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小院里的花长得甚是好看，花茎悠然挺立叶子尤为青绿，花朵开得繁盛艳丽，花瓣曲着身体由内而外的舒展开去，片片簇拥着延展而下远远的看去同那瀑布流水一般无二，花头一朵朵地昂着，向着天空任风轻轻浮过脸庞；

看着花台上母亲栽种的菊花，赵允儿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整日背在自己背上的小妹，就如同这些花朵一般娇嫩，看着惹人怜惜想要好好的保护，可却事与愿违，小妹和允儿一样生了要人命的病，出了痧，但没能像自己一样挺过来，早早的上了黄泉路，允儿难过的落下眼泪，妹妹走了又只剩下孤独的自己陪着母亲；妹妹走后傻丫鬟双如也走了，因为要照顾自己和妹妹丫鬟双如患了急毛病，全身泛黄，吃了好些个药没见好转最后身体萎缩干瘪，一同随着妹妹去了，只留下了一床盖得退了壳的棉被，母亲没舍得扔补了疤留给允儿用着，现在母亲又快要生了，允儿每日对着天祈祷希望母亲可以生得一个弟弟，这样父亲可能会回心转意，见了允儿不会再骂自己扫把星。

“妈，您争取生个弟弟，这样爸爸就不会再打你了。”六岁的允儿看着母亲喃喃地说。

“或许吧！妈妈努力。”母亲摸着允儿的头疼惜的对赵允儿说：“不论妈妈生的是弟弟或者妹妹，妈妈一定不会让允儿伤心害怕，妈妈会努力做到最好，不再让允儿受伤害。”

“允儿也不忍心看着妈妈被伤害却什么都做不了。”话完母女二人环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也许这次老天爷会怜悯我们，给允儿送来一个弟弟，我们的生活就会慢慢地好起来。”素喜轻轻抹了眼泪把女儿抱得更紧了，她知道眼泪不能带来什么，唯一可以留下的，只有用坚忍不拔的性格来拯救自己，而女儿就是自己不能失去的命。

食盐，是很稀少的物品，只有条件稍好一些的家庭才能吃得上食盐，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小城里悄悄地兴起了一种活计，就是在唯一的一家盐商门前排队帮人挤盐，从中获得一些排队的劳务，每天天不亮鸟儿都未曾鸣叫，允儿便陪着母亲一起到盐商的店门外排队挤盐。

晨雾迷蒙远去一米便什么也见不到，允儿走在前头为母亲开路，就生怕脚下不稳摔了，动了母亲的胎气。

两人步伐急促的穿过挑水巷（小城里面卖水的巷子）排了个早头（第一），允儿迅速跑去坐在了盐商店铺门外的青石台阶上占了位置，渐渐的浓雾渐散天色微亮，一个身穿短衣的汉子大步来到店铺门前，喜笑颜开的望着允儿；

“哎哟！小姑娘那么清早呀！”汉子打量了一番怀孕的素喜，看了看坐在石头台阶上的允儿，‘这么早这娘两个就来了’，又对着素喜点了点头。

“是呀！我们排的头个。”允儿稚气的回答，声音响亮的就像树上的黄鹂。

汉子不诈的（无心的，同时）看到了允儿屁股旁边青石板上的树叶，笑嘻嘻的说：“谁说的你是头个啦！我是有人帮我站队的了，我才是头个。”说完汉子伸过手拾起了清晨飘落在青石板上的树叶，“看到没有？”他拿着树叶在允儿面前晃悠，显示给允儿看这个占位的‘朋友’。

允儿见了想着，‘这不就是我们来的时候，就飘落在石头台阶上的树叶吗？这个人什么时候让人排的队或许是在骗人吧！’。

“谁帮你占的队呢？你叫什么名字呀？”允儿想认真的核对免得被欺骗。

“不论我叫什么，我都占了队了。”汉子看允儿的认真劲，也便认真的说。

“树叶上没有你的名字怎么证明这个，这个树叶是在帮你排队？”五岁的允儿问得汉子哑口无言。

“哪！哪你把这个头队让给我呗！”汉子又好笑的看着允儿。

“谁让你懒自己不来早一点呢？你看我们起的那么早！”允儿认真的说：“每个人买的都是定量食盐，我们排头个你排在我们后面其实都一样你也没有吃亏啊！”

慢慢的后面排队的人多了，四五个人都看着一个汉子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在争论，汉子被允儿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磨不开面子想要搬回一局，“反正我用树叶占了队了，我就要第一个买。”，玩笑认了真。

