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45年，大宋边境。

军中大营。

军帐之中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认真的看着行军图。

男子着一身红袍，腰间挎着一把尽是刀痕的长剑，脚下一双满是泥垢的军靴，看得出是军中将士。再细看他清秀的脸颊虽有些疲惫，却是英明神武。

他便是老樊将军第九子樊世隽。樊家满门将军，虽九子已战死其五，但樊家却仍让九子参了军。樊世隽十六岁投笔从了戎，跟随军中大战小战数百场，今年已是从戎第八年了。

这一年，樊世隽二十四岁。

二十有四，按着年龄来说也是该结亲的年龄了，家里祖母嫡母盘算着给他说门亲事了，此次趁着他祖母寿辰，便书信让樊世隽回家一便了结了。

樊家是世家，祖辈以来便是将门虎子，大户人家也多愿与结交。但这些年国事不稳，樊家九子战死其五，谁又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守活寡呢。

加上樊家嫡母不上心，樊世隽至二十有四仍未婚配，若不是老祖母强拉着嫡母安排着，只怕亲事还不知什么着落呢。

说是没着落，但却偏偏有心大胆大之人，便是汴京之中人人皆知的郑国公之女--上官思雅。郑国公是世家豪门，儿子有好几个却唯独只有一女，本是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却奈何她一心只喜欢樊家九郎—樊世隽。

上官思雅喜欢樊世隽也不是没有道理，樊家九郎战场威名举国皆知，人也算英俊神武。还有就是人人皆知的上官思雅不爱红装爱武装。

再说了哪一个女孩不喜欢大英雄呢。

“恭喜啦！”一个粗鲁的汉子过来拍了拍樊世隽的肩膀。

“去你大爷的，一没升官，二没进爵，恭什么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樊世隽早已习惯了军中的粗鲁。

“升官加爵有什么好？不如娶亲万分之一的快活。我可听说了，你这次回去是娶亲的。”粗鲁汉子咯咯的笑着。

粗鲁汉子是樊世隽军中好友，千户长罗百城。

“回去？回哪去？”樊世隽没太明白。

罗百城知道樊世隽还不清楚，也没打算扭扭捏捏的藏着掖着。“老将军让你去一趟，好像是你家里来书信了，你母亲给你相了一门好亲事，让你速速回去成亲。”

罗百城还没说到一半，樊世隽就猜了个全部。虽是军务缠身但父母之命还是要尊的。樊世隽忙完手里的事不紧不慢的来到将帅帐前，眼见老将军端坐在上位与四哥正在交谈，便守在帐外没有进去，他深知军中要事他这个小将还没资格听。

“九弟，进来吧！”四哥樊世旻发现了樊世隽。

樊世隽大步踏入营帐，“父亲，四哥。”

“嗯。”老将军樊庚道应了一声。

“父亲，您有事找我？”樊世隽恭敬的回道。

老将军看着这个犟脾气的老九半天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樊世旻见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和樊世隽拉了家常，“九弟啊，祖母寿辰到了你知道吗？”

“知道，下月十二便是祖母寿辰，想来也不过只有月余时日了，我也该给祖母写封书信了。”樊世隽想起若是此时寄出书信，祖母定能在寿辰之前收到。

樊世隽生母去得早，从小便生活在祖母的关怀之下，祖母也是他唯一的依靠。樊世隽是庶子，生母是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所以生母去了以后各方都压着他一头，除了四哥樊世旻。

“你收拾下行装，即刻启程回汴京一趟，你祖母年纪大了想看看你。你从小生活在她身边，你们祖孙感情好，你回去最合适。我们这边军务要紧就不回去了。”樊庚道关切着。

樊世隽望着军帐内的行军图，微微的叹了口气。

“也好，那我即刻就启程。”樊世隽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大帐。

就这样樊世隽身着一身红袍骑着一匹黑马匆匆回了京。

苏州，纺织产业基地。

宽阔的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飞速而过，车轮碾起了身后的泥浆四处飞溅。

下雨了，淅沥的细雨从浩瀚的天际飘落，落在匆匆行人的肩头，落在飘零的梧桐枯叶上，落在路旁的尘埃。这个城市的雨，这个晚秋的雨，看起来都那么美，美得难以言喻。

轿车缓速停在一座高楼前，车刚刚停稳，前座副驾驶上的正装女子急忙下车为后座的人开门，动作虽然规范但并不娴熟。后座的男子也不大介意，站起身望了望眼前的大楼，康氏集团。他忽然有种归宿感，身在异国他乡飘落数年，虽是衣食无忧也总归是漂泊。

他就是康少轩，康氏集团总裁的儿子。

说起康家的发家史，那也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早年康家老爷子也不过是个摆地摊的，也是从无产阶级过来的。只不过老爷子思想变得快，改革以后资本主义的风一吹立马就调转马头，搞起了个体经营，后来纺织产业升温又投资纺织，仅仅不到三十年便做到了国内纺织大户，市级龙头企业。不过三年前一口气没喘上来，去见马克思了。

