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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灵幻想录》第二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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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历1938年,灵山东方,月灵镇。

时间已经进入了初秋,入夜不久,晚风已经有了凉意,街道上的行人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外面的风冷,酒馆里面仍然是温暖的,角落里的炭火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身材魁梧的汉子聚在酒馆里,喝着廉价的麦酒,聊些闲谈解闷。

月灵镇不大,却是灵山脚下最近的一个小镇,而酒馆则是镇上冒险家和佣兵们最喜欢的地方。因为这既是一家酒馆,也是镇上的佣兵平台,它帮佣兵工会发布任务。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今天仍然是往常的一天。

汉子们有任务的,就灌一大杯冰啤,然后拎着大刀重剑,豪气干云往灵山之上而去,没有任务的,就泡在酒馆里迷醉又安逸。

酒馆的小木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漏进来的寒风让几个汉子骂了几句。

但没有人会真的生气,所以自然也没有人会注意到门口的那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并无出奇,面容也极为平静,唯一有些特别的是他的穿着,有些不敢让人恭维。

季节已经到了初秋,他仍然穿着一件灰色的单衣,说是衣服,但已经破烂的像是一块抹布,上面挂着兽骨,小刀,背后还背着一把黑色的铁剑。

他进了酒馆后,没有一丝停留,背着一个麻布袋子径直往柜台走来。

“今日怎么这么晚?”酒馆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这牲畜有些狡猾,给钱吧。”少年面无表情的把麻袋提上柜台。

酒馆老板点点头,掀开袋子看了两眼,那是一只野猪尸体,体型远比一般的野猪更加粗壮,仅剩的一根獠牙也长出了常规,毫无疑问是一头魔兽。

月灵镇里佣兵几乎都是靠猎杀魔兽为生,少年已经干这行很久了,酒馆老板与他也打了多年交道,验完货填了张单子便摸出了几个金币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了钱,转身就准备走人,却突然停住了。

“每次都这么急匆匆,喝杯酒吧。”酒馆老板拉住了他的手。

“老板你有事就说吧,平时你可不会留我喝酒。”少年回头看着他。

酒馆老板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小声的问,“你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少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得罪人吗?”

酒馆老板想了想,摇了摇头,也觉得不会,这孩子在月灵镇并不认识什么人,平时也一直很低调,从来不犯事,可那位从帝都来的大人,却点名指姓要见他,酒馆老板想不明白缘由。

“有人找你。”酒馆老板凑上来小声的说,“那人在里面等了你很久了,你进去看看吧。”

少年有些茫然,记忆里没有走出过月灵镇,几乎也没什么朋友,谁来找他?

酒馆的内室里面,油灯昏暗,照出了绰绰的两个人影。

借着昏暗的光线,少年仔细的打量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男人,对方穿着简单的灰色长袍,脸上胡子渣渣的,一身风尘仆仆像是连着赶了许多天的路。他仔细的回顾这些年自己的雇主,终于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就是庄羽?”桌子的一边,中年男人打破了沉默。

“是的,大人。”想着酒馆老板的吩咐,少年还是保持着对这个男人的尊敬。

“我姓徐,单名一个懿。”男人说,“我听闻你曾经进入过灵山深处?”

“小时候跟着祖父去过。”

“我有要事要穿越灵山,去往西方,急需一个人带路,你是一名佣兵吧,佣兵都是为了赏金,我觉得我们应该很好沟通。”徐懿摸出了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

“价钱不是问题。”

这下庄羽明白了,对方是找自己谈生意的,可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而且竟然是进入灵山深处,对于常人来说,那里可是禁地。

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道,“我建议你们走“丝路”,绕过灵山去越龙湾乘船再北上,那样虽然要多上数十日的路程,却是最安全的路。”

“我既然要进灵山,自然就是等不那数十日。”

庄羽抬起了头,“灵山是众所周知的龙潭虎穴,一般的佣兵组团才敢进入外围,想要穿越灵山去西方,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不代表没有希望。”男人说。

