。”沙哑蒙面人右手中指一弹,一道劲风直射面门,左手发出另一道指劲直打胸口,白松坡往后倒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勉强避过。沙哑蒙面人倒不是有意取其性命,只想将其逼开,讥笑说:“老东西,先啃几口泥吧。哈哈!”没等说完也飞窜走了。

白松坡没法,忙起来,泥也不拍,跟着飞奔回去,回晚怕那青年有危险。白松坡原本是想由他引几个头头出来,转移大家的注意,那几伙人原本都要拼命了,都已聚在屋外,屋里必是没有人看守了,而且他拿出假东西,大家以为要找的已不在镖内,必然放松警觉,房顶上青年找个时机从屋后进去,将那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只是没想到被张重彦察觉到了,看来张重彦这人果然不简单,要不也不会一个人领着两师弟,将义兴镖局发展成京都三大镖局之一。

白松坡果然回晚了,那青年已被镖客捉住,一动不动,看来是被点了穴道,心中不由又急又悔,但此时也已经无计可施,只有静观其变。

镖客又被围在屋门前,又刀光火影,剑拔弩张

周怀兴拿着火把站在张重彦身边,张重彦从怀里拿出个碎布包,将它凑近火把,围着的众人见了都一阵喧哗。

张重彦张望了下眼前众人,说:“看来你们要找的是它了,我不给你们,你们是不会让我们走的,我给了你们,你们也恐怕不会让我们活着走的了。”张重彦扫过蒙面人一伙,又望了望了那七人。

沙哑蒙面人仰天,良久才说:“好像只能这样,这只怪你们不好运。”

“看来,这不只是不好运,而且还是大霉运。”张重彦脸色沉重,“我只是想不明白,我要保的货里面并没这样东西,难道是有人与我张某有仇恨,把这玩意藏到我镖车里,要我们受这无故之灾吗。如果各位谁能出来说个清楚,让我们死也死得瞑目,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那我们泉下也会感恩带德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的确是不走运,不能怨谁。”沙哑蒙面人说完走上两步,说:“只要你们保证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我或者可以免你们一死。”

杨守一也上前两步,说:“张镖头,若是信得过我,可把它交给我,我们就是拼了命,也会保全贵镖局上下。”

张重彦还未答话,沙哑蒙面人大笑说:“好大口气,泥菩萨过河,杨老先生今晚既然在场,我又怎会让你活着说出今晚之事。”

杨守一等七人,不由脸上变色,后面一个面容枯瘦有老者,用有气无力的语气说:“看来我真老了,阎王爷要来收我了,喂,那个蒙脸的,你是属牛的,还是属马的。”

沙哑蒙面人不明其意,片刻才说:“等会你到阎王殿上问吧。”

这时有藏在阴影里的另外一人说话:“他没有角,自然是属马的,脸儿太长,不好让人看见,才蒙上脸,装人。”

“装的人,原来他不是人。”

“当然,他都不说人话,满嘴鬼话,自然不是人。”

“崔老弟你读书多,这人话,鬼话有什么不同。”

“人话要人活,鬼话要人死,有人家生个儿子,你去饮喜酒,怎说?”

“自然恭喜人家长命百岁,多福多寿啦。”

“那是自然,陆兄是人,说出都是人话,像那位蒙面马脸老兄就会说:都是要死的,不止这孩子,还有在座的各位,阎王爷手中的生死簿上,记着呢,这孩子吗?我看看呀……不好啰,怕是今晚三更要死了。”

这两一唱一和,大家能听出拐着弯骂蒙面人是牛头马脸,而且骂得别开生面,开始都还能忍住,听到这,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这哪里还有拼死相斗的紧张气氛。

沙哑蒙面人早已怒火难耐了,凌空弹出几道指劲,直取说话的两人,怒喝:“藏头藏脑的鼠辈出来。”

姓陆的枯瘦老者,此刻一见,身形一矮,躲了过去。另外那个姓崔的,也避开了,却故意“哎呀”的一声,依旧藏在阴影中,痛苦着说:“蒙头蒙脸的马辈好手段,我今晚怕要活不过三更了。”

大家不禁又大笑,而蒙面人那伙人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出来另外两个蒙面人,抽出兵器,便要上,但见张重彦依旧把布包凑在火把边上,沙哑蒙面人伸手拦住,另外那两个只好强忍怒火又退了下去。