老爷子虽然没了，但康家长子继承了家业，近些年来也算做得风生水起，没有丢老爷子的老脸。

康家老爷子有四子，长子康胜年，次女康胜月，三子康胜天，四子康石匀。康少轩便是长子康胜年第二任妻子生的儿子，康少轩还有个姐姐。

康氏集团看起来一片祥和，实际权力的争夺非常的凶猛。近年来随着纺织产业的低迷，高新产业的崛起，康胜年的董事长地位汲汲不保。

“少爷，您好啊！”总裁秘书早就在此等候了。

康氏总裁是董事长康胜年的现任妻子--肖艺梅，即康少轩的妈妈。由此也看得出康胜年还是把持了整个公司的行政权，那也说明了企业外围的围攻只增不减的原因。

总裁秘书姓王，单名一个乔字，是康胜年和肖艺梅得力助手，跟随了康家也有七八年了。

“乔姐，别一口一个少爷啊，跟封建社会一样。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搞那一套。”康少轩一副油嘴滑舌的派头。

王乔跟随肖艺梅多年，自然和康少轩也十分的熟悉，一见面难免就是贫嘴。

“能别叫姐吗？把姐都叫老了。”王乔也没跟他客气，“走吧，总裁在办公室等你。”

“是是是，抱歉，索尔瑞。你哪里老啦，你看你青丝如绢，面若桃花，还有这婀娜多姿的身材，分明就是一朵花儿嘛，是不是乔姐？”说着康少轩还有模有样去打量了一番。

美，那是必须的。王乔在大学时期就被称之为古典美女，追求者那更是……几乎没有，因为她太高冷了，是不是个人她都没瞧在眼里。人说她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她偏偏要靠朝九晚六来吃饭。

“我说，少爷，你怎么去了个美国，人滑得跟个泥鳅一样啊，不都说外国人耿直吗？”显然作为大姐姐被调戏了，她还是不爽的。“油嘴滑舌。”

虽然以前高冷得眼高于顶，但是经过多年社会洗涤，王乔已经变通了许多了，但是对于像康少轩这种浪荡子弟她还是要用以严词的。诶，不对啊，康少轩可不该是浪荡子弟啊，果然是万恶的美帝啊，好好一良男怎么就学得这般了呢。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总裁办公室。

“咚咚”王乔细手轻轻的敲了玻璃门，“梅姐，少爷到了。”

总裁办公室装修得很奢靡，紫檀木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苹果电脑，相框里是她和她妈妈的合影，不远处真皮沙发前摆放一张似是黄花梨茶几。

不愧是总裁办公室，不过对于康少轩来说还不够亮眼。

“轩儿，你可想死我了。”一个身着正装的中年女士跑过来牵着康少轩的手。

她便是肖艺梅，不算高大的身材，有些微胖，看得出时间的沧桑谁也没饶过，当年还是人人羡慕的才女，如今也难逃发福。

“妈妈，我也想你啊！”康少轩紧紧的抱住母亲。乡愁，乡的什么愁？不就是亲人的思念吗？

“好了，回来了就好，让我看看廋了没有。”肖艺梅上下打量了康少轩，确实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我本来打算在美国找个工作的，但是最近有些事情要办就着急先回来了。这次我可要休息个够。”肖艺梅拉着康少轩坐下，嘘寒问暖了一番。

秋雨还在下，绵绵不止。秋风又起，枯黄的梧桐叶飘落得满街都是。知否，知否，应是落叶归根时。

从十九楼望去，苏州纺织产业基地尽收眼底。

匆忙的路人纷纷撑起了雨伞，路旁的尘埃化作了泥浆，靡靡的霓虹经历了洗涤，这一刻仿佛焕然一新。

不知那个人的命运也会如此呢？

第四章、复归故土

宋，初秋。

听说陛下又接受了和谈。

年轻的樊世隽不明白，历经沧桑的樊庚道也不明白，打了数十年，敌人什么狼子野心难道不清楚吗？

樊世隽之所以答应回京，也是有原因的。半月前，京里特使传来陛下圣旨让全军后退一百里，为和谈作让步。樊世隽有怨言，很多将士都有怨言，也只有他们这些前线将士最明白这一百里是多珍贵了，是他们无数人欲血奋战才争夺回来的，为什么一句话就要放弃？

樊庚道没有二话便撤了军，君命大于天，这是祖祖辈辈的训诫。

但是樊世隽还是太年少了，他不懂。

樊世隽一路快马，只用了七八日便到了京城。虽是风尘仆仆但也乐得早日相见亲人。

城门处，一个小厮焦急的等着，他已经等了两日了。他终于等到了他，他的少爷。

小厮是樊世隽的伙计，因为家里贫寒，从小就卖给了樊府，后来便一直跟着他。

“少爷，可算等到你。”小厮说着便牵起了黑马。

汴京，达官勋爵，王室贵胄生活的地方。

城门进去便是一路青石铺置的街道，街旁不时有叫卖的吆喝，“冰糖葫芦嘞，又甜又好吃的冰糖葫芦嘞！”或者“卖炊饼了，又热又酥的炊饼了。”