灵山其实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大片山系的总称,巨大的灵山山脉自南方的越龙湾而起,一路蜿蜒直达北方的冰海,将整块诺尔法大陆硬生生的分成了两块。

每年受季风的影响,湿润的气流从南海吹来,给灵山带来了充沛的降水量。加上气候温暖,灵山之内物种丰富,郁郁葱葱苍莽一片,生活着无数的飞禽走兽。

气候适宜,物资充足,但灵山绝不是什么善地。在这座苍莽的山脉深处,潜伏着无数凶残嗜血的魔兽。

“所有的任务都有对应的价值。”庄羽淡淡的说。“灵山深处,危险系数极高。”

男人笑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伸出了三根手指,“我出三千两黄金,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商量。”

庄羽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他方才的确是在开价,可对方的出价震惊到他了。

徐懿捕捉到了那丝瞬间,心里却微微有点失望,那个人的孙子,也是个汲汲于财富之人么?

但庄羽并不这么想,这个酒馆里所有的佣兵都是为了赏金,他也从来不认为追求财富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而且他确实很缺钱,他家里有个妹妹,从小就有先天的疾病,平常吃药治疗都要不少花费,而且又到了升学的年纪,可他到现在都没凑够能学费,爷爷去世后,家里的一切都靠他当佣兵来支撑。

如果这位来自帝都的大人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他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

但他仍然很谨慎,“且不说我答不答应,大人为何要选我做这个向导。”

“我问过掌柜,整个月灵镇只有你一个人进入过灵山深处,想必应该是认得些路。”

“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

“令祖可是庄位林?”

庄羽有些吃惊,对方难道认识自己的祖父,可祖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这个突然从帝都来的大人为何这时找上门来?

“我跟令祖有些渊源。”徐懿说,“我原本是来找令祖的,可是他去世了,我想你应该会有几分他的本事才对。”

庄羽有些警惕起来,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和祖父生活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从没听说过祖父有什么朋友。

“你认识祖父?”

徐懿摇头,“我不认识他,但我听说过他的事迹,他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庄羽看着他,没有说话。

“令祖没有你说过他的过去?”徐懿突然低下了自己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什么秘密。

庄羽摇摇头,印象中的那个老人,除了爱喝酒,冬天的时候身体里的隐疾会发痛之外,好像没别的特别的地方了。

“我自幼就跟随祖父在山中打猎,对于祖父年轻时的事,并不清楚。”

“他的真名叫庄未然。”徐懿像是在回忆往事,“曾经斩杀过飞龙的帝国将军。”

庄羽想了起来,以前祖父曾经在酒后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以为那只是祖父喝醉了酒,如今这话竟然又从另一个男人口中说了出来。

“可这样的功高的人物,晚年却只能归田卸甲,甚至还要在这灵山之隅隐姓埋名。”徐懿看了他一眼,“你猜猜为什么?”

“我不知道,祖父从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他当过将军,我曾经也以为斩下飞龙只是一句胡话。”

徐懿笑眯眯的看着他,“好了,到了现在就不必再装下去了。”

“猎魔人,令祖之所以要逃到这里,归隐山林,一辈子躲躲藏藏,是因为他是一个猎魔人。”

庄羽的神经突然绷紧了,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这个秘密不会一直被隐藏,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上门来,但他没想到那天会来的这么早。

“你是为这个而来的么?”庄羽的手已经无声的摸住了衣服里的匕首。

徐懿没有回答他,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十六岁参军,一生戎马功成名就,或许将来凌烟阁上面都会有他的位置,可谁会想到,一个倾国的将军,竟然是一个猎魔人。”

“是一个猎魔人就算了,偷偷的藏着掖着过一辈子也不是难事,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你猜他怎么暴露的?”

