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江湖问答

“没有！没门，没窗……没有出路。”

出乎意料，真的出乎意料！付星摩坚决果断的回答了问题，并不断重复强调道。

“不可能”

云飞扬的脸瞬间就白了！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翁~的一下，瞬间就陷入了一种浑噩状态。双眼呆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活希望。就像前世付星摩从某些旧社会黑白照片中，看到的那些麻木眼神一样。

“接受不了吗？”

付星摩冷笑一声，并未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语气却仿佛尖刀对着云飞扬的心口，一步步紧逼而来。

“三十年前……”

付星摩语气中带着回忆。

“我也曾行走江湖，我也曾感受到这世间的残酷与不公。那时狂妄的我，试着用尽办法去拯救一个小村庄的百十户农民。不是那种避世而居的苟且，而是想让他们在阳光下站直身子，挺起脊梁！

教文，教武，传播思想，训练乡勇……甚至为了他们去研究机关，药剂，阵法之类的杂学。

只为了让大家都有自保之力！

……”

“教文，教武，传播思想，训练乡勇……”云飞扬口中下意识的念着这些简单也不简单的词汇，瞬间双目一亮。

他只是听到付星摩的方法之后，就能明白这对于一个没有被踩在社会最底层的村庄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切！

如果这样的教授保护能维持十年，不……五年，就会这个村子就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拥有起码的反抗之力、生存之力。如果多几个被这样保护的村子……

云飞扬内心激动难以自抑！

付星摩五年短暂的温和教导，虽然没强硬法灌输给他什么社会主义价值观。可理性严密的逻辑思维，也让云飞扬能够用一个较为长远的目光看待事物了。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出路……

“但……”

可紧接而来的转折声，却仿佛晴天霹雳。付星摩残忍地给与了云飞扬希望，却更残忍的将这希望彻底粉碎。

“我失败了~！败的一塌糊涂！”

“不到一年，这个村子的人就经历了劫匪、地豪、官兵、江湖门派与某些让人厌恶的幕后黑手骚扰攻击。

死的死，疯的疯……最后还是变成了一片焦土！唯几正常的人从那时开始就恨极了我。

你说，若是你碰到这种情况，会不会还有希望？”

付星摩忽然转头，双眼中绽放出让云飞扬心底发凉的目光。

“当然，还……”

听到所谓的出路，所谓的自由，所谓的尊严……需要付出如此代价，云飞扬虽然感觉胸口憋闷。可少年轻狂，还未经历大挫折的他绝对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人。中华黑暗时期，第一批站在反抗前线的就是这样的青年人。他想要死死抓住希望……

“当然还有！”

云飞扬没说完，付星摩就接口道：“但我那时已经做不到了！”

一颗被柴火厌恶憎恨的火星，怎么去点燃一捆湿柴？

不过，面对云飞扬不能理解的眼神付星摩并没有说出具体原因，反而开口问到:

“飞扬，你说掌门为人怎么样？”

云飞扬三观动摇，脑子根本就转不过弯。为什么忽然说道掌门？……不过，关于让他尊敬的掌门青松，他还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很好！”

“嘿~，我要是告诉你，不出意外，青松这个掌门会让崇真派三年内覆灭。你还这么觉得吗？”

“什么？！”云飞扬感觉瞬间脑子里一炸，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崇真派再怎么有问题，也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在他的心中，这崇真派就是家。

如今忽然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忽然告诉他，你家明年就要死全家了，你说云飞扬怎么能接受？

而刚才的问题中，就算明知道掌门不可能做出有损门派的事情，可门派覆灭怎么可能和掌门没关系？……这样的话，他说不出来。

云飞扬只是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事实上，如果云飞扬真的能镇定下来，真的能够有一段时间思考，他绝对能该出肯定的答复。他就是这样一个纯洁善良的人，他就是大部分广大劳苦大众的代表。

但……总有人会给出否定的答复。

而且，付星摩绝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的。

“接受不了？没法回答？……

哼~~，这个世界的愚人都是看结果的，这个世界没有担当的懦弱之人也是善变的。即使有人为这些丑陋的人站出来遮风挡雨，篷子塌了，得到的绝对不是感激~！

青松人品好又怎么样？他为崇真兢兢业业数十年又怎么样？假如有一天来了无法抗拒的敌人说，交出青松，就放过崇真派上下。你觉得那些执法长老，你的师兄师叔里会有几个站出来反对？

你要不信，就学会自己去观察，去思考。看看这个世界是你眼中的，还是我口中的……算算日子，敌人恐怕马上就要来了。”

感觉到云飞扬呼吸渐渐粗重，双拳捏的很重。付星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又开口问道：

“假如世上真的没有劳苦百姓的出路，你为什么不去找路？

加入没有救世主，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假如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不自己去找路，你有方法也救不了他们。假如他们指望有救世主，那么他们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拯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当然可以成为除暴安良的大侠，用你的武功杀尽一切不公平的为恶者。

