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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洪流》第八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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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生到山上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是他没出去打过一次食,他不是怕,而是从心理上接受不了自己是个山匪。他虽生的虎背熊腰,一副好身材,可毕竟是贫寒子弟,见惯了百姓的疾苦,他不忍心去做任何有伤于他们的事。尽管他知道抢的大多是大户人家,但那年头大户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赶上好年成还好,若是赶上不好的年成,大户人家也仅仅是免于饥寒。再说了,有抢就有伤,方圆几十里的大户人家几乎都被他们抢了个遍,有的人家不只一次被抢,还打死过几个家丁,伤过几次人,可最终抢来的东西也不过能养活这几十号人几天而已。所以,伏生决定就在这寨中安心做个剃头师傅,能给口饭吃就行,他绝不参与打食。但剃头只能给自己挣口饭吃,人家不会给他带来的兄弟吃。虽说这些所谓的兄弟他也并不熟悉,也刚刚认识不久,但是是一起上山的,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这些人的首领,照顾好他们是他的职责。山寨大哥也暗地里提过几次想让他带着这些人下山打食,但伏生都是一口回绝了。

兄弟们都好几天吃不上饭了,每到饭点,别的队都呼啦呼啦地吃着,他的这些兄弟们却只能干瞪眼看着。他因为有手艺,虽然每天能吃上饭,但这饭太难下咽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兄们饿着,他得想法子。

附近几十里已经没有可抢的大户了,他和相俊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门路。这个时候,有人提议去几十里外的县城去抢,听说城里的有钱人多。这些弟兄里有个伙计曾在一个布商家里做过工,据他说,那商人家每到月底结算光银锭子就有几十个,当然这也是他听说的。去城里好是好,但人家有武装队,那手里可都是有枪的,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这太冒险了。红脸大哥他们都没想过去抢城里。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大家都沉默了。

“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就试一下吧”有人大声嚷嚷起来。

“我看行,咱们谨慎点,万一不行就跑嘛!”

“大家不打食就没活路了,不如就拼了算了”

“行,行,但是大家得好好合计合计,不能冒险,更不能连累大家,”伏生站起来说。

“不行啊,大哥,万一、、、、、、”相俊想阻止他。

伏生一摆手,就不让他说了。

“那就这样吧!大家先散了,相俊留下”伏生对大家说。

大家都进屋了,院子里只剩下伏生和相俊。

说起这相俊还是有点来头的,读过书,能写会算的,据说祖上当过官,到他父亲这代已经衰败不堪了。他父亲在他几岁的时候,染上痨病,拖了几年就不行了。但他**有远见,不管条件多苦还执意要让他多读几年书。如果没有被自己的亲叔叔给卖出去当壮丁,他现在应该是开了一间私塾,教孩子读书。他的这个叔叔老早就染上了抽土烟的恶习,本来还算殷实的小日子,几年间全都被他败了。先是把老婆卖给了邻村的一个寡汉,后来连自己十六岁的女儿也给卖了。村里让出劳力当壮丁,他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把侄子给弄出去当壮丁,一来如果侄子当了壮丁成了炮灰,他就可以霸占哥哥家的那三间祖屋;二来他也可以完成出丁任务,在保长面前表现一下,大义凛然,说不定还能弄个一官半职的。

相俊那天也是运气不好,自打抓壮丁以来,他**就没让他出过门,对外宣传她家相俊去外地念书去了。这天傍晚他叔叔喝得醉醺醺地直闯他家,刚好撞见了,他大喊:“咿,相俊,相俊。”

“去去去,别胡说!”相俊**赶紧拦住他。

其实他是装醉,他心里清楚的很,只不过是表演给嫂子和侄子看的。他想看看侄子到底在不在。

本来这天相俊是要出去他舅舅家躲几天的,他舅舅家距离他们那有几十里路,他舅舅捎信来说那边情况好些,让他去。他娘想趁夜带他去。刚一开院门就被他叔叔拦下了。他娘把他叔叔一推让出一条路就继续带着他往前走,母子俩趁着夜色急匆匆地赶路。刚走到半道就被人拦下了,然后相俊就被带走了。

也幸好是碰到伏生了,不然可能就直接送前线了。所以,对相俊这样的读书人来说,伏生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而伏生也是从骨子里喜欢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眉清目秀,又识文断字的小伙子。两个人干什么事情总是有商有量的,从来没有过矛盾,可是这一次,他们在关乎弟兄们的生计上发生了分歧。

“大哥,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相俊还在坚持他的意见。

“不冒险,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伏生说。

“那也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赌啊!”相俊有些激动。

“俺想好了,你们都不去,俺要自己去,成不成无所谓,就当是淌水了,”伏生似乎真的计划好了。

“那就更不行了,你走了,咱们这些弟兄怎么办、、、、、、”

“哎,打住,俺一定不会有事的”伏生打断了相俊的话。

“那你是有打算了?也好,俺跟你去,”相俊说,“俺以前在城里读过两年书,对地形比较熟悉。”

