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这斋房并不大，四四方方一间小屋，摆设也极简单，一香案，一躺椅与一小圆几，而已。
香案上供着一小樽金身观世音，菩萨像前列有烛台与香炉，炉内香灰不多。
案前边摆着一块旧蒲团，后边隔得不远便是屋子惟一的窗子。
进门时屋内漆黑一片，后窗紧闭，隐约散着一股线香的甜味，幽幽的，冷冷的，但并不很明显。
遐迩绕过蒲团步到香案前，留心检查起烛台与香炉，名荷则是径直走向后窗，停了一会儿，细作查看，后来直接推开了窗子。
“可有收获?”盏茶，名荷凑到她跟前询问。
遐迩一手拖托着下巴，认真分析道：“桌上与地面全都一尘不染，蒲团中央有凹陷，香炉里有新鲜的香灰，炉台的蜡油流到了桌面上，还没来得及被人擦拭干净，这些细节都证明了这里昨夜确实有人呆过。
名荷点点头，环看了四周一圈，却是一言不发。
他一言不发，遐迩也不敢擅自开口，两人就古里古怪的缄默了好一会儿。
后来名荷突然看向她，问道：“你知道本官为何要把你单独叫进来吗？”
遐迩摇摇头，一脸老实巴交的看着他，心里倒是十分期待答案。
“说吧，你到底有何目的，才要千方百计的混入内迁尉衙门？”
遐迩差点被他吓死。
她急忙摇手否认：“大人怕是有所误会吧，小人可绝无其它目的啊。”
“谎话！”不料名荷却拆穿道：“淦仵作经验老道，又深通医术，怎会突患急疾？”
遐迩连忙辩解：“人乃五行四时之物，每日吃五谷食粮，突生急疾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这话不错，可本官今早见你时，你的右脚鞋面上留有明显的炭灰痕迹，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指甲缝中还残有红苋菜的菜汁未退，再加上你衣袖上的这一小滩稀粥的痕迹，都足以证明你今早进出过厨房，不仅生火煮了粥，还摘了红苋菜当佐菜。偏偏这么巧，淦仵作用完你所做的早餐后便突发急疾?依本官看，八成是你在饭菜里做了手脚，才害得你师父突然患病的吧？”
许遐迩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袖子与右脚，禁不住的默默肃然起敬。
人才啊！不，天才啊！许遐迩想着，只凭着她天生不拘小节这一缺点，他便从她身上寻到了这么多线索，早知如此，她真该好好梳洗一番再来呀！
如此，她也只能承认：“大人明察秋毫，实令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名荷半点不吃她这套，目光依旧冷冷的，又道：“看在你是淦仵作高徒的份上，快说出实情，若理由合理，本官或可酌情原谅。”
“难怪要把我单独叫进来，原来并不为了无偿差使我啊，还知道为师父保留颜面，这样看来，他还算挺有良心的嘛。”
遐迩一面寻思，一面答道：“回大人，小的混入内廷尉确实另有所图，但……小的不敢说……”吞吞吐吐说完这些，她还堪堪地摸了摸后颈，一副十足的作贼心虚模样。
“有何不敢？”名荷双手背后，面庞微带怒气，直直俯视于她，语气咄咄有力。
“大人真要我说？”遐迩抬起脸来，却是突然反问。
“说。”
“因为小人……小人是为了大人而来的！”
（八）
这下换名荷呆住了。
遐迩一拱手，埋低了脸，竟索性豁出去了：“启禀大人，小的仰慕大人俊俏生姿已久，但小的出身卑微，又身无长物，只会一点验尸之术，这才想到这么一个投机取巧的法子。大人，求你千万”“行了！”未料名荷却硬生生打断了她，并满脸不耐烦地斥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大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以后也绝不许再提起，”他直截了当地命令道：“否则的话，便以重罪论处。”
“这……大人的要求小的可以做到，但你能不能也答应小的一个要求？”
名荷一脸“你还有脸向本官提要求”的嫌弃表情，下巴不觉间又扬得更高了。
但他的冰冷回应，却仍没能堵住遐迩的嘴：“大人可以对小人的心意视而不见，但小的恳请大人，请允许小的继续留在你身边验尸。小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绝不敢痴心妄想，只要可以站在远处，遥遥地望你几眼，便也足矣。”
话已至此，她甚还折膝跪拜在地，做足了情真意切的架式。
再观名荷却已是堵闷到不能再堵闷了。
两人一上一下地僵持了一会儿，后来名荷默默叹了口气，颇为不悦的说道：“起来吧，你的心意本官收下了。如今内廷尉正值用人之际，本官见你办事利落又细致入微，实乃可塑之才，便准允你的请求了。”
遐迩跳了起来，万分兴奋地确认道：“这么说，大人同意留用小的了？”
“咳～”名荷举手凑到鼻尖，用一声轻咳弹开她满脸晶亮亮的期待，自将目光转向他处，又不轻不重地说道：“是。不过你从今以后都必须继续假扮男子，以免得有人寻内廷尉衙门的是非。”
“是，小人得令，多谢大人成全。”遐迩连忙抱华手称谢，一面暗忖：“太好了，历经万难，如今终于有机会能接近他了。这样以来，我便能……哼。”她边想着，边开心一笑，眼角再也藏不住情绪，缓缓的弯作两道新月。
“好了，闲话勿说。关于此案，你还有何见地？”名荷汗颜地皱了皱眉，硬将话题又拉回案件。
其实凭他在中京的名气，倾慕他的女子自不在少数，但如遐迩这般敢于直言又毫无忌讳的简直绝无仅有。一时之间，任正儿八经如他，竟也觉难对付起来。
遐迩不停地摸着下巴，认认真真的说道：“回大人，小的觉得那位年长的嬷嬷似乎有嫌疑。”
“哦？你为何会有如此直觉？”
“因为她的反应实在过于冷淡了些。她与那位年轻的嬷嬷同样都是服侍林婕妤的，但小的注意到，当她看到那具尸体时，好似并不是很伤心，对比之下，那位年轻嬷嬷的反应才是合情合理的。”
“这一点本官也注意到了，但她是林婕妤的陪嫁嬷嬷，按理来说，她应该没有杀人的理由才对。”
“奇怪，大人之前见过她吗？你怎知道她是林婕妤的陪嫁嬷嬷？”遐迩眨了眨杏眼，很惊讶地问。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