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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废后真的只有美貌而已》乱逢迎毕庸医假言成真,通灵犀慧依依语解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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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与笑滞涩地转了转眼珠,方欲起身,只觉身软如浆,也由不得自己的心意活动。她勉力站起,就似经了天摇地动般,一时前仰后合,脑中有虫千啄百啮,又有冰火交战,痛却叫喊不出。只得“嘭”地栽在地上,屈伸不利,指爪虚握,简直去了半条命。

众婢女皆且惊且退,素知府上大小姐秉性异常,恐有隐秘。故行事小心,唯依依是从。依依深知众人饭不愿多吃,错也不愿多犯。她向来坦荡,便上前一步,俯身细细探查。只见这傻子面色惨白,眼闭口张,涎水拖了老长,难过得竟是叫也叫不出声儿了!立时变了脸色,招来两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吩咐快请夫人老爷;再附耳两个腿脚利索的,只说找老医官瞧瞧小姐的心痹。如此等等交代妥帖后,依依遣退众人,亲为她摩挲胸口,疏通经络。

与笑何曾受过身魂合离之苦?只那血肉之躯所尝的烈痛,直逼她一魂一魄就荡荡悠悠脱离躯壳,浮上九天去也。模模糊糊地,她的芳魂香魄任一缕仙乐牵引着,直追到迷津大士案前。

迷津大士正抚案长叹:“这番是我误了他!好在阴差阳错,竟与那同生共荣的花儿岔开命数。不知是福是祸也!”

新接过此烫手山芋的小仙惜玉倒随遇而安,不以为意,只慨叹:“一神辖两身,两身异于世。真我化境以来未曾见过之奇事。”

“如此这般,真乃万不得已!若将他一分为二,各占其身,岂不两个一并痴痴呆呆?这一世便又白白虚度了。依我愚见,不如……”

那一丝魂魄且留意听着,却忽觉千斤之赘猛地将他拉下界去。迟与笑虚软着倒在依依膝上,忽五内翻腾,气冲心脉;“哇”的一声,迟与笑扑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依依忙拦腰使她倚靠自己些,又轮着探她左右手的脉象。倒是比以往充盈有力些许!正暗自纳罕,望见园子一边夫人、大夫簇拥着赶来。三四个丫鬟已搬来铺盖的细绒毡子,依依并一妥帖大丫头合力搀扶小姐往上面卧了,另几个知事的忙四面八方放下来帐子。待诸事稳当,夫人也一阵风似地掠开纱帐,侧身歪在毯子上满头满身地摩挲细看自己的骨肉,泪光盈盈,连声哀叹。

依依引大夫在亭子外长阶上的高凳坐了,复言不周,烦请多担待。这老先生姓毕名英的,常在相府走动,也算知道内情。此时便捻须摆手,撩袍坐定只管摸脉。又问这些日吃的什么药,饮食起居如何怎样。依依一件件仔细回周到了,不添不减。只多问一句,也作无意带过:“可是花园子草木郁盛,略进来玩也玩不得的?”

依依留心毕英神色,只见他眉头时皱时解,也不应答。倒是放松了神情,却面有疑色。她心中有数,朝大丫头知书点点下巴。知书松口气,往房里走去取来点赏的封银。

果然,毕英提笔一气写成药方,满脸堆笑,朗声惊叹:“奇哉喜哉!尊小姐无大碍,倒是大好了!”

帐子外话音未落,夫人已搂着女儿喜极而泣,念了数句阿弥陀佛。迟与笑正梦两大仙论法呢,忽然念佛声满耳,迷迷瞪瞪浑浑沌沌睁眼。自觉被极宝贝地搂着,正感熟悉心安,又听人说:“夫人!小姐醒了。”与笑抬头,两相对望,一惊一喜。

惊的自然是与笑,迟与笑猛地挣脱怀抱,脸吓得铁青。“我这是死了?不然不能够见着我妈!”她暗自想,惶惶然看了一圈,越来越觉得人不是活人,地该是鬼地。

肖夫人盼到女儿苏醒,本是满心欢喜。谁知心肝儿又六亲不认了!一颗心满是苦楚,酸酸胀胀,刚止住的热泪直往衣襟里淌。她方欲抓女儿的手,却只隐忍地握了袖口,放柔了嗓子哀哀唤道:“语迟,别怕……我是娘亲啊……”

依依先听“小姐醒了”,只存个心思,仍与毕英说呕血一事。毕英单说照旧调养,正待细问,夫人的半句话飘进耳朵,她即刻扭身往亭子里去。刚撩开帐子,只见夫人肝肠寸断地伏在小姐腰边,小姐则震悚异常,瞋目似裂,面色发青。似惊弓之鸟一般四下呆望,却见一物,怕一物。忽望向自己,更添惊惧,只见她口唇微动,梦呓似的话吹进耳朵:

“……周依?”

