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本该人静，可病房里埋怨声、吵闹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陈冲伤情恶化，又开始感染发炎，昏迷，清醒，清醒，昏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也慢慢激化了陈大明与李贵财之间的矛盾。

王梅劝不住陈灵，没等李双喜捎去话就狂奔而来，见陈冲伤势危重有终生跛脚的后遗症，守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贵财，昨晚你答应让冲儿只看守现场，不参与具体工作，但你食言，竟让他独自干这样危险的活计，现在他要落下残疾，你看这事咋办吧？”陈大明终于忍无可忍说出了心里话。

李贵财早看出他心里有气，料到会说这样昧良心的话，也很气愤，不想忍让回避，争锋相对道：“大明哥，不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其他人运送土坯都没出过意外，再说我和刘叔都警告过他，是他违规在先，现在出了事能怪得了别人吗？这些咱都不说了，费用和开支都算我的，其他的我也管不着，你不是也说这都怪冲儿吗，难不成我好心办了坏事？”

陈大明羞愤难当，又说：“别跟我扯这个，我冲儿要变跛脚瘸子了，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推卸掉全部责任吗？你懒得花钱雇人看守巡察，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脱不了干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全家都指着他过活，以后变成瘸子，我们又该指望谁呢？双喜，你得给冲儿做主，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李双喜急忙劝开两人，想了想说：“这事两方都有责任，一边是我家务兄弟，一边是我乡里乡亲，我不好说，如果你们真想弄个清楚，那就上县法院，请他们裁定，我夹在中间无话可说。但我在这里，别想给我整事，如果闹大了我谁也不饶恕。”

李贵财冷笑着问：“既然这样，那你说赔多少钱合适？说个数，我量力而行！”

陈大明看了一眼李双喜，见他不动声色，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又看了看王梅，一脸惶恐的样，随即低下头说：“先把住院费缴了，这事等冲儿出院再说，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听到这话，李贵财一言不发，当即气愤走下楼去了。

李双喜叹了一声，也跟着下楼了。

陈大明慢慢走出病房，独坐在长条椅上发呆出神。

王梅和陈灵陪在病床两边，说不清刚才是对是错，心里愁苦万分。

楼下，李贵财一边交钱一边唾骂：“真没见过这样狼心狗肺的一家人，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就不该答应他去砖厂了。唉，算我倒霉透顶了，不是工伤也成了工伤，没有责任也有了责任。唉，这算啥世道呀？真他娘的窝囊，以后这样的事打死我也不干，陈大明真够缺德也够阴损，明摆着自家儿子不争气闯了祸，还冤枉我花钱替他买单。我这嘴真欠！”

李双喜听他嘟嘟囔囔，急忙往后看，见陈大明没跟上来，等他交完费，拉他出去说：“二弟，自认倒霉吧，这事也怪我，昨晚不多嘴就没今天的窝囊事，是我害了你呀！刚才我那样说，你别误会，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但你也看到了，他摆明讹上你了，不赔钱怕是过不去，闹到法院会伤和气，也断不了你俩的官司，就这样，花钱买个顺气，以后不和他来往就是了，何必气着自个呢？！”

李贵财假装轻松说：“呵呵，目前只有赔钱了事了。我没怪过你，这事和我俩都没关系，只怪我们看错了人，好心反倒惹来祸事，算了，这点钱对我来说小意思，不就是烧坏几万砖的事嘛！经过这事，他就算跪着求我也没用，从现在开始我李贵财和陈大明一家断绝来往，这事你做个证，我说到做到，如果出尔反尔我就不姓李！真他娘的晦气，从来没遇到这样闹心的事，这次算看清陈大明嘴脸了！”

李双喜哀叹一声，没说什么，骑车和他赶回村子了。

凌晨一点多，陈冲苏醒过来，见父母和妹妹守在一旁，羞愧万分，涕泪交加，后悔没听刘大爷和李贵财的忠告，又听李贵财生气离开，李双喜也跟着赌气回村，又加重了心中的负罪感和羞愧感。

“爸，你误会贵财叔了，这份工作是他给的，派什么活给我本就无可厚非，再说他的确告诫过要小心认真，刘大爷也出面制止过，只是我粗心大意不小心伤到自己，这跟他们真没一点关系，费用方面理应由我们出，明天你去找他们说说，不要为这事伤了几家和气，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旁人没任何关系。”

“你别说了，还不是你闯的祸？他昨晚明明答应让你看守场子，为的是熟悉情况，初衷就是让你学习了解烧砖流程，可他临时改变想法，在没师傅带领看守下，叫你搬运土坯，明知你是新手，安全意识淡薄，可他还是让你独自承担那样繁重和危险的活计，虽不说是存心的，但也脱不了干系，支付住院费用一点都没难为他。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你别插嘴，乖乖养伤。”

“爸，我们不能这样对待贵财叔，他好心带我进砖厂，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让他支付住院费，会被村里人看笑话，说我们不识好歹讹诈别人的。我知道你是一时冲动说了错话，明天向他道歉，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等我出院也要专程请罪认错，但愿他能不计前嫌淡忘这件事吧！”

“你小子是不是有病？有这样帮旁人说情挤兑我的吗？我看你不止被砸伤了脚趾，连脑子也被摔坏了，你知道大夫说今后可能会跛脚成残疾吗？”

“大明，你胡说啥呢？有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吗？快把话收回去，不怕被人听见笑话吗？”

“我……唉……”

陈大明一时气愤，忍不住说出实情，见难以应付，随即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