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国皇都，墨王府。

慕楝坐于牡丹阁主位，伸出一双玉手。看着贴身丫头在那圆润有光泽的指甲上，细细涂上一层凤仙花汁。涂好后，等不及晾干，她先放在鼻下轻嗅，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入鼻腔。心情好像也好了那么一点点，抬头方才看见门口战战兢兢的小厮，眉头微蹙。

那小厮见她蹙眉，吓得魂都去了一半，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差点把手上端着的喜果撒在地上。

慕楝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情一下子变得比之前更槽。“放在那里。”她随便指了个位置，脸便别向一方，不想看见那堆劳什子。

小厮如获大赦般，跪行着把东西放到慕楝指的地方，然后退出房间。墨王府上下，谁人不知牡丹阁这位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眼下墨王因皇帝圣旨，被迫娶了荀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这牡丹阁的主子心里肯定是难受得紧。偏偏在这当口，他还要去送那些惹人伤心的东西，这不是自找死路么！给他配活的人，真不是个东西！他低声咒骂。

不多一会儿，慕楝听见动静，看见那“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慕楝感到一股邪火从脚底向上窜，刚要发作，便听见“他”低声道：“主子的妆花了。”

慕楝不由自主看向镜子，里头映出来的脸小巧柔美，精致的妆容丝毫未变。正要转身，便发现铜镜中多了一张脸，像话折子里的魅惑人心的狐妖，媚眼如丝，红艳的唇朝她后颈呵了一口气，慕楝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慕楝睁大眼睛，看着作小厮装束的妖媚女子。

大意了，被下药了。

……

暗黑色的檀木小几泛着柔和的光，两簇火焰在姿态憨圆的喜蜡上摇曳生姿。从后往前依次为桂圆、红枣、花生、莲子、瓜子等物，呈两份对放的格局。

下人全部被妘菀歆差遣出去，屋子里头安静的很，以至于滚烫的蜡液滴在桌面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屋内点着助孕的藜罗香，熏得妘菀歆头有点晕。

她站起身来，自己掀开盖头，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夜里的凉风拂过脸颊，使得妘菀歆清醒了不少。记忆从灵山开始，到荀国宫殿止，过去种种缠绵与荒唐皆成笑话。她微闭双目，男子隽秀的脸便在脑海中逐渐明了。

南宫隳，我不欠你了。

外屋的门“吱呀”一声，沉稳有力的步伐向里屋踏来。妘菀歆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皇甫白翯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南宫菀歆，你便如此着急，未待本王来，自己就掀了盖头！”

妘菀歆喉头一紧，倒是好多年不曾听见过这个名字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约摸二十岁左右，目光锐利，两道剑眉让整张脸英气逼人。腰间系着暗红织金缎带，把男人结实又不显壮硕的腰身凸显出来。

锋芒将露，王风初现。

这是妘菀歆对皇甫白翯的第一印象，她向来不会以貌取人，可是仅凭一番打量，便得出了如此结论，她自己也有些惊讶。

只见她盈盈一笑：“皇甫白翯，我想与你谈个交易。”

皇甫白翯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两国关系紧张，钰国强而荀国弱。不过是一个被牺牲来稳定钰国的工具，到底从哪里来的自信，与他谈交易？

妘菀歆上前一步，将刻着“楝”字的玉玦置于小几上。喜蜡的光在二人之间慢慢变暗，直至最后一滴蜡液融化，烛光熄灭。屋里还有很多用于照明的灯，这一点光芒的消失，并没有影响什么。

皇甫白翯突然笑了，那是怎样的笑容？他从七岁开始跟着父亲学习兵法，十二岁被带到军营观战，十六岁上战场。从战争的打斗声中成长，从鲜血的腥味中羽翼渐丰。这是一种沙场上，看着负隅顽抗的敌人的笑，没有半点温度，令人胆寒。

妘菀歆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不由得攥紧拳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而她今天，却是要在龙体拔鳞，剑走偏锋，由不得半分错。否则，她与单昳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妘菀歆面不改色，又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皇甫一十五年，晁北慕家。

“我替你寻找慕家，这是我的条件。”

妘菀歆铺出另一页纸，上方密密麻麻的是她秀丽的小字。皇甫白翯状似无意的一扫，便阅完了所有。

他薄唇轻启，气势铺天盖地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你教本王，如何相信你的能力？”

妘菀歆松了口气，浅浅笑道：“敢问王爷，可否有人告诉过您，慕氏一族源起荀国桑矶？”

皇甫白翯这才开始正视眼前的女子，约摸十八岁左右的年龄，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半分慌乱，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一双美眸像梅花枝头上，初春融化的皑皑白雪，清澈透亮，又有些许寒意。

这样的一双眼，是不应该有那种冷冽。他这般想。

“好。”

皇甫白翯上前，在她的契约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优雅落座。

初晨的日光洒在院落的牌匾上，金造的两个大字“紫箢”显得分外夺目。

皇甫白翯笔尖转动，宣纸上留下他的字。矫若惊龙，每一次的落笔都让人惊艳。娄风半跪着汇报完牡丹阁那边的情况，看着自家王爷握笔的手有些过分用力，以至于指关节处微微泛白，他不敢多言。只见皇甫白翯的笔尖越来越快，字也开始多了几分飘逸。

慕氏是慕楝的母系，在皇甫一十五年便凭空消失一般，无人知其踪影。他曾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去寻找，皆是无功而返。慕楝，慕氏，她倒是拿捏得分毫不差！

“严密监视素梅苑，若有异动，格杀勿论！”皇甫白翯冷冷出声，“另外……”皇甫白翯顿了顿，看着娄风。娄风一触及他的目光就心里发怵，又重新把头低下去。“牡丹阁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属下知罪。”娄风双膝着地，对着皇甫白翯磕了几个响头。昨夜那女子貌美若妖，游走王府简直如鱼得水，令人防不胜防。王妃初来乍到，便胁迫王爷签得契约。若非他的疏忽，让慕楝被那妖媚女子劫去，王爷又何需受这等气？

皇甫白翯未停笔，只是命令道：“自己去刑房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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