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群体里总会有那么几个长歪了的人，才伊桑就是南岸村的那个。

同龄伙伴小学中学陆续辍学，她却以地区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大学。别的女孩十七八时，就已谋划着打工嫁人。她在十五岁时却要背井离乡去北京上学。

对于这个长歪了同伴，小伙伴从来不客气，即使是为了庆祝她考上大学而进行的野游，仍像从前一样，找到落脚点就跑着玩去了，把照顾她的任务留给了韶光。

才伊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气鼓鼓地不甘心：为什么每次都要我留守，我也要去打猎！

韶光拿出水递到她手里：就你，还打猎，能把帐篷搭好就不错了。

她撅了撅嘴：我有那么笨吗？

韶光喝了一口水，用力点了点头：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嘛！

她耷拉下脑袋：是不是我又连累你了？

韶光摸了摸她的头：这种天，山里特闷，蚊子还多，不去更好！

所有物品都拿出来整理完了，人还没回来，韶光躺在一片树荫里乘凉，才伊桑拿着一个带灰烬的树枝，要给他涂眉毛。他不涂，她就压在他胸口上，强行要在他脸上乱画。

他翻身一扑把她压在身下：我一个大男人涂什么眉毛，还是给你涂吧。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点燃火柴杆，吹灭之后，用灰头涂眉毛，找张红纸，剪出一个小圆点，沾了唾液粘在额头。再把嘴唇润湿，抿在红纸上，就变成了红嘴唇。

小时候眉毛都是他帮她画，她自己看不见。圆点也是他给她剪，因为她手笨剪不圆，剪完再用舌头舔一下给她贴上。

她像小时候一样关上睫毛，韶光按着她的下巴，轻轻从眉心往外顺着画。他是左撇子，左边的眉毛涂起来容易。右边的眉毛就要费点劲，他靠近一点，扶着她右侧的脸，画的有点慢。

画完眉毛，他又给她在眉心画了一个黑点，没有红的，就用黑的吧，反正红色黑色对她来说都一样！

难道嘴巴也涂成黑色的吗？韶光看着她的嘴唇，陷入沉思。山间的虫鸣没了声音，身旁的溪流没了声音，周围的一切都没了声音。

她闭着眼睛仰着下巴还在等着，他却扑棱站起身，腾的一声跳进了水里。

上岸后韶光去搭另一个帐篷，她也要上前帮忙，他嫌她添乱，让她老实在外面待着，她撇了撇嘴只好去挂蚊帐。

钻进蚊帐里裹了一身找不出个头尾，就走来想找他帮忙，却不小心拽倒了刚刚搭好的帐篷，把两人都扣在了里面。

帐篷布糊到脸上，眼前一黑，才伊桑夸张地哇哇大叫。韶光快速地钻到她身边来，气喘吁吁看着她，惶恐地问：砸哪儿了，我看看？

韶光支起了一片帐篷布，眼前没那么闷了，她咧嘴笑了：眼前一黑，我以为世界末日了呢！

韶光被她气乐了，很快把二人身上的牵绊拨开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可是有一块蚊帐划破了一道口挂进才伊桑的纽扣里，她使劲一拽，蚊帐撕拉一声从旁边撕开了，却仍卡在扣子里。

韶光无奈地笑了“还是我来吧！”。

他使劲一拽，撕拉一声，裂口又撕大了一块，还卡着。妹妹忍不住也笑了，还直撇嘴。

韶光讪笑了一下，低下头、伸出手，解开了她的第一颗纽扣，又解开了第二颗。然后仔细地在扣子上寻找症结，用灵敏的手指左绕一下右绕一下。终于把缠在扣子上面的蚊帐线头解开了。

才伊桑的心从来没跳的这么快过，仿佛正经历着一场爆破，气都不会喘了。

快快乐乐的篝火很快就被牌局搅合了，与明朗的夜空相比，大家更爱指尖上的快意恩仇。

看着帐篷里影影绰绰的剪影，才伊桑心绪缥缈。

月亮的清辉照着溪边的鹅卵石，白天这些不起眼的石头在夜晚泛着清光，像蒙上了一层面纱。

才伊桑还未走远，韶光就追上来了：晚上，不好乱跑的！

“一想到要离开了，心里怪难过的！”

韶光没说什么，陪着她在鹅卵石上慢慢走着。

夜晚，山的倒影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浮在那里一动不动。树木就像怪兽狂怒生长的头发。

二人在清凉的夜晚，看着满天繁星，陷在山月的静谧中。犹豫许久，才伊桑终于说：你会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韶光望着周围黑黢黢的山：别傻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这个提议貌似无意，其实才伊桑盘算已久，而二表哥却如此消极。这让她伤心又失望。她想了很多理由劝说他，但是，月夜如此静好，不应被激烈的叙事破坏。

夜露凉了，韶光几次劝她回去，她却固执地往前走。二人已经离开河岸，就要进入小路了。

韶光拉住她：这么晚，进山危险，回去吧！

才伊桑置之不理，韶光几次把她拉回河边，可是她还是没有掉头往回走的意思。

韶光终于截住了她的去路：你别这样，南岸村属你最聪明，可不能干傻事！

眼泪在才伊桑眼里打转儿，她索性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乌蒙蒙的河水，一言不发。

韶光在她背后走来走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

原来，二表哥一直都明白。

才伊桑立即破涕为笑，眼睛转的像天上的星星。韶光再一次把外套脱下来，这次她乖乖地接受了，上下牙打着颤说：好冷啊！

韶光帮她扣紧了衣服：赶快回帐篷吧，那里暖和！

她却站着没动，嘟囔着说：我累了！

月光清清浅浅，星河银光闪闪，才伊桑看见了二表哥明亮流闪的眼。他用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躬下腰，把她驮在了身上。

呵呵，他的温度，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