庄羽仍然保持着沉默。

“那是他一生最大的败笔,他的身份竟然是在妓院里暴露的,他喝多了酒,竟然对陪酒的女人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时可不同现在,审判会的“屠魔行动”旷世空前,其爪牙遍布全大陆,再偏僻的地方只要有了猎魔人的踪迹,魔灵骑士的铁骑就会把那里踏平,更何况是日夜繁华的帝都,他还没有从床上醒来,这个消息就已经飞鹰一般传到了四面八方。皇帝陛下在内殿里气的生烟,群臣都进谏劝说皇帝砍下他的头,可陛下念在他的功劳,还是选择了顶住审判会的压力,让他离开了。”

“第二天他就骑着马离开了玄古城,前去追杀的魔灵骑士共有二十三人,但一个也没回来,审判会只在路上找到了那些骑士的尸体和破碎的盔甲。”

“所以你是来算账的么?”庄羽轻声说。

“不,你误会了,我敬重庄将军,我在帝都还是个小小禁军兵卒时,他还曾经请我喝过酒。”

“这些事我从来都不知道。”庄羽低声说,“我只知道他晚年的时候,想喝酒都要掂量掂量口袋里的银钱,一件衣服补来补去也舍不得丢,甚至死的时候,连口棺材也买不起。”

“所以说人有的时候喝醉了,耽误了是一生的事。”徐懿低低的叹了口气。

庄羽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既然祖父隐姓埋名了,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确实是隐姓埋名了,但和某些人始终保持着联系。”

“某些人。”庄羽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男人拎起了自己右边的袖子,露出了结实的右臂,他的拳头上缠绕着一圈圈的绷带,当着庄羽的面,他一圈一圈的把那些绷带拆开。

而庄羽的脸色,也随着绷带的掉落变了,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释怀。

男人的右手手背上,是一个黑色纹身,图案是刀剑交叉,外面一圈黑色的火焰,虽然是个图案,但看起来却更像是古老的符文,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这个印记曾经改变了整个诺尔法大陆,人们曾经崇拜它,信仰它,最后却又厌弃它,憎恶它,

那是猎魔人的印记,这个男人竟然是个猎魔人。

古代的诺尔法大陆,猎魔人是一类孤独的存在,他们行走在峡谷与丛林之间,与星尘风语为伴,在黑暗中进行着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追逐,可这个职业最后走向了没落,七百年前,当光剑皇帝带领猎魔人军团攻破了魔族后,猎魔人开始变成了人类中的异类,甚至十年前,君王们还配合审判会还开展了围剿猎魔人的行动。

“很意外吧,在这个年代竟然还能看到猎魔人的存在。”男人淡淡的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庄将军的意志,应该继承在你的身上了。”

庄羽犹豫了一下,他想起祖父曾经对他说过,最好一辈子也不要让人看到那个印记,可现在没有必要了,他已经明白今天过后,自己无法再隐藏了。

他也扶起了衣袖,他的手上没有绷带,却套着一只皮手套,手套脱去后,手背上露出了同样的印记,淬炼在火焰中的刀剑,那火焰仿佛还在燃烧。

他们双目对视,都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背与手背相接触,那黑色的符文仿佛融合,虽然是陌生人,但这一刻脸上却是故人相逢般的严谨。

“很古老的礼仪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有着相同宿命的人,在那个年代,年轻人们相遇后都会这样,那时的猎魔人如同野花盛开,家里有人成为猎魔人是一件十分骄傲的事情,女孩都想嫁给猎魔人,君王也视他们为贵宾,可如今却要像老鼠一样活着,还活着的猎魔人,已经很少了吧。”男人感叹。

“没办法,如果不想被烧死的话就只能藏着。”庄羽低声说。

“如今只有审判会才是正统的猎魔机构,猎魔人已经成了异端。”徐懿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悲伤,“我的老师和令祖是朋友,令祖逃脱后,唯一联系过的就是我的老师,他们有共过生死的交情,所以我们才知道你们住在这里,可我的老师没有那么幸运,他被审判会抓到了,教廷的审判结果是把他挂在十字架上被活活的烧死,那一天我也在场,我亲眼看着熊熊的火焰从老师的脚下升起,教士在他的面前宣告他的罪行,但他到死也没有低头,最后一刻甚至还在狂笑。”

