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脑子里面一直在回放中午的事情,奶奶明显的偏爱让江天一心里颇有些感到不是滋味儿,所以他对待隋安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自顾自地揽着斜挎书包在前面走。
“泡馍”隋安磨磨蹭蹭地在后面跟着……
不远处,学校里预备铃叮铃铃地打响,刺耳的响声一下子就把天一从郁闷的情绪中激醒,他猛然间做出下意识的反应——撒开腿往学校里跑……
可是没跑两步又慢慢放缓了步伐,总觉得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浑身不自在。
天一小朋友疑惑地转过头,终于找到了内心里空落落的根源,果然——“泡馍”同学还在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跟着,因为他刚刚撒腿奔跑的缘故,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天一无奈地转过身朝反方向跑过去,大力地拽住了隋安的胳膊要带她一起跑去上课。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这是小恶魔江天一一贯的原则。
可是再怎么想要履行契约,总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比如眼前上课铃声将至,马上两个小学生就要迟到了。可是“泡馍”还是一副拖拖拉拉不情不愿的样子,天一拽着她往前面跑,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往后面退。
这样反作用力的阻碍下,天一能把她拉动才真叫奇怪呢!
很快,这么力量的角逐消耗没有几步,天一浑身的力气就已经用尽了。他感觉自己哪里是在拉人啊,这简直是在拖一头死猪。
而且这头死猪的脚上恐怕还长了几万只吸盘,就是牢牢地粘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把自己拼命拽她的小胳膊扯的生疼。
“啪”
江天一猛然甩开了隋安的胳膊,同时反手在她胳膊上打下一巴掌。
“泡馍”肉呼呼的手臂上瞬间就有一个红印浮现了出来,在她白嫩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隋安反应虽慢,但不意味着她不能察觉到疼痛。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明显地感知到了眼前人的情绪。
是的。
江天一在发怒,他很生气。
即使站在隋安面前一米的距离上,他眼睛中愤怒的星星火光依然熊熊蔓延到了对面的女孩儿身上。
“你是不是很有能耐啊!想拉着我一起迟到。”天一猛然抓紧了隋安的手腕质问她,用力的修长的手指把手中女孩儿的肥肉都挤成一条一条。
隋安迷茫地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他脸上因为激动收紧的下颌曲线,她听出了男孩儿嗓音里压抑的忍耐,于是本能地补充解释:
“我没有。”
可是听完她的回答,天一的睫毛低低地扑闪了一下,漆黑的眼眸半遮在浓密的直线睫毛之下。他嘴角忽而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很显然是不相信隋安的解释。
男孩儿果断放开了紧握着隋安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他的身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倏忽就随着风轻盈飘游而去。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隋安就找不到江天一的影子了……
她心底里顿时就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她知道天一生气了,而且还是很严重很严重的气。
这个小姑娘反应是一向的迟钝,可是直觉却是出乎意料的敏锐。她此刻非常明确认真地感受到,这次的事件如何处理,将是决定她和江天一未来关系走向的关键。
很慢很慢……
隋安的世界一向很慢——她几乎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反应敏捷快速过。
可是那是她的江天一,如果她再这样慢悠悠地松懈下去,她将永远捕捉不到自己的猎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手里逃掉。
几乎是下意识的,隋安小胖墩就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努力抬起了腿大步向前跑去。
……
叮铃铃铃……
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老师缓缓走上了讲台翻开教材,用粉笔敲了敲桌子示意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保持安静,现在就要上课了。
这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一头的短发,外形看起来无比凌厉,但其实却是各科教师中非常温柔好说话的一位。
趁着数学老师转身写黑板的功夫,天一眼疾手快地掏出小手帕来擦啦擦额头上的汗,内心是一片心虚……
他刚刚在上课前一分钟才匆匆赶到了教室,虽然也算不上迟到,但是迎接着老师和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也是非常的不好受。
不过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还好他到底是没有迟到的,老师要批评他也没有什么由头。
江天一刚刚偷偷摸摸地擦擦汗松口气,下一秒就被转身写好黑板的数学老师盯上叫起来回答问题了。
数学老师倒也没有什么恶意在,她纯粹是很喜欢天一,平时上课的时候也最爱翻天一的牌子,今天这次不过是习惯使然而已。
天一顿时感觉噎了一下——他刚刚跑的那么急,这会儿气都还没捋顺,脑子里面更是一片空白,现在要他回答问题,怕不是要出洋相吧。
但是老师的旨意不能违背。天一小朋友此时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看看黑板上的题目……这道题有些难,他暂时想不出来要怎么做。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难捱的沉寂,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在期盼地注视着江天一,希冀他能够像平时一样思维活跃,两三秒钟就能清脆利落地从嘴里蹦出最优答案。
一秒……
两秒……
天一小朋友强装镇定的脸上刺溜又滑落出一滴冷汗。
“碰——”
教室的木门被人大力推响。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被这一生嘈杂的杂音吸引了过去,江天一顺势擦了下滑落到下巴上的冷汗,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黑板,同时继续在内心里争分夺秒计算题目。
可是这时候,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刚刚被甩在学门外的慢乌龟隋安。