张重彦心中也是奇怪,这伙人有的藏着头脸,有的没有,没有包头蒙面的只怕是凑数的,到底是些什么人?谁有能力组织这些人?而且这帮人有持无恐,只怕不止武功高强,可能还有同伙在左近,既然要灭口,难道还要将村人也杀过个干净吗?想到这,张重彦的心一阵抽搐,打定主意:自己死不足惜,但至少不愿连累无辜。自己二十年来,受这镖行的罪,上要奉承公门权贵,左右要结交正道旁门,下要亲善兄弟手足,一直碌碌终日,满眼铜锈,年轻时以为行镖是漂泊江湖,往来荒野,原来不是,是担尽小心,一个不小心便家破人亡,骨肉相离,这些已见过太多了。看来今日是天要我张重彦晚生侠义,救我出刀山剑海。

想着不禁豪气尽生,仰天长啸。大家都把目光望向张重彦,不知他要做什么。

张重彦压抑心中的激动,望了周围的人一眼,最后望望身边的众镖客,望望两个师弟,最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也正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不解,张重彦对儿子笑了笑,转头对沙哑蒙面人说:“阁下还请不要动气,我倒不认为你说的是鬼话,想必是早有预谋,今日的确是我镖局运气不好,内中的来龙去脉,怕难以了解清楚了。我只是我该如何处置这东西呢。”说完,张重彦把布包晃了下,也不管沙哑蒙面人如何反应,继续说:“假若我烧了,你们必定杀我们泄愤,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你们好杀,而是你们要交差,东西没有了,我们镖局上下还活着,你们没法对上面的人交差,对不对?所以,我们运气的确不好,怎么都难逃一死。”

“不错。”

“那请你们的人别藏着了,全出来吧。”

“什么?”

“阁下武功虽高,同行人数虽众,但我们拼死往外逃,估计会有十之四五,你们既然谋划良久,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一点的。不如请他们现身。”

此话一出,人人都吃了一惊,沙哑蒙面人也是,暗想:“江湖人称张重彦为九州灵龙,虽带了些刻薄之意,但也说明他的能耐,不止为人处世圆滑,处事接物俱到,而且心思缜密多谋善断,今次之事,他原本就不明因由,处处落于下风,如今却反客为主,虽是那白老头碍事造成的,归根到底是我太小看他了,我一上来便放开手脚,何以至此。我如果不能得到那东西,同伙耻笑,回去也难交代。”

沙哑蒙面人拍拍手掌说:“好。好!好,来人,放信号。”后面一个蒙面人听后,点燃两个信号炮,它们呼啸着冲上高空,爆炸后发出夺目光和巨响。接着四周都响起尖锐的哨子声,陆续有十八九个人出现在周围的墙头,屋顶,树下……都清一色的夜行衣,蒙着头。不可否认,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主力,一旦发生战斗,不但会袭杀逃跑的人,还会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杀入战场,让人防不胜防。

不独镖客们心中骇然,那七人更是惊魂难定,他们自以为是黄雀于后,想不到却是在人家网中,而且不曾察觉一丝一毫异常。陆老者面如死灰:“看来我们哥们真托大了,阎王爷要人死还真的要死。”

“是我对不起大家了。”

“守一兄,不必自责,人家是作了万全之策,看来人家是早把我也算进去了。”一个苦瓜脸的近五十岁的人安慰说。

“也罢,到时我们拼死一博,能走几个是几个。”

这时,一个人狂笑着飞身而来,落在蒙面人旁边,讽刺蒙面人说:“你失策了,我就说你不行。”

“你找死吗?”

“还是这样,要骂人找死,先得杀几人给别人瞧瞧,有句话叫什么,杀鸡给猴看,杀个人给兄弟我瞧瞧。”

“你太多话了,下去。”侧边大槐树树下有一个人出声喝止。

狂笑而来的那一人竟不敢反驳,默默退到一边。

沙哑蒙面人见人来了差不多了,就对张重彦说:“好吧,人已经都出来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们要活着离开。”

“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你是不会答应,还是不能作主?”

沙哑蒙面人向大槐树下刚才说话那一个人处望了望,那人不带表情说:“他可以作主。”

“好,很好!你们大举而来,如果只得到我们的尸首,恐怕大失所望。我虽没仔细看过里这几张纸的内容,想必它是某本书必不可少关键的几页,这于你们是非常重要的,但于我却是催命符。”张重彦打开布包,卷起了里面的那几页纸,凑近将要熄灭的火把,一字顿地说:

“烧…还…是…不…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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