“光剑皇帝之后,又有几个猎魔人死的安详,从继承了这个印记开始,祖父就叮嘱过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已经藏了很多年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找到我,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倒是大人你,竟然在帝都还能风生水起。”

“我的血统并不高,除了初醒时有过那种渴望,后面一直没有过贪食,因此才能一直隐藏。”徐懿轻松的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猎魔人,如果没有这个印记的存在。”

庄羽淡淡道,“那大人算是幸运的吧,对于大多数猎魔人来说,贪食都不是自己的本愿,可如果不那样,就没法活下去,那魔鬼的灵魂寄宿在你体内,如果不拿魔灵之血喂养它,它就吸食你自己的血。”

“你的印记是你的祖父传给你的吗?”

“是的,我的血脉是十二岁那年觉醒的,那天祖父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刻印,那些黑色的血进入了我的身体,永远不会在消失,就像那古老的宿命一样,永远无法摆脱。”

“你还年轻,或许并没有在这条路上走太远,如果能忍住,尽量少碰那个东西吧,这只是个善意的提醒。那是力量也是诅咒,你获得力量的时候,它也在贪食你的生命,审判会剿杀猎魔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事实上很多猎魔人在晚年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我的老师死前在狂笑,别人以为他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只有我知道其实他是发狂了而已。”

“我知道的!”庄羽低声说,“祖父也经常发狂,所以他喜欢喝酒,借着酒精来麻痹自己,但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了,没法回头了。”

男人一怔,“你是说…”

“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使用它。”

“可这样你又还能撑多久呢?”

“只是早死和晚死而已。”庄羽微微摇头,“大人,你不是我,你有你的烦恼,我也有我的无奈,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佣兵,佣兵为了钱是什么都不管的。”

“这么说,你接受这个任务了?”

“应该没有选择了吧,大人逼着我暴露身份,不就是逼着我做出选择吗?”庄羽冷笑。“如果我不答应,大人应该会以向审判会告密来要挟我吧。”

徐懿没有反驳,眼神里甚至多出了几分赞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我知道这很卑鄙,但人有时候不卑鄙就不能活下去。”

“事实上大人你不需要逼我,我也会接受这个任务的,我对赏金很感兴趣。”

“哦?”徐懿的眉头一挑,“你刚才不还说希望渺茫吗?”

“换做别人,就算被巨额的赏金吸引,他也未必能活着带你们出去。”

“你的信心从何而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连魔力都未曾修炼。”

“大人找我,却又不信任我么?”

“不,我相信你,因为我相信庄将军。”徐懿饶有意味的笑。

“现在就要出发吗?”庄羽看着他。

“夜路不安全,明日清晨出发。”

“五千两。”庄羽淡淡的说。

“四千两,可以先付一半。”徐懿说。

“成交。”庄羽起身。

徐懿笑了,吹灭了油灯,屋子里一片黑暗。

“大人。”走出内室后,酒馆老板恭恭敬敬的站在徐懿的身旁。

这个衣衫风尘的男人是傍晚来到酒馆的,到了酒馆后就点名指姓要见那个叫庄羽的佣兵,老板本来不想理他,可当男人掏出那块腰牌后他就怂了,那块腰牌代表的身份是来自帝都的御史大人,虽然男人的衣装实在不像是达官贵人的样子,可老板不敢在那块腰牌面前造次。

徐懿没有回答,而是扔了一块金子给他,老板只感觉一个亮光光的东西飞来,下意识的接住,一看顿时一喜,沉甸甸的金块在手里摸索着很有分量。

“我来这里的事,谁也不要说。”

徐懿扔下一句话,也离开了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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