汉子看店铺开了门，贩盐的窗口也开了，便硬挤身上前买了每个人限定的二两食盐，允儿一见大哭了起来，“你竟然欺负小孩子，我妈妈肚子里面还怀着弟弟，你都要插我们的队。”素喜知道是汉子逗着小孩子玩，被允儿说的磨不开面子，也便在一旁笑着不言语。

允儿任不依不饶的要与汉子争论，素喜便赶忙拉住允儿指了指后面的队伍，允儿回了头这才看见排队的人又多了四五个，便也自觉地不再争执哭着跑到队伍后面又开始排队，等母亲买完再次排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再到后面继续排队，以此往返才可多帮人购得一些食盐。

允儿伤心别人看自己小便随意欺负，保护不了母亲，更难过的想着若我是个男孩子，那是不是就不会被人这般欺负，她害怕这样的世道，害怕别人看自己的异样眼光。

“幺儿！怎么样了？生了没有？”没有多久母亲临产，远远的就听到二夫人人未进屋声先到。

“奶奶！奶奶！”允儿听到声音迎出屋外。

二夫人听闻素喜临产，拾了十个鸡蛋提着到了赵正卿家中探望。

“正卿呢？”二夫人只见到五岁的允儿，一进里房门便询问起儿子下落，“早几天出门还没有见回来。”素喜答。

“怎么样了？”二夫人见躺在床上快要生产的素喜问到。

“快了，娘！”素喜忍着一阵阵突如其来的腹痛说。

“你可是要争气了！生个儿子把你那整日整日不在家的丈夫给拉回来。”

“好啦！好啦！别磨叽了快出去外面等着。”隔壁李婶在屋里陪了素喜一夜，这好不容易才见了动静，急躁的对着来人一阵轰撵，二夫人出了房等到了外屋。

听见母亲在房内疼痛的叫喊声，允儿在外面等得焦急，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心里害怕母亲会出什么危险，害怕以后见不到弟弟和母亲，蹑手蹑脚的走到奶奶面前抱着奶奶的手直流眼泪。

“咋啦？害怕啦？你小娃娃也好好看看，女人就是这样的命，其实也没啥好害怕的！你说你要生成个男儿身该多好，你娘也用不着受这些罪。”二夫人看着紧张得直哆嗦的赵允儿打趣的说:“以后你大了嫁了人，要是能生个儿子或许命就比你母亲的好。”

允儿哭着大声的说：“不，我害怕！我不生！”二夫人听了允儿这般奶声奶气的回话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女子什么都不懂，生什么生!哈哈哈！”。

允儿看着奶奶笑话自己的样子，仿佛眼前的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她在乎的只有结果。

几个时辰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屋里紧张的气氛，允儿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跑到门外大声的喊着：“妈妈！妈妈！”房门拍的啪啪响，二夫人拉过允儿言道：“别捣乱！你妈好着呢！”。

“怎么样了李婶！”李婶知道这婆婆是来看男女的，若知道答案该又没有什么好声气了。

也便没好气的回答：“这男的女的不都一样吗？哎！是女娃！”李婶的话音才刚落，二夫人丧气的拍了一下膝盖，“嘿！”也没有要进屋看看孩子的意思，转身要走允儿抱着二夫人的腿哭着说：“奶奶，去看看妹妹！看看妈妈！”。

“有什么好看的，放手你这个小扫把星！”二夫人使劲的推开赵允儿，把她摔了个跟头，转身提起十个鸡蛋踩着三寸金莲走了。

素喜在屋里听了声响，已经知道了结果，纵使有眼泪也只能往肚子里流，允儿见没有拉住奶奶便自己跑到了母亲的床旁。

“妈妈，我喜欢妹妹！妹妹这么漂亮，等妹妹长大了，我和妹妹一起养妈妈！”允儿生怕母亲伤心，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妈妈总说我是妈妈的心头肉，妈妈也是我的心头肉，现在多了妹妹，妹妹也是，我一定会好好的帮着妈妈带好新妹妹，不会再让妹妹生病离开我们。”边说边哭着。

素喜虽然心里考虑好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坚强，不在女儿面前掉眼泪，可听了女儿这一番话，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个不停。

“乖女儿！妈妈的乖女儿！”素喜擦着允儿的眼泪安慰着说：“妈妈知道你疼妈妈，妈妈会好好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素喜的心里仿佛扎了千根针，暗暗下决心生活再难都要为了孩子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