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不对等

自从郁菁菁嫁进王府，每日都会来书房一回给萧景时送药膳，送到便离开，从不逗留，更没有折返过。

可是这次……萧景时和如露一时都不知如何善后，郁菁菁站在门口，脑袋里轰隆隆的，她忽然明白这些天为什么萧景时总是一句“放下吧”。

她真不知道以什么样子的表情应对这样尴尬的事儿，她嘴角牵动了一下，而后声音有些缥缈地说道：“我过来，是想和你说，这汤要趁热……算了，世子爷你先忙吧，我、我走了。”

郁菁菁冲萧景时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萧景时仍旧坐在轮椅上，目光有片刻的涣散。

如露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小心，奴婢没想到世子妃会再次过来，奴婢——”

“不怪你。”萧景时打断如露的话。

“可是世子妃看到了。”

“嗯。”

“那——”

“退下吧。”

萧景时没让如露再说话，直接让如露退下。

如露知道世子爷虽然温和，但是十分严格，她连看也不敢看世子爷，也不知道世子爷什么表情。

可是她能够感觉到世子爷很不悦，她收拾了药碗，立刻走了出去，转头看向游廊时，已经没有世子妃的身影。

世子妃郁菁菁此时刚走出游廊，到了庭院，正巧被画梅看到，画梅走上来问道：“世子妃，药汤送给世子爷了？”

郁菁菁轻轻“嗯”了一声。

画梅又道：“那世子妃赶紧进屋休息一会儿吧，都累了一天了，我刚刚从后厨那里拿过来几样糕点，是京城厨子做的，世子妃用一些，便休息吧。”

郁菁菁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画梅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开口唤：“世子妃。”

郁菁菁转头看向画梅。

画梅担忧地问：“世子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郁菁菁轻声道：“没有，挺好的。”

“是不是这两天太忙，累着了？”

“嗯，有点累。”

“要不要请大夫看一下？”

“不要了，我休息一下即可。”

说完郁菁菁朝侧房走，侧房紧挨着卧房，打开窗子便能看到不远处的一片小湖，风景怡人，是她和萧景时日常小憩的地方。

不过萧景时基本不去侧房，她闲暇时便到侧房看书写字做女工，此刻她不想回卧房，便径直进了侧房，画梅尾随其后，问道：“世子妃，你要不要吃些糕点再休息？”

郁菁菁拒绝：“不要了。”

“那奴婢等你起来再准备些吃食。”

“嗯。”

画梅伺候着郁菁菁上塌休息，为郁菁菁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后，便抬步离开，还没有走到门口，听到世子妃唤一声，她立刻回头问：“世子妃，还有什么吩咐？”

郁菁菁道：“明日后日的药汤不用做了，别让厨子再准备猪肺了，剩下的那些药汤你们几个分一分喝了吧，都是补身子的。”

画梅听的一愣，忙问：“世子妃，你是不是和世子爷有什么别扭？”

郁菁菁道：“没有，他不喝药汤。”

“那——”

“你们喝吧。”

“是。”画梅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忽然又想到郁四夫人对她的交待，她又朝郁菁菁走两步，轻声道：“世子妃，容奴婢多说两句，世子爷是世子爷，纵然有什么错处，咱们也不能怪于他，更不能不顾大体，闹上小脾气，薄了夫妻的感情，而且四夫人他们还仰仗着你……”

画梅没有说下去。

郁菁菁双眼微闭，一声不吭，画梅都以为她要睡着了的时候，听到她开口道：“我知晓，我都知晓，你下去吧。”

“是。”

画梅这才下去。

郁菁菁翻个身，背对着扶风阁的一切，面对着的是墙面，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却是涣散的，她想起前几日和萧景时一起看桃花时，萧景时眼中的温柔，转而却又冷静地看如露倒药汤，那是她精心准备的药汤。

她心里翻滚着各种陌生的情绪，实在无法入睡，末了便起身，坐在桌前，抄起了佛经，一直抄到傍晚，心方平静下来。

这时候如露推着萧景时回来了，郁菁菁才放下笔，起身到卧房迎接萧景时，见萧景时面色如常，她也往常一般唤一声：“世子爷。”

“嗯。”萧景时道：“刚刚有小厮来报，父王回来了，请我们去正云阁一起用饭。”

“一会儿就去吗？”

“是。”

“那我换身衣裳吧。”

“嗯。”