认出这个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小姑娘,老师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隋安一身干干净净的出现在校园里。
隋安刚刚跑的很快,过度的运动让她这会儿有些吃不消,不仅薄薄的脸蛋变得通红,而且额头上、鼻尖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在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不怪大家太恶意,而是太胖的人做什么都不美观。隋安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跟一头冒着蒸汽的水煮猪肉差不多,白白红红、肥肥腻腻,浑身的脂肪里都在往外透着油花。
大家伙儿嫌恶地别过了眼,神情里的排斥遮掩不住。
见课堂秩序被打乱,数学老师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显示出老师的威严。
她喊隋安快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隋安转头看向自己的座位——她的位子乱糟糟的,大概是因为荒废的太久了,从以前开始就被孩子们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废纸垃圾。今天早上隋安浑身脏兮兮地趴在那里,倒是也显得相得益彰。可是这会儿小胖妞穿戴整洁,倒也真和这个位置格格不入。
隋安不想要弄脏自己干净的衣服,她拒绝坐到这样的位子上。
小胖子固执地站在了教室门口,不进不退地看着这一整个班的怪兽,不说往前一步顺从,也没有后退一步逃跑。
全班人和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感。
看着她倔强执拗的眼神,数学老师隐约明白了这孩子在对抗着什么。可是这孩子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像头犟驴一样愤怒地瞪着眼,忽扇鼻翼,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这叫她怎么知道隋安想要什么啊。
于是她也微妙地纵容了孩子们对隋安的敌意,抱着胳膊没有选择出声调和这场冷战。
空气顿时静的让人发麻,在这个炙热的夏天却使他们感受到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
在这万籁俱寂之际,江天一小朋友轻咳了一声开口:
“老师……我们课还上不上啊?我的答案已经想好了。”
在被忽视的这段时间里,天一已经很快地整理好了做题的思路。当然他也注意到了门外的场景,只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丝毫不值得在意的事。
数学老师诧异地转头看了天一一眼,不意外地撞上了好学生天真灿烂的微笑。她于是好像大梦初醒一般恍然,顺着天一的话连说“上上上,当然是要上课的……”
女老师立马调动起来班级的学习氛围。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侃侃而谈的天一小朋友吸引去了。
在老师的刻意引导下,学生们很愉快地忽视了隋安这个异类,留着她在班级门口吹着西北风听完一节课。
……
叮铃铃的下课铃打响。随着老师的一声“下课”,原本老老实实粘在板凳上的孩子们很快就像泼猴一样蹦了起来,该追逐的追逐,该打闹的打闹。
门口的“异类”隋安,此刻也缓慢又固执地走向了天一的位置。
江天一这时候正在整理课本,他刚刚把书桌上的作业书本收拾到抽屉里,此刻正弯腰探头在里面寻找下节课的课本。
察觉到隋安的到来,天一很是镇定,他头也不抬地忙活着手中的事情,冷淡问她:
“找我干嘛?”
班里的同学们仍然是各玩各的,只不过暗地里都悄悄地把眼神的余光向这个地方瞥了过来,关注着班级这一角的情况。
一个是不被接纳的“问题学生”。人见人厌,老师也烦她的很。
一个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花见花开,班级凝固力量的核心。
江天一对隋安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彻底就决定了隋安未来在这个班级里到底处于一个怎么样的位置。
隋安此时倒是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只知道现在不能惹江天一生气。
看他脸那么臭,肯定是还在记恨刚才的事情。
炸了毛的猫,可得要好好给他捋捋毛顺顺毛才行。
于是隋安绞尽脑汁开口,尽管表面上看上去仍然是一副呆板无趣的面瘫脸:
“我……刚刚是跑过来的,一直追着你……”
她眨了一下眼,努力想出一些干巴巴的话来解释:
“跑的可快了,就……比你晚了一小会儿。”
这个小胖妞还认真的捏住了两根手指,努力地想用食指和拇指中间的空隙表示这个“一小会儿”有多么小。
江天一其实早就从抽屉里抬起身了,此刻正在懒洋洋地听隋安跟他解释。
阳光从侧面的玻璃窗里照射过来,正对上隋安的眼睛。
不知道是光色太温柔的缘故,还是隋安的眼珠太小看不清楚,江天一隐约地观察到她的眼睛并不是和普通人一样是黑棕色的,反而是那种颜色非常浅的黄绿色。
那两颗漂亮的宝石隐藏在她肿胀的眼皮底下,好像是绿藻中反射出晶莹细碎的浮光,波光粼粼地好看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探一探下面隐藏着什么样的宝贝。
当然这么肉麻高深的话是天一很多年以后才酸臭地总结出来的,作为一个普通恶劣的小学男生,他此刻只是被隋安认真蹩脚的姿势给逗笑了,嘲讽她说:
“喂,泡馍,你该不会以为比我晚一会儿就不算迟到了吧……你是在上课铃声打响后进来的,你这个‘一小会儿’和我比起来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大部分的男孩子此刻都顺着天一的话语恶意地笑了起来,女生们也聚成团,瞟着隋安的样子切切私语。
围在这样一个孤立敌对的圈子里面,隋安很是羞怯地涨红了脸。
不是因为感觉耻辱……而是因为不知所措。
茫然四顾一圈人的嘲讽,隋安紧张地低下了头。她又重新回到了那个世界里,容不下其他人存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空落落的世界。
即使是天生的猎手,也有打猎失误的情况存在。她确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天一捉进自己的世界里。
她太蹩脚了,除非江天一自己愿意,否则不管她用什么样的方法,恐怕都无法把这个滑溜溜的机灵鬼套进来。
还是放弃吧……隋安郁闷的想着:这一切果然是她自视太高了,期望地太不切实际了。
可是江天一此刻却突然俯身下来凑近隋安的耳边,在全班人叽叽喳喳的哄闹声中,他低声对她耳语:
“你要是明天能把保护费给我交上,我现在就给你解围,怎么样?”
男孩子凑近的身躯散发出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柠檬味儿,不知道是衣服还是沐浴露的味道。
隋安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猎物已经愚蠢到自己给自己放诱饵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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