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亮的秘书连续两招都没有得手，此时有些进退失据，她撩着短裙的下摆，放又不是，提更不是，倒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丁导，您稍等啊，我再去看看，曲总的例会结束了没有……”

丁一米擦了擦冷汗，他不确定在这种地方是否会有监控，不过，保险起见，如果女秘书试图靠近的话，他肯定要逃走，这种事情，一旦被偷拍下来变成公案的话，通常都是谁弱谁有理。

好在接下去一切正常，女秘书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而且，这一次，她只是冷冰冰通知丁一米，曲副总有请。

曲亮在丁一米进来之前，稍稍梳理了他的头发，尽管从镜子中可以看见，曲副总的头发油光可鉴，三七分的纹路非常精准，哪怕是最苛刻的发型师，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曲亮却仍觉得有哪儿不如意，拿着梳子左右梳理一番，直到办公室门被“笃笃”敲响。

“请进！”

曲亮正襟危坐，直到看见丁一米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原来，他觉得不如意之处，是因为与面前这位风头正劲的导演相比，他已经老了，很老了……

“丁导演……看起来还是这么不成熟啊……”曲亮把心中所想的“年轻有为”，强行篡改成“不成熟”，以此来达到战略上藐视对方之目的。

“曲副总客气了，我今年二十三岁，比起您，的确还很不成熟……”

曲亮被气了个半死，这是当面说他老了吗？

“闲话少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手上有一份影评文章，曲副总您请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请以‘梁渠’的笔名发表吧。”

曲亮刚把茶杯送到嘴边，闻言却是一愣，缓缓放下之后，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戴厂长的意思？又或者，市里某位主管领导在某个场合发话了？”

丁一米笑而不语，只是打了个手势，请曲副总先看完影评文章再说。

意料之中的，曲亮只看了文章开头，当即就把稿纸重重一拍，声色俱厉道：“丁一米，你这算什么意思？拿官场上的老爷来压我这个生意人吗？”

“别误会，曲副总，文章是网络文艺评论界新秀，笔名为‘乌建新’的朋友为您代写的、影评形式的‘投降宣言’，您只要在网络上署名发表就行，到时候，乌建新朋友会代表广大网友接纳您的投降……”

“投降宣言？”

“曲副总，咱们都是文化人，说归说，您先把茶杯放下好不好？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曲亮的确有扔茶杯的冲动，考虑到丁一米此时已经拿出来了手持式dv摄录机，曲副总已经失去了动手的最佳时机，他不得不把茶杯重新放好，平复心情之后，沉声说道：“你敢不敢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这样的……‘乌建新’这一笔名，取的是在乌漆墨黑的文艺评论界建立新秩序之意，实际上，乌建新这一名号代表了网络新兴影评人团队，这是有组织有规模的群体，他们既然要建立新秩序，就不得不打破旧秩序……曲总，您消消气，我现在拿着dv机，你要是采取暴力手段的话，吃亏的肯定是您……”

“好吧……我所代表的就是旧秩序喽？”

“很遗憾，旧秩序并不只有‘梁渠’一家，只不过，这几天，评论界最‘跳’的，就是您和您的‘梁渠’，我只能说，贵公司在不恰当的时候发表了不恰当地言论，最终成了不恰当地‘祭品’……”

“放屁……你先关掉dv机……别逼我叫保安把你扔出去……”

“你先把茶杯给我……你不给我，咱们还能不能愉快地聊下去……”

曲亮一直自诩为有涵养地成功人士，然而，这一刻，他却发现，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涵养，仅仅是因为在以往任何时候，他都成竹在胸，现在，这份心胸却已经没有了。

“一群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凭什么和我斗！”

“曲副总，色厉内荏就没意思了……”

曲亮终于忍无可忍，开通免提，内线电话打到了保安部，当着丁一米的面怒吼道：“保安，来两个保安到我办公室……”

丁一米赶紧拿出打印有网址的纸：“曲副总，您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天，您所代表的梁渠，其言论，就是那三篇《英雄本色》的影评文章，在网络上已经遭到大规模‘鞭尸’……请原谅我的用词直白，但是，这是事实……这是三大门户网站的鞭尸现场，三个网址，您可以逐一欣赏……”

“你给我滚！”

“保安来了我自然会滚的……现在，离专资办公布周五周六票房只有不到十分钟时间，曲副总真的不打算和我共同见证票房奇迹地产生吗？”

丁一米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感化曲亮，保安进来之后，他在两个总吨位超过二百千克壮汉地目送之下，遗憾地离开了平康经纪大楼。

曲亮一个电话又招进来女秘书，以最严厉地口吻警告，下一次，她要是再胆敢给所谓大导演丁一米通报求见，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是，曲总……”女秘书吓得瑟瑟发抖，临出门之际，忽然灵感迸发，出言问道：“曲总，要是前台不小心把人放进来……”

“砰！”

曲副总的茶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好巧不巧，砸在门框之上，茶杯里的牛奶四散飞溅，糊了漂亮女秘书一脸。

也不怪女秘书倒霉，丁一米所给的三个网址，曲亮此时正打开第一个，网页上，他的三篇影评文章以摘要的形式龟缩在最上方，而在下方，超过有五十篇的影评文章对其加以驳斥，可恶的是，每一篇都言之有物，绝对没有拿大帽子扣人。

“尼玛，网络真是藏污纳垢之地，一群跳梁小丑也敢挑战梁渠，挑战平康经纪……”

曲亮不仅仅觉得被冒犯，某一时刻，他甚至产生了被一群壮汉强行扒下内丨裤的羞耻感，当务之急，他自然要组织笔杆子——这场笔墨官司一定要打，不但要打，还必须要打赢，否则的话，即便没有所谓的“投降宣言”，业内人士也只当曲亮和“梁渠”举手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