伏生听完点点头,两个人很快达成了一致。

夜已经黑了,他们饥饿的胃又开始哭喊了。伏生和相俊对向站着,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此时周围极为寂静,弟兄们虽然都躺在床上,可是由于多日的饥饿,让他们都失去了精神,没了言语。大家忍者、饿着、心慌着。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伏生喘不过气来,为了这些和他一样苦命的弟兄们,他必须铤而走险。

2

第二天天没亮,趁大家还没醒,伏生和相俊就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月亮还高高地挂在树梢,虽是初夏,但凉气还是从脚底直窜上来,他俩不约而同地把头往脖子里一缩,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寨子。相俊对地形研究过,所以还比较顺利,下了山直奔县城而去。

这一路俩人都是心事重重的,一边走一边还在谋划。

“现如今这城里估计有钱人也不多了,去了怕是也弄不到什么,”相俊说。

“也不能见有钱人就抢呀,咱寨子的规矩是劫富济贫,可不能坏了名声,”伏生也犯了难。

“可是俺从来没干过这事儿呀,不知道初次出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相俊小声嘀咕着。

“你要是怕死就回去吧!俺一个人逃跑也利索,”伏生有些生气了。

“看你说的!俺可不是怕死的人,只是怕办不好事,误了兄弟们,”相俊解释道。

“你负责放风,到时候俺去打食”。

“也好,只是凡事得谨慎,切不可冒险,”相俊叮嘱了几句。

“知道了读书人,书读的多办事就是磨叽,”伏生半开玩笑地说。

约莫走了有两个多小时,太阳也慢慢升高了,他们一抬头欣喜地发现城楼就在不远处了。这是伏生第一次进县城,此前他对县城是一无所知。很快他们就进了城,走的是又渴又饿,刚好看见路边有卖油条豆浆的,伏生的喉咙湿润了,口水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相俊见状,急忙把他拉走了。

“哎,哎,咱们身上可是连一个子儿都没有,这油条肯定是吃不上了,赶紧走,省得让人笑话,”相俊冲着伏生小声说。

“谁说一定吃不上,你瞧着,俺今天进城就先吃几根油条,喝他一大碗豆浆,”伏生一甩手直直地奔早点摊子去了。

急得相俊在后面干喊“哎哎,回来”,伏生似乎并没听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老板跟前。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功夫,伏生便拿着几根油条,端了一大碗豆浆出来了。只见他找了个空桌子,坐了下来,朝相俊摆了摆手。相俊也跟着过来了。伏生分了一根油条给相俊,示意他坐下来。相俊一脸茫然,接过油条往鼻子低下嗅了嗅,闻见香味他的肚子开始不听使唤地叫起来了,他眼睛一亮,把半根油条都塞进了嘴里。这会儿他顾不上自己的疑惑了,只觉得这油条简直就是珍馐佳肴,同时在心底他对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得这个人太有能耐了,他甚至可以把他立刻整理成一条理论:在饥饿的年代,谁能弄到吃的,谁就真有本事。

吃完,用袖子把嘴巴一擦,伏生冲着老板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相俊就走了。

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相俊终于忍不住问了:“哥,你跟人老板说什么了?人给了你那么多油条,还搭了一大碗豆浆”。

伏生微微笑了一下,打着嗝说:“俺说俺一个弟兄几天没吃东西了,还得了重病,估计活不了几天了,人家就同情咱,给咱了”。

“敢情你是拿俺当幌子呀,俺看要死的人倒像是你,跟没见过东西似的,恨不得把人家的铺子都吃进去”,相俊一脸的不满,看样子他没吃过瘾。

“嘿,你个兔崽子,俺给你弄到吃的了,你还咒俺死,看俺不打死你,”伏生说着,胳膊抡了起来,相俊见状赶紧往外跑。俩人你追我赶的,那笑声、叫喊声一路飘了过来,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一时间竟忘记了进城来的目的。

“哥、哥、哥你停下,俺觉得你的逻辑不对,那老板绝不会那么容易骗的,即便是人家相信,这年头也没几个大发慈悲的人会施舍咱们的,你骗俺,”相俊怔怔地看着伏生说。

“是呀,人家哪那么好骗呀,”伏生顿了一下,“俺是用俺**给俺留的老物件给换的”。

“老物件,什么老物件?你怎么不跟俺说一声?”相俊有些生气了。

“就是一个银锁子,俺爷在俺出生的时候送给俺的,说是可以保佑俺长命百岁的。上山搜身的时候,俺把它藏进了裤裆里,没想到这下排上用场了,”伏生低着头说。

“你呀,你呀,让俺说你什么好呢?你不该拿他换呀,那可是你的护身符呀!”相俊摇了摇头说。

“咱们来是办正事的,不吃饱哪能行?再说,俺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让你跟着俺跑一趟,连一顿饱饭都混不上吧!”

