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豹如狮的战兽，绷紧着后背，毛茸茸的头后毫不突兀地跟随着如豹一般，修长的身躯。他看似安逸地窝在数米之外的草丛里，与穆凌对视。

只要他想，他就能在一瞬间里，飞快地接近穆凌，用锋利的爪牙，割破他的喉咙，摘取穆凌的头颅。

细密的冷汗从穆凌脖颈后冒出。

因为那双狮子的眼睛里是对猎物的轻蔑，和势在必得。

他没有在穆凌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战士战意，因此先放松了警惕。

然后信步走来，如同在自家花园漫步，视穆凌为囊中之物。

穆凌来不及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引来了这只吃人的猛兽。他下意识地右手虚点，左手不动，口罩之后的嘴吐出一个个未知的音节。

那未知的音节，正是水球术！

也就是在这时，异变突生。

豹身狮头兽的气势，忽然落了下风，他紧绷着的皮肤，不在招摇的头毛，纷纷显示出这只一星战兽的畏惧。

他如奴隶一般弯下高傲的脖颈，步伐之间再没有之前的从容，反而小心翼翼。

穆凌心中疑惑，但已经吟唱的水球术不好打断，他便微微偏转手指的方向。随着吟唱结束，虚空形成的水球，如离弦之箭一般，在豹身狮头兽的左前方两米处炸开。

这只豹身狮头兽如同受到了绝大的惊吓，他的身体伏在地上，长长的尾巴慌张地颤抖着。

穆凌保持着警惕。

高星级的战兽，拥有与人交流的能力。

可这一星战兽豹身狮头兽，空有威武的身躯，绝佳的速度，终究是个靠本能行动的畜生。

他突然夹紧尾巴不动了。

鲜红的舌头卷着一块浅紫色的水晶，从身体中吐出，缓缓地落在穆凌身前的地面上。

接着畏惧地看了穆凌一眼，转身飞快地消失在了森林中。

这浅紫色的水晶，不是天然的矿物，而是战兽的兽核！

“这只战兽为什么交给我兽核？”

“弱者进献宝物，强者享受供奉。”

“我虽然有把握从他面前脱身，但恐怕还是没有让他臣服的实力？”

他吟唱了一个水球术，冲干净浅紫色水晶上的污垢，才隔着手套捡起来。

这块兽核，远看是纯净的浅紫色，近看才发现，它的中心存在着白色的絮状物。不知是本身的瑕疵，还是被那战兽吞噬的结果。

日头西落寒风起，穆凌沉默着向泗水森林外走去。

如果不趁着月亮还未升起，靠着太阳的余晖辨认方向，即使有头顶的星空璀璨，他也会迷失在茂盛的树林里。

而他的右手，正提着一个藤条编制的果篮。

这一路上，有三只一星战兽，不甘心地死在了穆凌的法术下。

然而，篮子里却不只他们贡献的三颗兽核。

如果有人揭开果篮上的树叶与野果，便会震掉眼球。

因为在那下面，是满满一筐五颜六色的兽核，粗略估计，竟然有上十块。除却几块吸收能量过多，从兽核中心裂开的残次品，剩下的都成色不错，只在颜色上略有白絮。

没有天降宝藏，而是许许多多接近穆凌的战兽，要不早早地避开穆凌的行进轨迹，要不颤抖着跪伏在地，留下兽核后悄然离去。

“倒是奇妙。”

穆凌因此在泗水森林里不停行进，直到现在才踏上归途。他穿过芙蓉城高耸的城墙，避开士兵打量的眼光，忽然听见月光里一曲悠扬的小调。

深夜已经降临。

优雅的少女，隐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她侧身站着，左手提着小提琴，留给月亮一个华丽的剪影。

灰色的长发被白边的黑色尖顶礼帽掩盖，向后弯曲的礼帽尖后坠着天穹的巨大明月。长裙上一层层黑布与白纱相间，如同簇拥着花朵的绿叶。

穆凌放弃了通往贫民窟的捷径，反而沿着城墙根徐徐前行。他似有所感地偏头看去，见到一只黑色的乌鸦展翅飞翔。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音乐了。

“为何不放慢脚步呢？”

这样的念头不禁让他微笑起来。

指间还残留着战兽鲜血留下的温热，无论什么时候，他对于这样的种族都从不手软。可不曾因吟唱法术而疲惫的精神，不曾因猎杀战兽而劳累的身体，都在安静着宣泄愤怒。

尽管他用着元素的名号，实际上还是在不被自我认可的道路前行。

“这都是必然的。”

他如此告诉自己。

真切的认知与浓烈的绝望，被深埋在一次次地自我安慰里。恐惧像是长鞭，抽打着他挺直的脊背，促使他屈服在生存的压力下。

如果不这么做呢？

“如果，抛开虚伪的面具，披上无名的长袍，在月光下，吟唱元素的秘密？”

“不在战士的皮囊下呻吟，也不再乞讨上天的恩赐。”

“那会死，不必怀疑。”

虽然得到了必死的结论，他脸上的微笑依然没有消退。

作为一个因意外造访的客人，他的终极目标无非是活着。

而活着有很多种形式。甚至按通灵师的言论说，死亡也是活着的形式。

因此，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自己要像一个元素法师一般的活着。

哪怕永生永世见不到阳光。

当真正获得了身体后，他却想，或许十六年前的他错了。

不一定要做一个元素法师。

“元素存在，是因为元素存在。”

他伸手为自己开了元素之眼，熟悉的言语却有了不同的深意。

“我是元素法师，不是因为我被赐予了元素法师之名。”

五颜六色的浓雾撞进他的视野。

“而当我掌握元素之时，我便是元素法师。”

不甘于蜗居在小屋里，不见天日的研究，珍贵的元素理论被埋藏在厚厚的草稿纸里，无人问津。

真正属于他的殿堂，应该是圆桌会议上的展板旁，应该是试图驳斥他的人群前。

“没有法师的路，就开辟法师的道。”

“既然来了，为何不在这战士的世界里，点燃元素的火光？”

音符停止了。

城墙之上，黑色的乌鸦最终停留在少女的肩头。她握着弓弦的右手，抬起直直地指向前方。

“开始了。”

帽檐垂下的面纱后，她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