但之后呢？

更多的为恶者会站出来……

更多的恶言恶语会让你在别人面前变得丑陋，邪恶，妖魔！就像萧十一郎，就像萧峰……

你想要完成的事，比他们难了十倍百倍……被众叛亲离，被世人冤枉看不起甚至敌视憎恨，你能抗的住吗？

这样的你，能为那些被欺负的人带来更好的生活吗？

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更恶者碾碎？

他们要是过得更苦，你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自己的路为什么不去问自己？

他们自己的路为什么要你去完成？

你问别人什么意思？

让别人为你去死，成就英雄的死亡之路，成就懦弱者的懦弱一生吗？

云飞扬，懦弱丑陋的你，当真没有半点担当吗？

……”

“不……”

云飞扬大步后退，仿佛被什么绝世武功捶打在胸口，连喘息都感觉困难。

他被付星摩的话彻底问住了。

即使他这些年被付星摩教了很多看似离经叛道的思想，开悟了很多。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深，从来都没有面对这么多血淋淋的问题。

若只是一些毫无道理力量的语言也就罢了。

关键是，他这些年的成长早就让他听懂了这些话的真正凶狠，真正分量。

“是自己没有担当吗？是自己懦弱吗？这个世界不需要什么救世主吗？……

”

云飞扬只感觉天旋地转，耳朵中再也听不到付星摩接下来质问的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那丑陋的答案:

他就是没有担当！他就是懦弱！就是丑陋的活了二十多年！

自己没有勇气，为什么指望别人站出来？

“啊啊啊啊……”

无法接受自己的三观被某人残暴的粉碎，他同样接受不了自己的认知被惨痛的真实按在地上摩擦。

云飞扬痛苦哀嚎，狂暴的内力随着他的情绪在胸膛中疯狂的横冲直撞。

他走火入魔了！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声似笑是哭，痛彻心扉，震人心神的痛苦哀嚎，在云飞扬狂暴的内力作用下，震动周围树枝狂舞，不知断了多少。就威力而言，绝对堪比少林的金刚狮子吼。

寂静的夜空中，声音传遍整个山顶，惊的整个崇真派弟子都纷纷从梦中惊醒。

“什么狂徒，赶来崇真派撒野？”“在山上，去看看。”“是禁地，有人闯入了禁地！”

武林人士的行动力绝对不能小瞧，伴随着嘈杂声，很快上百人举起火把开始向山顶修真阁赶来……

但此时云飞扬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

不说他听不到，就是听到了，此时疯了心，糊了眼，内力狂暴让他胸膛如同塞了火药一样想要炸裂的剧痛，也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热……热……我好热，热死我了！”云飞扬通红的面颊上温度疯狂提升。

他想要水，他想要冰！

顺着山顶的凉风，云飞扬运起轻功就朝真正的山巅疯狂奔去，哪里温度较低，还有一些未曾化掉的积雪。

灰色的衣衫疯狂鼓动空气，如同箭失破空的速度中，云飞扬迅速消失在原地。发挥出来的速度，比他平时的最高水平都要更快一倍。

……

“果然，还是不出意外的疯了！”付星摩叹气道。

云飞扬绝对不不是他逼疯的第一个，甚至都不算前十。对于逼疯一个人，付老魔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堪称经验丰富了~！

这个世界拥有内力，也就更加唯心。修炼内功的人更是此中的佼佼者，内力里面拥有的精神力量甚至会导致一个人性情大变。

就像魔道秘籍《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一样，传说记录了七种这世上最可怕最邪门的武功，此书成时天雨血，鬼夜哭，写下此书的人也在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吐血而死。修炼之人被特殊内力影响，一个个都丧失自我，不疯的根本就没有！

本想追过去看看的付星摩，看着一道比云飞扬速度更快的白影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之后，就没有了动作。

燕冲天不会让这小子出事的，毕竟是他和青松都认定的崇真派接班人。

不过铸心之苦谁也代替不了！

事实上，有五年时间给云飞扬做准备已经是比较温和了。青松、燕冲天两人的小算盘他还能不清楚？

可惜这个世界的人旧有观念都太根深蒂固了。否则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情绪暴走到走火入魔。

“这个世界，终究是要看自己的。特别是一个人心灵！……希望云飞扬不至于性情大变，成为什么灭世大魔头吧。”

今天付星摩有些话，当然是为了故意刺激云飞扬的。

但有些话却是真的！

没有大担当，救不了世界，一个没有强大的思想的人，甚至救不了自己。

云飞扬当然承受不了这惨痛的现实。起码现在还不行！

正如当年鲁迅说过的话，“真正的猛士敢于直视惨淡的人生，真正的猛士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

干革命，比这样直白的描述还要可怕十倍，百倍！

革命家的担当就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革命！

云飞扬当然做不了革命家，事实上这个世界根本就出不了革命家。

宇宙规则的不同让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什么严谨的唯物世界。社会矛盾的不同，也让这个世界对敢于站出来的革命者一点都不友好。

他当年失败后，就知道这个道理……

但，不敢再怎么绝望的世界，都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

人类，就是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生物。

这个人可以是他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付星摩，难道就不能是这片天地生养的云飞扬吗？这是他的家乡！

“该死的半唯物半唯心世界，天杀的金蚕丝雨心法……”付星摩嘟囔了两句转身走向修真阁。

……