相俊眼角有些湿润了,他知道长命锁对一个乡下孩子的意义。在乡下,不管家里多穷,老人们总会想办法弄到一个长命锁,送过刚出生的子孙,尤其是男孩子,以求保佑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所以,长命锁一般是不离身的,这是一条流传下来的规矩。现在伏生为了他,为了寨子里的弟兄,却把长命锁给兑换了出去,相俊为他的情义感动了,也为伏生的大义凛然所震撼。

伏生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俺跟人家老板说好了,等俺以后发达了就要赎回来的”。

两个人便不再说什么,继续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他们都在思索接下来该去哪儿,目标在哪儿。

3

他们先是进了一间裁缝店,老板说都快一个月没人来做衣服了,这年头谁不是里子穿三年,面子穿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又看了一家小饭馆,里面的桌子上面的灰都有一层了,看样子几经很久没人光顾过了。还看见了一家典当行,门口都支起来一张纸牌桌子,生意也好不到哪去。他们逛了半上午也没发现哪有家像样的铺子,心里有些失落。这满大街,看似忙忙碌碌的人,还真没几个在正经买卖的,前方战事吃紧,后方恶霸地主盘剥,小老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真没可抢的呀。看来这趟是白跑了,怪不得铁杆子他们都不打城里人的主意呢。

走着走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不知道怎么了竟倒在了他们的面前,浑身发抖,眼窝深陷,穿的倒还算周正,应该不是饿晕的。

“这应该是个土烟鬼,”相俊看了一眼说。

“土烟,哪有烟馆?”伏生突然有了一丝灵感。

两个人并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而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烟管。相俊把伏生拉到一个拐角处,俩人开始谋划了。

“这城里原先有三家烟管,城东、城南和城西各一家,后来就只剩下城西一家了”,相俊说,“俺有一个较好的同学,他的父亲是烟鬼,所以他痛恨烟管,但有时不得不跑遍整个城去找他爹。俺听他说过几次,所以,对这方面有点了解”。

“那就去烟馆了,反正这生意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伏生有些激动地说。

“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有更好的选择吗?”伏生看出相俊不太看好这事。

“你知道这仅剩的一家是谁开的吗?”相俊皱着眉头说。

“难不成还天王老子吗?俺就不信了,”伏生好像铁了心要打烟馆的主意了。

“那是县武装部的**家的亲戚开的,所以它才存活那么久。人家手里有枪呀,养的家丁也很多,去了怕是不仅办不成事,还会惹上**烦,”相俊苦劝着伏生。

“那不成,既有钱又祸害老百姓的店铺,估计全城也就这一家了,咱就去会会他们,”伏生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根本听不进去劝。

“不行,真的不行、、、、、、”

伏生打断相俊的话,心意已决。

“那好吧,容俺想一想,俺得为咱俩的安全想个万全之策,”相俊停下了脚步。

俩人倚在城墙根下,此时已经是大中午了,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芒虽谈不上火辣,但照着这两个年轻人,也足以照得他们的血脉似乎都要喷张了。

“那这样吧,咱不打烟馆的主意,咱可以去找吸烟的烟鬼呀,可能榨不出多少油水,但总归是保险一些,”相俊想了一会儿说,“那些烟鬼都是些家里还有点结余的,不然也吸不起烟呀”。

“嗯,听着还不错,那也不能在烟馆动手,还是要等他们回到家再行动,”伏生听了也觉得可行,毕竟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如先找个人练练手。

他们主意定了以后,就直奔烟馆的方向走。走了不大会儿功夫,他们就来到了烟馆的门口,果然,人家门口有几个壮汉把着门,进进出出的人还挺多,看样子生意还不错。这些顾客,基本上都是些瘦骨嶙峋的人,个个萎靡不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应该不难对付。伏生暗暗佩服起相俊的机智聪明,但心里又有些失落,要是能把这么大的烟馆给端下来,那该是多肥呀,足够兄弟们吃上一段时间了。他越想越带劲,从此刻开始,这个伟大的梦想就扎根在他的心底了。

他俩在烟馆对面的街上找了棵大树,席地坐了下来,一边观察对面的情况,一边在地上耍着砍高粱的小游戏(当地的一种小游戏,用树枝和树叶做旗子,画成二十个方格,隔一个砍掉一个,最先被砍完的算输)。到了后半晌,他们还真物色到了一个人物。此人个头不高,体格也比较单薄,穿的是绸子的大褂,还戴了顶小礼帽,这种打扮在偏僻的小县城还是很少见的,应该是一个讲究人。他们决定把此人当做目标。

那人进去有一个多时辰的样子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还跟看门的人相互作揖,看样子很熟,看得出来是个常客,这个人应该是个有钱的主。

那人出了门,往城东的方向走,伏生和相俊尾随其后。走了好远的路,那人才进了一座小院,由于是白天,他们不好明着跟进去。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女人和孩子的声音,伏生忽然又觉得要打这人的主意有些不妥,但他们一时还真没有现成的了,算了,谁让他抽土烟了?与其把钱糟蹋在烟馆还不如劫走救济寨子里的兄弟呢!他想到这儿,又把刚刚生起的一丝悲悯给抛却了,对,就应该劫这种不顾家的男人。俩人相视一笑,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天黑,心脏扑通扑通紧张地跳着。这是个注定要改变命运的一天,他们似乎还没完全做好准备。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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