依依难得愣上片刻,这名姓确实唤的是自己。只怕她自己如今都难想起,如何从一痴儿口中吐出呢?好在亭子内一个二个的皆把心悬在这傻子身上,此页可轻轻揭过。

还未回神,那痴儿竟又急又气地大声喝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啊!”

众人听小姐竟说出句囫囵话了,皆呆若木鸡,好似白日见鬼一般。夫人也吓一大跳,张口结舌一阵儿,忽大彻大悟一般又扑到女儿身上呜呜咽咽:“我的儿啊……可算好了!可算好了……”又念句佛,又拜元始天尊在上。有真心爱戴肖家的,“哇”的就哭了出来,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可不是大好了吗?太太小姐万福!老天有眼,可算开恩可怜苦命人了!”余者见机也纷纷跪下,道喜的道喜,垂泪的垂泪。可惜毕英早领封银回了,没凑两句吉祥话不说,白白错了场热闹。

迟与笑一见依依,想起乍醒之时的所见所闻。又见众“鬼”脚也粘地,方才怀抱也是温暖柔软的,已放下一半的心。况且眼前这美妇人五迷三道,满口神佛之说,时喜时悲,有哭有笑。实在与她那亲妈大相径庭,可见只是个图有样貌的演员罢了!便吃了定心丸一般,心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正奇怪这样一出大戏从哪儿来,又有谁编排了?想到礼物一事,自己竟任人摆布戏弄了依依。难过与愧疚一齐涌上心来。“依依不会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来逗我,她从不动气的。”她想,“倒是何云舟!这坏坯子!只欠打,要不是我踩空了楼梯,这时…候……早就……早……就……”

踩空楼梯?!

《尼罗河女儿》《彩云国物语》《回到明朝当王爷》等等大部头砸在她头上。

迟与笑登时呆住,再环顾四周,观所见人物形容举止,越看越觉出比方才更深一层的恐惧。

“小姐?……小姐!”依依原当夫人这回还是空欢喜一场,再看小姐渐渐平复,心思全显在脸上,倒不是先前那个木雕泥塑的美人壳子了!只见她且嗔且怨,有喜有怒;愧而忧,忧复惊,却又是个噤若寒蝉的模样,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赶忙跪到跟前唤她。

迟与笑有所感,不忍看依依,也不愿去看,只看一眼恐添上再无人能解的哀愁。然而还是不死心,海浪滔天,见了浮木总要去抓的。

她听自己生硬沙哑地问了:

“你是周依吗?”

真是奇怪,刚刚还希望在这里的人不是她,现在又唯恐不是她,但没有更分明更不争的事实了。

周依不在,也不会来。

依依一贯心如止水,今日泛起的波澜过于多了。她先暗恼众人又听一遍“周”姓,恐夫人疑她。可小姐的话,立刻满满占住了她的心神。

“这是语迟吗?”她想。

端详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处处一样,是十几年来看熟了的;处处不一样,是陌生又生气勃勃的,所谓开窍也好,魂归也罢。这个人,真真正正活过来了。

“确实是语迟啊。”心底里,有个声音柔软地喟叹。

无需着意揣摩,她天然懂得眼前人的饥渴寒热。如今她一发声,她即知她的惊惶、忧虑、祈盼、绝望。

宛若佛陀悬蛛丝救业火中迷途者。

自己是蛛丝。

言发心声,她只听心声。

她们既是初见,又是重逢。若有“冥冥之中”的话,依依想,这便是冥冥之中。

夫人默默垂泪不语,一地的丫鬟婆子更只管鸦雀无声地伏地不起,若参拜在上三千神明。

周遭一切依依只作不见,拉过迟与笑汗津津的手,缓缓地、牢牢地握住。见她有了勇气同自己对视,再坚定地、温柔地应答:

“只当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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