郁菁菁换了衣裳之后，便和萧景时一起朝正云阁走，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到了正云阁便看到了刚刚回来的靖安王爷，靖安王爷已换上常服，身形健壮，精神饱满，一看到萧景时脸上就带了笑容，完全没有看到旁边的几个小儿子似的。

“景时！”靖安王府热情地唤。

“父王。”萧景时答的温和，还带着冰冷的意思。

“最近身子可好？”

“每日按时吃药。”

“我听你母妃说，世子妃每日给你备药膳养着呢。”

“嗯，不过孩儿没怎么喝。”

“为何？”靖安王爷吃惊地问。

连靖安王妃脸上也带了疑惑。

郁菁菁低头不语。

“可能身子太虚，受不了药补。”萧景时轻轻说道，目光从靖安王府脸上移开，扫过靖安王妃，落在郁菁菁身上，道：“故而，今日的药汤便没有喝。”

郁菁菁依旧低头不语，心想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吗？

靖安王爷豪爽地说道：“不喝便不喝，能补可得一定要补，不过，这事儿辛苦世子妃了。”

郁菁菁连忙道：“回父王，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好，好啊。”靖安王爷哈哈笑起来。

靖安王妃跟着轻笑。

萧景时面色如常。

郁菁菁一言不发。

不过其他人公子小姐的倒因为靖安王爷的笑而轻松下来，用晚饭时，男女分开，郁菁菁与王妃等人坐在一起，自然有活泼的萧锦宁，萧锦宁一见郁菁菁就开心，紧挨着郁菁菁坐着，不停地与郁菁菁说话。

靖安王妃笑着说道：“锦宁，不许调皮，让你大嫂好好吃饭。”

萧锦宁道：“我就是看大嫂没有胃口，所以才逗她多吃点。”

靖安王妃转头看向郁菁菁的碗中，问道：“世子妃，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郁菁菁回道：“很合口味，只是我来之前吃了些糕点，眼下吃不下。”

“行，能吃就吃，不能别勉强。”

“谢母妃。”

一旁的如露朝郁菁菁面前瞥了一眼，发现世子妃真的没怎么吃，她望向身边的画梅，画梅小声道：“如露姐，世子妃这儿有我呢，你去世子爷那里吧。”

如露笑道：“一般有王爷在，世子爷是不需要我伺候的。”

“怎么？”

“王爷对世子爷很好，王爷身边的人也会把世子爷照顾的很好，我到外面也是站着，就在这儿看看世子妃她们有什么需要。”

画梅没再说什么。

等到靖安王妃这边的女主人吃完之后，靖安王爷那边还在听靖安王爷说边境之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样子，靖安王妃便留世子妃等人喝了一会儿茶。

茶喝完了，男主人那边还没有结束，靖安王妃便不让媳妇们等了，郁菁菁带着画梅便告辞了。

如露则带着几个丫头小厮在正云阁等待，靖安王妃也怕萧景时累着了，便让小厮提醒靖安王爷一声，没一会儿靖安王爷那边便散席了。

萧景时这才带着如露等人朝扶风阁走，此时已近亥时，王府内静悄悄的，两个丫鬟在前挑着灯笼，如露推着萧景时向前走。

如露问：“世子爷，身子可还好？”

“还好。”萧景时回答一句之后，默了半晌，问：“世子妃何是离开的？”

“半个时辰前。”

“哦。”萧景时应了一声。

如露跟着萧景时许多，大致能够猜出萧景时的心思，轻声道：“世子妃在席上并没有药汤的事儿，连画梅画兰也不知道药汤的事儿。”

萧景时闻言目光微闪。

如露又道：“还有，”

“还有什么？”

“世子妃晚上并没有吃东西？”

“为何不吃？”

“奴婢也不知。”如露道。

“一会儿让后厨准备些吃食送过去。”

如露犹豫了一下道：“奴婢不知世子妃喜欢吃什么。”

“甜的。”

听言如露吃惊不已，不过她很快接受，而后道：“是。”

回到扶风阁时，萧景时却没有看到郁菁菁，询问之下才知道郁菁菁在侧房抄经书，他摒退了下人，轻轻转动轮椅，穿过卧房，还未到侧房，一眼看到窗子前认真书写的郁菁菁，晕黄的烛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她发出了淡淡光芒一样，美好的不像话。

萧景时呆了须臾，而后轻轻地转头轮椅，可能是郁菁菁抄的太专心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萧景时。

萧景时再次回到卧房，看到卧房桌上放着一本书，书上面只写了“定心药纪”四个字，他伸手翻一下，便有一张纸掉落在地，他弯腰捡起来，看到纸上字的瞬间微微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