虽然三年没有回来了，但是京城的事物他还是很熟悉的。樊世隽一边走一边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最后走到了家。

樊府。

樊家门前有一石碑，是多年前陛下所赐的。碑中镌刻，满门忠烈。赐碑之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那一战樊家死了四个儿子。

朱门高立，门口迎接的人众多。

樊世隽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祖母，祖母老了，一头的白发和一脸的皱纹，樊世隽想及此刻眼泪潸然泪下。祖母老了，自己深受她爱护却不能膝前侍孝，想及此刻樊世隽当即跪下给祖母叩首。

“祖母，孙儿不孝，没能膝前侍孝。”不知觉中泪水已经湿了衣颈。

“隽儿，你很好，你没有不孝，我樊家子孙皆是好样的，自古忠孝难两全，你们忠就是孝。”老祖母没有流泪，反而很坚强。是啊，她不会流泪的，她经历的又有多少人能懂。丈夫去了没回来，儿子去了也没回来，孙子去了又没回来，得回来的却是这个石碑，若要流泪也怕是早已泪尽了。

好一个满门忠烈啊。

“回来了就好。”老祖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樊世隽。

樊世隽一一向祖母嫡母小娘问了安好，也向各房嫂嫂问了安好，又向姐姐妹妹们问了安好。樊九郎生性高洁，却在世俗中磨合得圆滑，至少人前定不能有所破绽。

这是樊世隽多年的经验，当生母去的时候他便无依靠了，若不是祖母将他护在羽翼下，他也许早就流浪街头了吧。

樊家儿子中樊世隽最是小，但是樊家还更小的女儿。樊世隽有哥哥姐姐八个个，妹妹四个。

“九哥哥，你看我蝉翼纱做的袍子好看吗？”樊世隽的十三妹妹勾着他的手娇滴滴的问道。

十三妹妹樊亦阙精巧的小脸后是一头乌黑的青丝，里身是件丹红的丝质襦裙，上身穿着便是一件绯红的蝉翼纱袍子，袍子做工及其工整，也是十分漂亮，远远的望见便是公主一般。

樊亦阙是第十三个妹妹，是嫡母的幺女，今年刚刚十六，也是被嫡母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好看，但是还是我十三妹妹更好看。”樊世隽摸了摸樊亦阙的头，感叹才几年没见妹妹们都长这么大了。

“九哥哥就会说好话哄我们。”樊亦阙撒娇的样子还真可爱。

“是啊，你九哥哥要不是会说话，他也早就……”在旁边的小娘林氏接过话。

早就被赶出家门了吧。

林小娘是父亲纳的第四个妾，生有一子两女，五姐和七哥还有十一妹便是她所出。她人虽长得美但是为人妖媚刻薄，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样子。

“好了，进屋去说吧！”嫡母用以家主的口气责令。嫡母既是正室又是高门大户出身自然有她的权威。

嫡母孙氏，人精明能干。原本是孙家勋爵家嫡女，嫁到樊家时才十六岁，从此樊家便由她掌家，至此已掌家三十几年。嫡母有两子一女，大哥和四哥还有十三妹妹。

嫡母发了话，大伙儿自然得听，一个个便陆陆续续回了堂屋。“九儿，你父亲身体怎么样？”嫡母着一身藏青袍子，手间带着乳色的玉镯，正端坐在上位。

“父亲身体很好，一日能吃几大碗饭呢，他啊，还常常斥责我们太过柔弱。”他还没说完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斥责得好，你啊，就是身子太柔弱，哪像个打仗的啊，多跟你父亲学着点。”嫡母孙氏假意严厉，其实她知道樊世隽并非什么软弱之辈，樊九郎的威名谁人不知？她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樊世隽也知道嫡母做做样子而已，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牌面给够，“母亲说的是，四哥就和七哥三哥就常常受父亲的赞许。特别是四哥，一入敌阵敌人那都是胆战心惊的。”

前面几句话当然是奉承嫡母和林小娘还有二房高二娘，但是后一句那是真的，樊家九子数第四子樊世旻最为厉害，文有谋略，武有铁胆，乃是公认樊家军最强，当年一战唯有他血战到底突破重围。

“你四哥我知道，那就是不要命。他大哥都没了他还没领悟。哎！”孙氏有些喃喃自语，但大家却听得真真的。

“住口，这话可不能乱说。”坐在一旁的祖母阻止了孙氏的话。

堂堂满门忠烈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但又何其没道理呢。你在前方吃紧，后方的王公贵胄紧着吃呢。

说了会儿话，大家便开始用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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